容谨方从平嘉公主的寝宫走出,不远处便响起了丧钟。
淑妃因为太过悲痛,已经哭得晕了过去,被宫人们送回了住处。
容谨微一驻足,掌心攥着那枚玉锁,直至原本冰凉的玉锁在手中被渐渐捂热,仍旧未曾回首。
“殿下呢?”
听得院外马车声,陆晚棠思量着有事要同容谨说。谁知只有车夫一人先回来了。
“殿下去了江边,让奴才先回来。”
车夫牵着缰绳,环顾四下,既而压低声音对陆晚棠道:“陛下赐死了平嘉公主,殿下今早进宫,是……”
“我知道了。”
陆晚棠心一沉,示意车夫先退下。
晨间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子天色渐沉,雾气浓厚。
不多时,天际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姑娘,您去哪?”
陆晚棠回屋取了伞,冒雨朝东宫外走去。
雨越发大了,雨珠顺着冷风拍打在陆晚棠脸上。待来到江边时,衣衫已经湿了大半。
“殿下。”
周遭已经没了旁人,都四散而去躲雨。陆晚棠轻唤了一声,这才将一直站在江边,似是了无知觉的容谨,从繁复的思绪里拉回现实。
“阿棠。”
这是容谨第一次这般喊她。
朝前一步,陆晚棠丢了伞,主动抱住容谨。
彼此的体温熨帖,深知此时任何劝言都显得多余。陆晚棠只紧紧抱着容谨,并未出言。
平嘉公主虽是有错,可是对容谨而言,亲眼看着自己的四妹自尽,总归是不好过的。
“别离开我。”
周围一切响动,都淹没在了嘈杂的雨声中。
容谨沉默半晌,一字一句道。
“好。”
怔了怔,雨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陆晚棠听自己应道。
陆晚棠再进宫时,平嘉公主的住处已被重新收拾,落了锁。
像是不曾留下过痕迹。
“公公,公公饶了我这次吧。”
陆晚棠敛了心绪,正要往前走,蓦地听见角落里传来一阵求饶声。
这声音,倒有几分熟悉。
陆晚棠想起,自己除夕被禁足在偏殿时,前来给自己送衣物膳食的小宫女。
循着声音的方向,陆晚棠来到转角。
只见小宫女衣裳被扯得七零八落,三个太监正邪笑着靠近,手里拿着些小玩意,准备亵玩凌虐这小宫女。
“你再求两声,咱家不破你身子,也能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首的大太监邓公公居高临下说。
“住手!”
视线落在小宫女手臂上的条条伤痕处,不用多想也知是鞭子抽的。陆晚棠呵斥了准备上手的小太监,近前将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扶起,替她理好了衣裳。
这是,东宫的陆选侍?
邓公公眯眼打量了陆晚棠片刻,见她衣着不似宫里嫔妃,有些印象。
“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咱家劝陆选侍别多管闲事。”
略微缓了语气,邓公公道。
光天化日之下,在宫里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居然还理直气壮。
陆晚棠将小宫女挡在身后,不肯相让。
“师傅,要我说,不如连眼前这个美人一起玩了吧。这美人看起来比那小丫头有意思多了。”
年纪最小的小太监忍不住怂恿。
“住嘴。”
邓公公呵斥了一声。
这陆选侍有多受宠,他也有所耳闻。
“便宜你了。”
指着小宫女骂了一句,邓公公两相权衡下,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终还是带着徒弟走了。
“没事了,”拿过绢子,替小宫女拭去面上的灰尘,陆晚棠柔声问:“怎么得罪他们了?”
宫里有几个得势的太监,陆晚棠也知道些风声,这些人在宫中是怎样作威作福,肆意欺辱宫女,落选的秀女。
甚至是,变着法子从外头弄些玩意来,替被陛下冷落的嫔妃“排解排解”。
“奴婢,奴婢只是刚刚去给御膳房送食材,走得快了,不小心冲撞着邓公公。就被他两个徒弟,带到了这里。”
小宫女谢了陆晚棠的相救之恩。可是同样,这邓公公既能在后宫一手遮天,这次放过了她,以后遇着,怕是也记了这笔。
小宫女面色发白,担心自己下回再见到邓公公时,下场会更惨。
毕竟,她跟的主子,在宫里位份也不高。
若是知道她得罪了邓公公,别说一力保她,不直接将她送到邓公公处赔礼道歉,任由邓公公“享用”,都算是顾着她了。
“我替你想办法。”
陆晚棠宽慰。
毕竟先时,这小宫女肯冒着被皇后和长公主斥责的风险帮她。陆晚棠说什么也不能白白见死不救。
“这是内务府新送给德妃娘娘的翡翠。”
来到德妃宫中时,邓公公已然换了副面孔,谄媚笑道。
“陛下说了,宫中上下,只有娘娘您与皇后娘娘,赐了这等上好的翡翠。”
“陛下近来多在操持公务,本宫不方便去打扰,”抓了一把金瓜子,德妃赏给邓公公:“劳烦公公替本宫谢了圣恩。”
“陛下这几日的确政务繁重,”掂量着手中金瓜子的分量,邓公公面上笑意更甚:“那闲暇时,一定是会来娘娘您这的。”
“不过……”
邓公公蓦地话锋一转,欲言又止,像是有几分迟疑。
“公公请讲。”
德妃看了出来,示意。
“这也是奴才与德妃娘娘不见外,便直言了。太子殿下人品贵重,自可克成大统。不过,殿下身旁那陆选侍,未免有几分不识时务。”
“公公此话怎讲?”
邓公公留意着德妃面色,便知自己一席话倒是说到了德妃的心坎里。
既然德妃也不喜欢这陆选侍,他后面的话,倒是更好说了。
“奴才今儿只是在园子里,教训一个手脚冒失,不听话的婢女。不想恰好遇着陆选侍,反被陆选侍呵斥一通,说奴才狗仗人势,苛待宫人,不过是一介阉人,没把的东西。”
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眼见德妃脸色越来越差,邓公公缓和了语气,做出一副颇为大度的模样来:“许是陆选侍与那婢女相识,交好,觉得奴才欺负了人。亦或是为有太子殿下宠幸,平日在东宫强势惯了。奴才身份低贱,自不会在意陆选侍所言。不过德妃娘娘您想想,若是陆选侍哪日与宫中的娘娘们起了争执,岂不是让您为难。”
邓公公的一席话,可以说是字字句句都落在了德妃的心上,正好是她这些时日一块心病。
那陆选侍是歌女出身,本就小门小户没有眼界,别说在东宫帮不了容谨什么,万一再打着太子的名头出去招摇,四处得罪了人——
如今不就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女,将邓公公得罪了!
德妃始终觉得,留陆晚棠在容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现下不除,将来等容谨继位,又是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本宫知了,还要多谢公公,同本宫说了这些。”
心下思量片刻,德妃命人送邓公公离开。
“沐熙。”
候着邓公公离开后,德妃让自己的婢女过来。
“你去东宫问问,太子今日可在。若是太子不在,就将那陆选侍给本宫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