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多数人来说,末日是瞬间降临的。人类苦心经营的辉煌文明,脆得像张纸,一捅就破。起初,没人在意这场灾难——不过是一场流感、一次混乱、一个无关紧要的物种消失、一座远方的城市被封。直到它砸在每个人头上。
谣言在隔离区里像尸毒一样在血脉中蔓延,其传播速度比空气传播的病毒更致命。它不仅催垮了平民的意志,更如同强酸般腐蚀着军队的纪律。东北全境沦陷的告急电报早已断绝,感染人数呈指数级爆炸,灯光一片接一片地熄灭,水管里流出污浊发臭的液体,配给中心只剩下被撬开的空柜子和干涸的血迹。军队失去了指挥链,变成了一盘散沙。城市在幸存者、感染者和武装残部之间反复易手,最终,所有的无线电频道都归于死寂,如同生命本身。
资源彻底耗尽的那一天,崩溃就像断头的铡刀落下。隔离区那曾经坚不可摧的防线,如今薄得像一张浸湿的厕纸,一触即溃。而紧随其后的,便是大规模死亡。民众的怨气如同高压锅般积蓄到了顶点,再也无人相信广播里嘶哑的承诺。幸存者开始自发聚集成群,像受惊的牲畜,凭着本能朝着传说中寒冷的北方迁徙。
有零星的消息碎片拼凑出一个传说:呼伦西勒盟草原还是干净的。那里地广人稀,天寒地冻,或许极寒能冻死这该死的瘟疫。“走,可能活。留,一定死。”灾难刚降临时,没人把这句街头巷尾的话当回事。但不过短短几个月,这句谣言就成了烙印在每个幸存者灵魂上的、唯一的生存法则。
历史仿佛一个恶毒的循环。晚清时,边疆失控,俄人蚕食,朝廷被迫“开禁放垦”,无数面黄肌瘦的百姓“闯关东”北上求生,把血肉骸骨埋在了那片黑土地下。一个多世纪后,他们的后代却被一场更诡异的瘟疫,逼得再次踏上了同一条不归路,只是这次,方向调转,是为了逃离这片正在死去的故土。
文明到此为止了。幸存者不再幻想明天,他们只是呼吸着,挣扎着,竭尽全力地,活到喘不过气的最后一刻。
「道别」
河面漂浮着油腻的反光,腐烂的水草缠绕着不明来源的碎布,在夕阳下泛着铁锈与血液混合的色泽。阮文将烟蒂狠狠摁进潮湿的泥土,最后一缕青烟从指缝间逸出,发出细微的嘶响。
“全线撤退。”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石打磨过,“撤至关内。”
顾霈兰的指节深深陷进河岸的淤泥,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褐色的泥土,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阮文的喉结艰难地滚动,颈侧一道新鲜的抓痕在暮色中格外刺目:“那里同样是坟墓。但我们没有选择。”他解开领口最上方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青灰色的印记,“带上还能走动的人,立刻出发。”
“具体去什么地方?”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没人告诉我去哪儿。”阮文从战术背心里摸出最后一支烟,火石在风中擦了三下才点燃,“我们只是棋盘上最先被牺牲的卒子。”
枯树枝在晚风中发出骨骼断裂般的脆响。阮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感到骨骼在呻吟:
“商场里发生的事。”他的瞳孔在烟雾后收缩,“三千个被感染的人同时发病——你见过地狱的闸门被冲垮的模样吗?我见过。”
顾霈兰终于转动僵硬的脖颈,眼球上布满血丝:“所以你们选择了最有效率的解决方案?”
“我们封死了所有通风管道和出口。”他声音里带着某种被腐蚀过的平静,“在还能控制住局面的时候。”
“控制?”她猛地抽回手,指间带下一块他的表皮,“你们朝求救的平民扫射!我听见了录音里的惨叫!”
“如果牺牲三千能阻止三十万人的死亡呢?”阮文眼底的血管在抽搐,“换你?等着他们冲破防线?让整座城市变成养尸地?”
“媒体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民众被蒙在鼓里?”
“知道这件事具体细节的人,”阮文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除了你和我,都已经正式列入阵亡名单。
顾霈兰踉跄着后退,军靴陷进泥泞:“现在轮到把我写进阵亡报告了?长官?”
