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开门,里面不出意外地已经空空如也,但是货物却有几个倒地,似乎是发生过冲突的样子。
萧行智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又拄着手杖折回,差身边人找到了刚才看货的人,劈头就是一句:“刚才在放货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看货人狼狈未减,面对质问,心生不安:“没、没发生什么,就是有人进来了,您不是,您不是叮嘱过可能会有人来吗……”
“就只是这些?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生吗?”萧行智的语气锋利到宛如嵌了一把剑。
看货人愈发不安,他不敢说在那里与人约会的事,更不敢说自己被逼问说出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
看货人乱飘的眼神完全落入萧行智的眼底。
萧行智右手猛地揪住看货人的衣襟,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怒意:“说!!!”
看货人吓得腿上一软,突然跪倒在地,接着边求饶边将说过的话复述给了萧行智。
萧行智的脸色越来越沉,捏着手杖的手也越来越紧。
待看货人一口气说完,萧行智的骨节都已泛了白。
“我让你在那里守株待兔,你却断我前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说到最后一句时,萧行智猛地挥起手杖,狠狠砸在了看货人身上。
一下,两下,三下!!
骨头碎裂,皮开肉绽,哀嚎不止。
直到看货人只能在地上蜷缩蠕动,萧行智方才收手,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和血。
随后将手帕同一些现钱一起仍在了看货人身上。
他转过身,试图压沉声音,对身边人说道:“去帮我办件事,不能有任何闪失。”
说完,他的脸上又恢复最初的平静,但同时,却重重戳了两下手杖。
*
与此同时,江不遇和沈秋月已经成功回到了金灿灿的大厅。
这时候酒宴已渐入尾声,虽然还有一些人仍在聚集着聊天打点关系,但大多数人已经开始撤离,看样子也并没人发现两人中途离开的事。
于是他们也准备走了,终归在这里没有一处地方让人放心到可以谈论所加所闻。
然而才刚刚拐出大门,一名侍者便匆匆跑来拦人,劈头就是一句“赵副探长说让您务必去见他一下”,随即和江不遇说了个包厢号码。
江不遇被架在中间,他自己是心悬线索之事,想马上回去整理一二,可是今日和沈秋月的同行确实有些高调,若赵济清看见了,必会对此抱有疑问,之后说不定还得专门回大自鸣钟解释。然而当下的他,没这个闲心,也没这个心情去处理这些事。
沈秋月看出江不遇的心情,主动说道:“江组长去吧,反正今夜也没什么大事,我在车里等你。有什么事待会儿回去说也不迟。”
这倒是难得。
江不遇难得放柔语气客气一回:“我尽快回来。”
他亲自将沈秋月送上车,随后才折身前往侍者说的那间房。
在前往过程中,他排练了不少对赵济清的借口,随后又思索了下是否需要向他汇报关于萧行智的情况?
但是赵济清明摆着只想揪住沈秋月,除此之外的,尤其是关联到商会副会长的事,他大抵是不想沾的,如果弄不好可能还会打草惊蛇,反而妨碍了之后的调查。
那么……不说?单纯就说自己是来参加活动好吃好喝的?
想着想着,江不遇已经来到了门前,他就同进办公室前一样,敷衍地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的衣襟。然不同于制服的那种粗糙,身上的这套衣服带着一种冰凉的触感。如同它的赠予者一样,会让人在不经意中安静下来。
半晌,江不遇推门进去,声音随同:“赵副探长——”
江不遇突然定住了,声音也戛然而止。
只见厢房里坐着的人根本不是赵济清,而是……萧行智。
他似乎等了他很久,在沙发上前倾而坐。双手依旧交叠着覆在一支手杖上,宛如阵前将军。手杖的边缘尚染着淡淡血迹。
“萧老板?”
江不遇的表情逐渐沉下,目光扫过房间。
里面空无一人。
刚才进来时也没看到外面有人把守。
而且屋内的窗帘是紧闭的,明显也在拒绝着其他人的窥看。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危险的局面,但也绝无善意。
江不遇若没有猜错,萧行智是打算和他说些什么了,说些不能为外人道知的话。
他倒是有些好奇和期待了。
于是江不遇就好像真的来赴萧行智的约似的,将没走完的半步走完,顺手关上了房门。
“啪嗒”一声后,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股敌对而锐利的气势从两人身上蔓延而出。
头顶上的灯有些昏暗,将萧行智本就松垮的脸,照得更为苍白渗人。
贴在他脸上的那道八字眉,再没有往日的亲和性,反而好像变成了两根刺。
两根可以用来当做武器,可以让对方千疮百孔的刺。
他也在酝酿着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展出一抹冰凉凉的笑意。
“江组长,不好意思,竟然用这种方法将你请到这里。但是我猜,如果以我个人的名义邀请,不见得能请到江组长……再何况,我也有些理由,不想让江组长的‘同行者’知道我见了江组长。”他说着,对着面前的另一只软沙发翻手示意。
同行者……指的是沈秋月?
