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儒年本就满肚子火,一点就着:“看什么看!!抢新案子还不够,别人手里的案子也想要!你休想我——”
话说一半,孟儒年声音戛然而止。
他也看到了鞋上的裂痕。
孟儒年粗暴地推开旁人,边掏着怀里皱巴巴的材料,边迅速蹲到江不遇身边。
他将绘制着裂缝的图,慢慢和江不遇手上的鞋底拼接在一起。
一模一样,连细节也一模一样。
两人相互换了视线,仿佛推出了同一个结果。
死的,难道是秋时纵火案的凶手?
恰在这时,一名巡捕气喘吁吁跑入现场:“江组长,江组长!”
在他跑来的同时,外面正好有一群报馆记者已闻讯赶到。
他们推搡着,吵嚷着,不断地想要挤到离现场最近的位置。
巡捕声音被盖过,遂下意识又提高了嗓音:“江组长,去对比戒指的人回来了!这个人,这个人是乔鸿途,乔老板!!”
“乔老板?”孟儒年旋身惊道,“你是说乔家西装店的乔老板?”
这一声比巡捕的声音更大,瞬间穿透了这死寂的小巷。
下一刻记者们的声音就如陶浪一般从外面疯狂涌出。
“乔老板?凶杀案的死者是乔家西装的乔老板!!这可是上海商会的会员!”
声音一传十,十传百。
一眨眼的功夫,“乔老板”三个字便引来了更多的人,更多的记者。
按下相机的“砰砰”声一波接一波。
接连炸开的白光全都落在了江不遇和他手上的线索上。
江不遇本能地遮住眼睛,心里却回想着近来发生的所有事。
乔老板,不正是前阵子带头去宋记砸店的那个人吗?
如果秋时的火也是乔老板放的……
——敢碰宋记衣店的人,我沈秋月一个也不会放过。
江不遇想起那句话,又低头看着那道裂痕,方才那种诡异的预感再次袭来。
半晌,他突然丢了句“孟儒年后面交给你了”,随即拨开记者,强硬开出一条离开的路!
*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子里却只铺着一层浅浅月光。
像是一张送葬的纱,将屋内的每样东西都笼罩在一片苍白之下。
没一会儿,房里便多了一人,那人踏着平稳而缓慢的步伐往屋里走着。
咚、咚、咚……
高跟鞋的声音,甚有节律地在屋中响起。
那人走到一半,将脚下两只鞋一并扔到只铜盆里。
布料嗦嗦声响起,没一会儿,铜盆子里又多了一件精致的旗袍。
一件染着血的精致旗袍。
再然后,就是一副黑色的手套。
鎏金的液体徐徐倒入,逐渐渗透在每一样东西上。
又有一只火柴轻灵丢入。
“哗”的一声,铜盆里撩起了一簇猛火,瞬间将一抹曼妙的影子映在了墙壁上。
那人在旁看了一会儿,旋即踩着赤足,慢慢来到浴室,走入池旁。
随着水声缓缓流出,鲜红的色泽逐渐从纤细而漂亮的小腿上流下,顺着脚边涌入下口。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突然而至。
那人动作一顿,慢慢关上了水。
*
水声停了。
江不遇只身站在秋时公馆二层拐角的房间门前,隐隐辨着里面的动静。
脚步声渐近。
没一会儿,门把便旋了一下,屋里的主人静静站在门口。
一股夹杂着某种怪异杂气的香水味从里飘出,浓郁到刺鼻。
“回来了,江组长。”沈秋月穿着睡袍,一如既往挂着不带感情的微笑,她边轻轻擦拭了下发梢的水珠,边继续问着,“孟组长的事,解决了?”
看到沈秋月在家,江不遇下意识松了口气,但仍没放松警惕。
“嗯,解决了。”江不遇说着,悄然将视线投向屋内。
里面就像不愿让外人看清一样,漆黑一片。
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回到沈秋月的脸上,对上了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
“沈小姐的事情都解决了?”他也问道。
“嗯,解决了。”沈秋月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以说说,方才沈小姐去了哪里吗?做了什么吗?”江不遇跟着问道。
沈秋月露出了一丝不快的神情:“这就是我的私事了,江组长与其询问这些,不若还是早些休息,不是还要调查姚槿芳的事吗?”
她说着,欲关门,却被江不遇只手制止。
“姚槿芳的事,恐怕要暂且缓缓了。”江不遇顿顿,“来秋时纵火的嫌疑人已经找到了。”
沈秋月又推回门看向江不遇:“找到了?是谁?”
“乔家西装店的老板,乔鸿途。”江不遇回答。
沈秋月默了几秒,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乔老板一向不喜欢我,但终归是同一商会,又是我们宋记的前辈,改日敲打下便好,不需要因为这种事耽误……”
沈秋月说一半,见江不遇的脸色肃杀,逐渐收声。
许久后,她像是看明白了,淡淡接道:“乔老板出什么事了?”
江不遇迟疑了下,还是答了:“死了,就在刚刚。”
沈秋月睫毛蓦地一掀,似有无数思绪从她眼底闪过。
门前静得落发可辨。
很快,沈秋月便明白了江不遇想表达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有那么一瞬,沈秋月是深望着江不遇的,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些属于他的看法。
江不遇无疑是有所怀疑的,且也不没打算遮掩这份怀疑。
由是沈秋月看得更加明白了,不露痕迹地挪开视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我明白了。就请江组长稍等片刻吧,我换套衣服就和江组长回大自鸣钟。”
沈秋月突然强硬地关了门。
“砰”的一声,就像是想把这扇门砸在江不遇身上。
江不遇错愕又茫然地站在外面,宛如闯了祸的恋人。
杀人的又不是他,为什么好像是他做错了什么?
马耳朵的!
他低咒一声,不快地松了两下发紧的西服,没好气地靠在围栏上等待。
思绪微微飘开。
刚刚夹在浓烈香水味里的,分明是烧焦的味道。
“沈秋月,在我进来前,你是在清理什么吗……”
大门背后的沈秋月,轻轻靠在墙壁上。
她环着手臂,眉眼依旧带着方才客情的笑。
一瞬后,就像是收起了微笑面具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也冷到了极致。
半晌,她才收回目光,跨过一只铜盆走向衣柜。
盆子里黑黢黢的,只剩下了一片灰烬。
*
大自鸣钟注定要经历一个无眠之夜。
记者们蜂拥而至,强盗股加班加点。
但凡和死者乔老板有过接触的人,都被请到了这里,接受一对一的问询。
作为强盗股二组组长,家眷亲属挨个问,江不遇也免不了熬了个大夜。
偏偏头顶上的灯也不知怎的出了故障,一闪一闪,弄得人心烦意乱。
当真是又困又乏。秋时公馆舒适的厢房,宛如上辈子的享受。
不过让他觉得周身不适的,还是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沈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