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说话,只觉得满心羞愧,羞于面对她。
她确实该恨自己。
若是他是她,也绝对不可能原谅自己。
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是对他最贴切的描述。
他是没干过什么烧杀抢掠的勾当,但他逼得自己的妻儿要自尽,这比害了千万条人命还要罪无可恕。
就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可明知自己在犯错,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妒忌心。
应该说,那事关他的尊严。
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可以看着自己的女人怀着自己的骨肉,披上嫁衣,嫁给别的男人?
这种侮辱,想必无人能承受得住。
他这么做,也是忍无可忍,被逼无奈。
假若尚好给他一点点退步,哪怕是谎言,安抚了他,他断然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哪怕他确确实实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那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也是被逼无奈。
可机尽管他有这么多的理由支撑自己的自私,但心里始终不好受。
自己的女人,这会被自己逼到了崩溃的边缘,这又是哪个男人愿意看到的?
紧张地看着尚好,她站在围栏上,摇摇晃晃的,好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一阵风来,生怕就会掉了下去,彻底消亡。
就算被她伤得遍体鳞伤,他始终爱着她,只希望她好好的。
“好儿,你先回来好吗?我知道自己有罪恶滔天,那就好好的活着,想怎么撒气,随你开心,我没半句怨言。求你先回来,好吗?”
他是卑微的,在不爱自己的她面前,他没有一点底气,更何况曾经伤害了她,他便更加不敢奢求什么。
“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愿意满足你。你若想要我的命,我给你。你要我再也不出现,我就彻底消失在你世界。好儿,求求你,先回来,好吗?”
然而,他的卑微哀求并不能换得她心软。
她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着,睥睨着他,脚步一点一点往外面挪去,似乎已下定决心去死。
突然,“扑通”一声,他直直跪了下去。
堂堂七尺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而今日,他为了她能平安无事而下跪。
可即便他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尚好却依旧无动于衷。
不是她铁石心肠,也不是她居心叵测,她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因为那些事情断送了自己的爱情,葬送了跟竖哥哥一起的美好时光。
更不甘心,在受了那么多伤害后,他一跪一求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做不到。
做不到原谅,也做不到放下。
那些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不是磕个响头就能一笔勾销的,心里的伤疤,再不可能愈合。
而遗憾,也不是他一句抱歉就能弥补回来的。
她想要的,都被他毁了,如今要她如何原谅?
看到他如此,尚好却偏偏更加激动,抓着围栏的手,也渐渐松开。
声嘶力竭吼道:“你滚啊!滚开!我不要再见到你,你滚开!郎延磬,你怎么不去死呀?啊……”
吼得嗓子沙哑,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郎延磬则依旧跪着,一点一点向她那边挪过去。
从前,哪怕是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哪怕被砍得半死,万箭穿心过,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他却从未掉过一滴泪。
因为那些,对于他来说,是习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如今,他脸上,满是泪,那是心疼她的眼泪,亦是他悔恨的泪。
确实,他只是见过她一面,但仅此一面,就弄丢了自己不曾为谁跳悸动过的心,才会不惜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只为得到她。
过去,也许他真的不懂爱,但他对尚好,是真心的喜欢,愿意为她豁出命去的喜欢。
或许,可以说这就是爱,真切真意的爱。
只可惜,他的爱,于她,只是多余的打扰,甚至是伤害。
他就像是尚好生命里的一个毒瘤,总在隐隐作痛。
突然,尚好不知怎的了,猛然松开了手。
郎延磬慌忙飞奔过去,及时抓住了她的手。
“好儿,求你别放手!不要这样对我,好吗?”
他哭着请求她,只希望她能回来,只要她好好的。
可尚好已决意去死,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
双手紧紧拽着她,哭红的眼睛,似淬了火那般,燃烧着恐惧和渴望。
“好儿,别放手!不要这样离开,好吗?我求你了!只要你好好的,无论你要我怎样,我都答应你。”
尽管他已经尽了全力在拉她,可她一直在挣扎,手已经渐渐松开了。
但他还是不放弃,哪怕是跟她一起掉下去,或者是拿自己的命来换她安然无恙,他也心甘情愿。
一边哭着哀求,一边努力想要把她拉上来。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梁竖来了。
急忙过来,紧紧抓住了郎延磬的腰,努力往后拽。
“尚好,不要做傻事!难道你要竖哥哥一辈子背负着对你的亏欠活下去吗?尚好,不要这样惩罚我,好吗?”
他们都希望,梁竖的话,能对她有点用。
然而,又是放错了希望,尚好已经不为所动。
如果梁竖说的不是亏欠,而是说喜欢,哪怕是假的,她也会满心欢喜,好好活下去。
但梁竖就是这么清醒,哪怕她拿命做威胁,哪怕他很有可能背负着愧疚活着。
她突然很想看看,究竟梁竖会不会真如自己所言,在她死后,背负着歉疚,痛苦的活一辈子,还是瞬间便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跟别的女人双宿双栖?
也许,跳下去以后便再也看不到,但她真的很期待他的反应。
看了眼底下,再抬头看向他们,咧开嘴角,笑道:“竖哥哥,不要忘记我!”
而后,挣开了郎延磬的手,像是一片落叶,在风的召唤下,渐渐落地,飘舞着,旋转着,寂静无声。
“不!好儿!”
郎延磬纵身一跃,追着她掉下去,而梁竖,看着他们下坠的身影,心似死了一般,只刮着冷飕飕的冷风。
只听“砰”的一声,两人便砸在了地上,如花瓣凋零般,寂然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