“我们从接受任务那天起就一起堕入地狱了。”他指向河对岸那些破碎的窗户,像是无数空洞的眼窝。
她盯着水面上自己支离破碎的倒影,突然从喉咙深处挤出笑声,干涩得像是枯骨相互摩擦。当那滴浑浊的泪水划过脸颊时,正好砸在腰侧手枪的击锤上,溅开一颗转瞬即逝的暗色水痕。
阮文的目光越过河面,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防线全面崩溃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最后一道隔离墙在一个星期前就被攻破。那些来不及撤离的人......”
顾霈兰猛地抬头:“新闻里不是说局势已经控制住了吗?”
“都是演戏。”阮文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他们不想引起恐慌。所有真实消息都被封锁了,试图揭露真相的人......都消失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
“感染联控指挥部上周就解散了。”阮文压低声音,“现在是陆军司令部在接管一切,但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防疫中心呢?那些专家......”
“坚持到了最后。”阮文打断她,“但毫无意义。我亲眼看见首席科学家在自己实验室里变成了行尸。”他的肩膀微微耸动,“你所知道的所有职能部门都不复存在了。他们早就撤离了,只留下我们自生自灭。”
“这群该死的......”顾霈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阮文突然脱下自己的迷彩服,披在她颤抖的肩上。布料还带着体温和硝烟的味道。“但我们不会抛弃你们。”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陆沉代码已经被激活了。”
“什么?”顾霈兰瞳孔骤缩。
阮文的指尖冰凉,他一把攥住顾胜兰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枯黄的灌木丛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他猛地将她拉到一辆锈迹斑斑的卡车残骸后,腐烂金属的气味扑面而来。
“听着,”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混着尘土味,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草丛中穿行,“陆军最高司令部……在灾变开始前就制定好了最终解决方案。”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代码里包含两大板块,一旦激活,同步执行——第一是疏散,第二是……大清理。”
顾胜兰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
“什么方案?”她的声音干涩,几乎听不见,“那是什么意思?”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卡车车门上剥落的漆皮。
“军队撤离之日起,”阮文的语速加快,像在背诵一篇死亡的祷文,“十二个隔离区……所有民众会被疏散。我们会把幸存的三十万人分批护送到草原地带的新安全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灰蒙蒙的山峦。“一旦疏散完成,空军部队会出动轰炸机群。在无人地带和重点疫区投掷炸弹……清除感染者。那些无人的城市,乡村……都会化为焦土。”
顾胜兰踉跄后退,脊背撞在冰冷的车身上发出闷响。她仿佛已经看见故乡的青石板街在烈焰中扭曲,祖屋的梁柱轰然倒塌,与那些行尸走肉一同化为漫天灰烬。
“哦,老天……”她哽咽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抬手用力抹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从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一早六点。他们会挨家挨户通知。我猜……今天凌晨命令就会下达。”
“为什么这么快?”她的声音在颤抖。
“一线部队已经拦不住了。”阮文的声音里透着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绝望,“尸潮的规模……远超我们最坏的预估。”
就在这时,停在旁边的军用勇士车上的步话机突然炸响,打破了死寂。
“哔啵——阮文,你在哪儿?” 扬声器里传出的男声粗粝得像砂纸摩擦。
阮文看向顾胜兰,喉结微动。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绷紧。
“听得到吗?快回复!” 步话机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
“你快回复你同伴吧,”顾胜兰轻声道,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没事。”
阮文深吸一口气,抓起步话机:“收到请讲!”
“你他妈干嘛去了?磨唧这么半天!” 男人在电波的干扰中嚷嚷。
“刚才信号不好。”阮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团部命令,所有人员携带武器装备,立即返回基地待命。重复,立即返回!”
