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音眼中的神色渐渐涣散，茫然中闪过几分无措。她皱着眉，肩膀不受控制地抖落出细小动作，想要张口，又几次停住。
“…事不如愿？你就这么打发我？”她轻抖着的睫毛满是脆弱的味道，说出的话来却是满满的不甘。
“这算什么？你要是嫌我不年轻……我还能理解，可事不如愿算什么？就因为这段感情不被伯父伯母支持，所以你就给它判了死罪？
就一年啊许清斯，一年前你是什么态度、我离开的时候你说过什么，你是忘了？还是就随意摒弃了？”
“…”
许清斯已经把手收了回去，手心里是被她眼泪沾湿，而被他抓成一团的纸，那湿润和泛凉的感觉透过掌心，一路冷到他的心脏处…然后又渐渐向四肢扩散，没过一会儿，许清斯只觉得手脚冰凉了。
“我没忘。”
“所以你是摒弃了？”
“…”
许清斯没办法否认。现在确实是他主动摒弃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承诺过的事情。哪怕这不是他心甘情愿摒弃的，但他始终是做了，这无可否认。
“嗯。”
许清斯极轻地应了一声，寡淡的样子和平时面对池音的许清斯判若两人。现在的他，仿佛就是一个麻木了的，已经失了魂儿的人。
池音眼里氤氲的水光，沾到根根分明的细长睫毛上，心底的难过疼痛一眼便能被看破。
她的指尖在座皮上死死地抓着，指甲快要嵌进去，使出浑身劲儿在抑制自己要绷不住的情感。
足有半分钟，车内的气氛冰冷到极点，那指尖也足过了半分钟，才一点一点地松懈下来。
“我知道了。”
池音相比刚才已经淡然平静了许多的语调，却像是一把小而尖锐锋利的匕首，直刺到许清斯心上，丝丝血从裂开的冰冻之间渗出来——
原本已经冷到了没有知觉，热血涌流出来时，矛盾中碰撞，百感交集…最后汇聚到的尽头，只有说不出来的疼和难过。
“我现在带你回去收拾东西吗。”
“…好。”
池音启动了车子，开始倒车。她动作没有先兆地突然笨拙起来，出现了好多次失误，只面上还强装着冷静。
许清斯看了一眼她抖得不稳的手指，开口了：“我打车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收拾好。”
方向盘上的那双手抓紧，几秒后又松开。池音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车门。
“状态好点儿了再开车，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许清斯最后看了池音一眼，不放心地叮嘱两句后才不舍地下了车。
下了车，与她背道而驰，许清斯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终于失声哽噎，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向前走，远离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穿刺血肉的疼。
但这份疼，比起心尖上的，又什么都不是了。
…
直到走到池家门口，许清斯才忽地站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池父池母说。
是如实相告他们分手了，他回来是收拾东西的…还是把这件事情暂时隐瞒下来。
这又成了他的难抉之一，目前的焦虑茫然。
最后，许清斯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因为他想起了池母和池音的对话。许清斯心想，自己这个时候送上的消息，对池父池母应该算是好消息。
敲了门，是许父来开的门。他是笑着迎的许清斯，许清斯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应。
“回来了，音音呢？”
果然，还是问了。
“她…她有点儿事，晚会儿回来。”
突地一改口撒出这个谎，连许清斯自己也没预测到。他内心深处，也是不想宣布自己和池音分手了的事情的。
至少不想这么快。
“什么事儿啊要晚会儿回来？”
“她没告诉我。”
收拾完行李，离开的时候再告诉他们吧。许清斯这么打算。
接下来，是池母抱着小家伙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小斯啊，伯母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
“您是说，这孩子……是我的？”许清斯瞳孔放大，恍惚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盯着池母怀里的小家伙，脑子里只嗡嗡的，像是有一颗炸弹猝不及防地炸开了，一片空白，无法思考。在那一堆堆胡乱翩飞的碎片中，也只剩下他的极度怀疑和出乎意料的震惊。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许清斯心里忐忑像一团乱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告诉我？”
他来不及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和池音有了这个孩子的，而是直接问了他们隐瞒自己的原因。大概人们在利于自己的信息前，都是倾向于无条件相信的。
许清斯的内心此刻喜忧参半。
“她怕影响你。”池母语重心长地回答。
许清斯愣了下，对眼下的这个孩子，充满了无措。
“音音知道你刚步入大学，要学习的课程内容很多，加上专业原因，所以任务更重压力更大。她不想这个时候再因为孩子的事情增加你的压力负担。”
“可…这怎么会是负担。”
这明明会是他的动力的，也会是他幸福感加深的来源。
“音音说，你知道孩子的存在后，肯定会坚持和她一起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分担养孩子要花的钱的，而这样你要抽出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比同龄人更加辛苦…她不想你那么累，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也让我们俩一起瞒着你。”
她果然…太了解自己了。但这样的了解，他宁愿不要，就是这样的了解，害得他误会了她那么久那么深。
还有那十二个月，她一个人孤身在外的十二个月，许清斯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度过来的。
他一想起隔着手机屏幕，那些他看到的笑容，都是强颜欢笑，他就觉得心上泛起刀刀凌迟的痛，鼻尖也难以抑制地发酸，很酸很酸。
“伯母现在告诉你这件事情，音音不知道。我之所以跟你说呢，是因为这孩子的相关证件得办，没有父方的资料不成。”
池母一脸凝重地说：“音音那孩子，还想着拖到你上完大学呢。我跟你伯父劝过她好多次了，她总说再拖一拖。可我寻思这不是小事，不能拖也拖不得，所以才跟你说的。”
拖到他上完大学再告诉他……许清斯心里又猛地一抽痛，对此时不在身边的那个人，是又爱又恨，又喜又悲。
爱和喜来源于孩子，恨与悲在于恨她这么看轻自己——他可没那么脆弱，一边上大学一边养孩子怎么了？他没问题。另一边，他又恨自己没能力让心爱的女人对自己放心…悲他让她们两个受了的苦。
许清斯转身就往门的方向跑去，池父池母忙问他做什么去。
“我去找池音，带她回来再说！”
时间在他这儿已经是紧急万分，从他知道一切开始。
他现在想见池音，想见那个跟他相爱、却背着他偷偷生下孩子不告诉他的，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相见那个他最想娶的一生挚爱。
不，是两生。
总之，想见她，一分一秒也不要耽误。
…
只是从出租车上下来，回到刚才分离的地方，许清斯却不见那辆车的踪迹了。
他在附近迅速地找了一遍，都一无所获。
看来她已经开车走了…
许清斯一边给池父池母打电话，问他们池音有没有回去，在答案是否定、期待落空后，他就交代他们池音回家了后赶紧给他打电话。
挂掉电话，许清斯跑进了婚纱店内，询问店内人员有没有看到池音的去处。
因为当时他们刚出店就吵了起来，所以店内人员留意到了。短暂地想了想，给他指了个方向。
道过谢后，许清斯再次冲向了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