萧行智接下来的话和沈秋月有关?
江不遇很轻地蹙了下眉,倒也不拘泥,大大方方地顺着手势坐入了对面。
“确实如萧老板所说,除了案情讯问之外,我们的确没有私聊的交情。所以希望萧老板接下来说的话,可以不会让我觉得白白被骗。”
“既然如此,我就不兜圈子了,江组长。”萧行智仿佛早就准备好的话题,开门见山道,“请江组长不要再揪着新阳厂的事不放了……萧某的小厂不过就是个小摊子生意,实在不劳烦江组长周折调查。如若江组长同意,说不定我们可以双赢。”
萧行智从怀中掏出一张支票,放在身边,轻轻点了两下。
这是要贿赂探员吗?
说的果然直白,而且了无新意。
但是江不遇很清楚,作为生意人,是绝对不会先把底牌亮出来的。
江不遇将目光落在支票下面的一支牛皮文件袋上。
通常人是不会拿着这种东西参加活动的,既然出现在这儿,势必也是为他准备的。
江不遇心中明晰,一语道破:“萧老板应该知道,我虽然喜欢银子,但胃口很大,单单只是这些零散钱……老实讲,没什么兴趣。”他稍稍前倾身子,目光逐渐锐利,“所以萧老板想说的如果只有这些,那就改日再谈吧,外面还有人在等我,大家时间都不算多。”
江不遇说着,旋身便朝门外走,可才动了半步,就听萧行智扬声追加了一句。
“比起新阳厂,江组长更应该查的,难道不是那个叫沈秋月的女人吗?”
话题果然传到沈秋月身上了。
江不遇蓦然驻足,没回身,只稍稍侧眸:“此话怎讲?”
萧行智终于拿起了那个牛皮纸袋,撑着手杖站起,一步步找到江不遇身侧,亲自将手上东西递给江不遇:“这是我给江组长的一份见面礼,江组长不妨先看看?”
江不遇慢慢接过:“如果这只是调查档案的话,没有什么比大自鸣钟的文牍科更全的了。”
萧行智并不着急,一副待看好戏的样子。
果然不大寻常。
江不遇确实产生了好奇,绕开线绳,抽出一半,发现文件抬头写着“出差登记备份”,再往下看,全是日期时间姓名,而且登记人的身份和信息,基本全都是上海的裁缝。
江不遇大概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红帮的记录?”
所谓“红帮”,并非闻名上海的“洪帮”,而是红帮裁缝的简称。这些裁缝大抵来自宁波,由于创始人曾在日本学艺,故而对西装技艺尤为擅长,而且精通创造改良。近来逐渐在上海,甚至整个中国流行起来的中山服饰,也都是出自红帮之手。
而在江不遇目前所知的人里,能和红帮产生关联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来自宁波的裁缝——宋玄之。
其实在接手宋玄之命案的时候,他也曾调取了不少与他相关的档案,包括他在商会的情况。但他确实没想到,红帮会存留着这样一份记录。
红帮人士向来少与大自鸣钟来往,能够拿到这份东西的,确实也只有身为商会副会长,又在服装业里叱诧风云的萧行智。
江不遇的心跳终于比来时快了些许,眼神也比刚才肃凝了不少。
他慢慢将文件拉出,下半页果然同他预料的那样,全是宋玄之的出差记录。
而且是从很多年前,也就是宋玄之刚做裁缝开始到最后离世的所有记录。
看着看着,江不遇的表情突然变了,甚至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地步。
不对,这些东西不对,和目前所知的事,有巨大的冲突!
萧行智的声音从旁徐徐传来:“这个女人不简单,是只名副其实的幽灵。江组长可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身边,究竟谁是人,谁是鬼……”
江不遇看着眼前的资料,慢慢收紧了指尖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