消息如同重锤落下。两人目光交汇,无声的恐惧在空气中蔓延。他们都明白这道命令背后的含义——钢铁洪流即将撤离,留下这片土地自生自灭。远处,仿佛真的响起了银元在指尖翻转的铮铮声,那是死亡倒计时的回响。
“听到了吗!” 步话机里的吼声几乎要震破扬声器。
“收到,立刻返回。”阮文切断了通讯。
寂静再次笼罩了他们,比之前更加沉重。这种沉默如此熟悉,就像三年前那个雨夜,他在火车站对她说出“等我回来”时的死寂。
他终究还是要走。
顾胜兰向前一步,主动环住他的脖颈。他的作战服上还带着硝烟和血渍的味道。
“祝你一路平安,”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肩头,“希望我们还能见面。”
阮文收紧手臂,这个拥抱几乎让她窒息。
“一定会的。”
他转身跳上勇士车,引擎发出一声咆哮。军车碾过碎石,很快消失在暮色笼罩的树林深处,只留下卷起的尘土缓缓飘落。
顾胜兰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缕引擎声也消散在风中。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还残留着他体温的衣领。
军队正在撤退的消息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块,在顾家逼仄的客厅里激起混乱的涟漪。
“军队撤了!”顾胜兰推门而入,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
李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孩子们惊恐的啜泣声随即炸开。唯独顾伯,他坐在窗边的阴影里,擦拭老花镜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停顿,仿佛听到的不过是明日的天气预报。
“慌什么。”老人平静地开口,将眼镜戴好,走向墙角那个锁着的旧木箱。钥匙转动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他取出一卷用塑料膜仔细封存的地图,在桌上缓缓铺开。
几人围拢过去,倒抽一口冷气。地图上,各个地区被不同颜色的线条切割,手写的标注密布如蛛网:蓝色箭头指向西北,标注着“备选路线C”;红圈勾勒出可能的补给点,旁边用小字写着“风险极高”;几个偏远山村被重点标出,日期显示这些标记至少是一个月前留下的。由于顾霈在柳州的朋友彻底失联,原先南下的计划已被一道粗厉的红线划去。
“爸,你早就……”李海的声音干涩。
顾伯抬起眼,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像一尊风化的石雕。“计划变了。”他指尖点向地图上方,“我们往北走。”
李海和弟弟如梦初醒,转身要冲回房间收拾行李。
“站住。”顾伯叫住他们,“顾霈。”
一直沉默的顾霈默不作声地走向储藏室,掀开防尘布,里面是几个捆扎结实、分类明确的背包,旁边甚至整齐码放着几桶燃油和密封食物。原来顾伯早已让顾霈暗中准备妥当。
李海猛地转向连襟,怒火混合着被隐瞒的恐慌爆发出来:“你早知道?!早知道军队会撤,早知道这里要完蛋?!”
“告诉你有什么用?”顾霈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低沉,“提前三天让你睡不着觉,然后让整个街区的人都跟着恐慌吗?”
两人的对峙被顾伯冰冷的声音切断:“想活命,就省点力气。”他指着地图,开始条理清晰地阐述新的路线与汇合点,每一个决策背后都有冷静的逻辑支撑,仿佛眼下的一切崩塌,不过是他推演过无数次的棋局。
「疏散」
清晨六点整,军队撤离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遍了县城的每个角落。隔离区里,不肯相信的人们挤在紧闭的栅栏前,徒劳地张望着空无一人的哨卡。
顾伯一家已穿戴整齐。老人穿着一件厚棉格子衬衣,掩盖住微微佝偻的脊背,让他显得比平日精神几分。没有人说话,只有最后清点物资的细碎声响。顾霈在院子里最后一次调试他的越野摩托车,用沾了机油的黑布反复擦拭油箱。
“隆隆隆——”
低沉而富有压迫感的轰鸣从云层上方滚过。
“什么声音?”李海下意识地仰头寻找。
“轰炸机。”顾伯提着手提包走出门,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他们在扔东西……是传单吗?”顾霈也眯起了眼。
黑子突然猛地蹿起,颈毛倒竖,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凄厉狂吠,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拉响的警报。
不是传单。起初只是零星白点,很快便化作铺天盖地的雪片,纷纷扬扬地从高空飘落,覆盖了屋顶、街道和每一座死寂的庭院。
“哥!快看!”李江捡起一张塞到李海手里。
那是一张A4大小的疏散警告,顶部印着触目惊心的五颗导弹标志,下方文字冰冷而简洁:列明了即将被“清理”的城市名单,并声明轰炸目标为清除感染者,要求所有幸存者立即依指示撤离。
“他们……要炸了这里?!”李海的指尖几乎戳破纸张,声音因震惊而变调。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顾胜兰的声音带着哽咽,“等人都走了,这里……什么都不会剩下。”
李江的哭声终于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顾胜兰将他搂进怀里,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滚落,姐妹俩的悲伤融在一起,烫伤了这离别的清晨。
“你在想什么?”顾霈用胳膊肘碰了碰僵立的李海。
“英措,还有那个大卫……他们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李海喃喃。
“管好你自己吧!军方统一疏散,一个也落不下,别瞎操心!”
