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用手背贴过布料。
凉凉的温度，顺着肌肤逐渐上引。
多少年没收到过礼物了，好像都快忘记了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如暖风般拂过他的心尖儿。
细致入微，深入心底。
只是，沈秋月依然没有回答他那夜除宋记外，她究竟去向何处。
“是伪装还是真实……沈秋月，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江不遇喃喃而语。
“什么怎么样的人？”陈千帆的声音从旁窜出。
江不遇猛然恍神，没由来的一阵心虚，用力合上衣柜。
“砰”的一声吓得门口陈千帆狠狠一哆嗦。
“江、江组长……”
“马耳朵的！谁让你突然进来的！敲门不知道吗！”江不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陈千帆被吼得一脸茫然：“啊？我平时也没敲门啊……”
江不遇露了狠相，陈千帆立刻闭嘴禁言。
江不遇怒意稍缓，掩饰般用布巾又呼噜了两下头，又见陈千帆身上干爽。
“怎么回来的？”
陈千帆速速从怀里掏出了抄录的笔记交给江不遇：“我是跟着沈小姐的车回来的，同行的还有那个叫肖莽的保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大雨天的坐黄包车跑到大自鸣钟，见人就骂……”
江不遇想起自己胡诌的借口，没答，随手翻着那份问询笔记。
上面除了自己编的那一百五十个问题外，还额外添了五十个。
字迹娟秀，比划却带着锋芒。
这字正是方才自己刚刚看过的，沈秋月的字迹。
这倒好，问题不够，人家沈小姐竟自己补充上了。
看到这些，江不遇心下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他就说，凭陈千帆的口才，如何能将沈秋月拖到那个时候。
沈秋月果然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他要去宋玄之的房间，遂特意协助陈千帆拖延时间。
——我没有杀宋玄之，希望江组长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淡薄的声音又在江不遇脑海中响起。
兴许打从一开始沈秋月就在等着他潜入，所以才说了不少故弄玄虚的话。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所以什么也不需问。
“明明是特意来找犯罪证据的，怎么还反过来了……”
他低声喃语，随手翻着笔录上的小字。
喜欢吃的东西：酒酿圆子；喜欢的颜色：白；希望的味道：甜……
说来，沈秋月好像是很喜欢吃甜食，就这点来说，倒难得贴合她这个年纪的喜好。
包括喝汽水时，习惯双手捧着。
江不遇想起了她的那些小细节，眉眼不经意轻柔了些许。
然而陈千帆的下一句话，却把江不遇的思绪迅速拽回。
“哦，对了，江组长，在我回来前，咱们的人调查到一件事。说是乔老板生前有一批积压货突然出手，而且交易对象是新阳。”
江不遇合上笔录，眼神锐利起来：“积压货？”
见陈千帆再次确定点头，江不遇心生疑窦。
按照市场规律，积压货很难以这种方式出售给大户，除非中间有什么东西可以填补差额。
不，也不一定是东西，或许是什么事可以添补差额。
萧行智和乔鸿途之间，果然存在着什么交易。
“江组长，接下来要去见萧老板吗？”陈千帆问道。
江不遇略略扬手否定了陈千帆的话：“萧行智和大自鸣钟关系不错，轻易碰不得。得再深入调查一下。方方面面。”他露出半刻犬齿，“总觉得有些事，快浮出水面了。”
*
与此同时，萧行智的办公室。
孙强福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
他满身湿透，踩得地毯全是凌乱脚印。
忽见萧行智推门进来，孙强福立刻像见着救命稻草般迎了上去：“萧厂长！！”
萧行智满脸肃杀，似乎心情也很不佳：“不是说没事让你好好在厂里呆着，突然跑到办事处做什么？”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入，看到满地脚印，眉心皱了一皱。
脚印上很快又添了新的脚印。
孙强福重新踩在上面，正面迎上了萧行智的目光。
“萧厂长，我、我呆不住啊！”他擦着额头上不知是雨还是冷汗的水珠，“今天有巡捕来厂里确认乔老板那批残次货的……虽然只是问了一些生意上的事，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安。”他试探着窥看萧行智的脸，“萧厂长，乔老板死前，我记得他还来找过您。您给个真话，乔老板到底和咱们……”他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砰”的一声，萧行智狠狠戳下拐杖，惊得孙强福立刻后退半步。
“他来找我只是发发牢骚，和命案无关。不要胡乱揣测。”
孙强福闻言这才松口气，但眼睛里还是闪烁着困惑。
“可是……那会是谁杀了乔老板？”他顿顿，又问道，“会如报纸上写的，是那个沈小姐，沈秋月杀的吗？我看报纸上都这么猜，说是沈小姐的审判，也不知道是在审判什么？”
萧行智将眼睛眯起一条细长的线：“这件事不太寻常。无论如何先快点找到那批丢了的货，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行智轻轻戳了两下拐杖，直直地盯着窗外晦暗的天空。
*
而这片晦暗天空的另一边，气氛却截然不同。
因着雨水转小的缘故，孟儒年终于如愿登上了一艘渔船，执行他刚刚接手的任务。
“许太太，你确定东西是落在这附近了吗？”
孟儒年今日穿戴得特别整齐，雨水一点没影响他放晴的心情。
刚刚守寡的许太太才是二十出头，眉目清秀，哀婉可人。
虽然她啜泣地点头，还诚诚恳恳地述说着首饰盒乃亡夫赠予。可孟儒年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一门心思欣赏着那恨不能撑开衣服展露出来的丰腴躯体。
对于孟儒年来说，也只有这样的案子，才将将能换乔老板的那桩案件。
正看得专注，脚下的船却“碰”的一声撞上了什么，一阵晃悠，险些将孟儒年丢到水里。
“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办事！”孟儒年紧忙扶住许少奶奶，劈头盖脸地问道。
“有、有东西……”渔夫突然大喊。
许少奶奶面上一喜，推开孟儒年便冲过去：“是找到我的盒子了吗？”
孟儒年很失望，若是找到了，任务不就结束了，于是不情不愿地也朝那边走去。
“啊！！啊！！！”突然间，一声凄厉惨叫窜入黑夜。
只听“咕咚”一声，许少奶奶狠狠跌坐在船，一双眼直直地盯着水里。
孟儒年紧忙过去，发现不光许少奶奶，就连渔夫也白这一张脸坐在那里。
于是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朝船下看去。
惊得猛一哆嗦，下意识连退半步。
只见船旁勾了一样东西，那东西远比首饰盒大数倍不止。
它极具肿胀，烂成一团，还撒发着一股根本令人抵挡不住的作呕气味。
孟儒年也惊愣在那儿，许久后，才慢慢找回意识，喃喃对旁边同样吓傻的跟班说道：“快……报捕房，还有同仁辅元分堂！就说，就说码头发现一具尸首……”他强忍着吐意，目光扫向尸首的下方，补充道，“一具……高度腐败的，女尸。”
轰隆——！
原本即将放晴的天，突然又闪起一道雷闪。
这阵突然来袭的狂风骤雨，似乎仍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