李海的怒火再次被点燃,转向顾霈,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如果你早点告诉我,我至少能去通知他们!至少能做点什么!”
“告诉你?”顾霈寸步不让,“让你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然后把恐慌传染给所有人?我没错!”
争吵在绝望的空气中胶着,直到顾伯站在门口,像一尊冰冷的界碑。
“该出发了。”
李海和顾霈对视一眼,同时抬手,重重互拍了一下对方的胸膛。这是他们之间特有的休战信号。
顾伯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引擎发出低吼。李海钻进副驾,顾胜兰、巴郎和李江挤进后排。黑子灵巧地跃上车斗,不安地转动耳朵。顾霈跨上摩托车,拧动油门,在前方开路。
车辆缓缓驶出熟悉的小巷。街道已是一片末日景象,邻居们将家当拼命塞进各种交通工具,哭喊、叫骂、引擎的轰鸣混杂成混乱的交响。人们仓皇道别,眼神交汇间尽是茫然与恐惧。
顾伯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这纷乱的人间惨景。
“大半辈子了……”他轻声自语,车轮碾过满地苍白的传单,驶向未知的北方,再也没有回头。
「大拥堵」
地点标记:桦南县以北十五公里,71号高速公路
状态:已脱离德县七十五公里,进程受阻
黄昏的余晖将71号高速公路染成一种浑浊的橘红色。顾伯驾驶的车辆跟随着军方潦草设立的路标,一度以为找到了逃离疫区的捷径。然而,短暂的顺畅如同幻觉般破灭。
前一秒,车内尚存一丝逃离重压后的短暂松懈;下一秒,李海的眉头骤然锁紧。视线所及之处,一条由无数红色尾灯组成的、望不到头的钢铁洪流,凝固在蜿蜒的公路上。宽阔的道路此刻变成了一个露天的、绝望的停车场。
“真他妈见鬼!怎么堵死在这里!”李海一拳砸在车门扶手上,声音里混着焦躁和无力。
几分钟后,引擎的低吼由远及近,顾霈骑着摩托车从车缝中穿梭而归。他摘下头盔,脸上沾着尘土与油污。
“前面有节货运火车脱轨了,至少三节车厢横在路面上,像道铁墙。”他言简意赅地汇报,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军方的人还没到,看样子,我们被钉在这里了。”
“有其他路径吗?”顾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没有。双向完全堵死,除非能飞。”顾霈摇头。
顾伯沉默片刻,从储物格里取出一部军用对讲机递出:“去前面盯着,有任何动静,立刻通知。”
“注意安全。”他追加了一句,语气沉重。
顾霈点了点头,重新戴上墨镜,摩托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灵活地消失在停滞的车阵前方。
此刻,高速公路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狂欢。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烦躁的交响;大型货车的汽笛如同巨兽垂死的闷吼,震得人胸腔发麻;空气中弥漫着未燃烧完全的汽油味和上千台发动机空转散发的热量。咒骂声、哭喊声、引擎的轰鸣声,共同烹煮着一锅名为“绝望”的浓汤。
“今天走不了了。”顾伯拿起那个泛黄的旧茶杯,吹开表面的浮沫,呷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水。
“我们……今晚要在这荒郊野岭过夜?”顾胜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透露出对未知危险和露天环境的本能恐惧。
“看来是的。把睡袋准备出来吧,我们可能需要它们。”顾伯的指令不容置疑。
一直沉默的巴郎望着窗外那片钢铁坟场,喃喃自语:“这里……简直像个巨大的坟场。”
这句话像一阵寒流掠过车厢。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感在沉默中蔓延。巴郎无意中说出了一个可怕的隐喻——这些停滞不前的钢铁棺椁,里面装着的是否还是活人?
“你们饿了吗?我去拿点吃的。”顾胜兰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试图用行动驱散恐慌,“我们不能自己吓自己。”
“姐,我帮你,正好腿都坐麻了。”李江说着,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李江!”李海探出头,厉声叮嘱,“别乱跑,就在你姐视线范围内活动!”
“知道啦!”李江的声音从车后传来。
顾胜兰和李江走向车尾,打开后备箱,在精心打包的物资中翻找食物。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正在被地平线吞噬,夜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浸润天空。在这片由人类文明残骸组成的巨大坟场中,黑暗带来的,将是更深不可测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