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的京城,春寒料峭,时有小雨淅沥而至,却给人阴郁之感。
京城北边的北邙山顶上,矗立着最大,人数最多的忘情庵。
这尼姑庵,自建立以来,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也在天灾人祸降临时,救了不少无辜的人。
兴和三年时,当时的孝淳皇后曾在此带发修行,尼姑庵也因此更名为“忘情庵”,那匾额还是由太宗御笔亲书的。
前院的大堂里,正在做早课。
弟子皆闭目清修,而最后一排的弟子中间,有一人还未剃度,而她正是当今皇后,唐陌语。
她来到忘情庵已一月有余,自送走旧年后,她便离开了皇宫,住到了这。
不一会,外面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冷风股股灌进来,不少弟子开始乱动。
唐陌语并未动分毫,比起外面的风,她心里更冷。
她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只觉得若是不曾遇见,那一切都好好的。
昌平二十六年,唐普升迁为礼部尚书,终于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了京城。
而那时,唐陌语才十岁,又是唐普独生女,再加上她本就聪慧机灵,唐普夫妻俩十分宠爱这个女儿,可以说是唐普掌上明珠。
经常将她带在身边,教她认字读书,从未请过先生,唐陌语琴棋书画,皆是唐普亲自所授。
但不幸的是,元景元年冬,唐夫人重病身亡,便撇下了唐陌语他们父女俩。
好在唐普无心再续弦纳妾,父女俩相依为命,对唐陌语的宠爱只增不减。
唐陌语虽不是什么刁钻跋扈之人,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在唐家败落之前,她也是经常把家里的丫头家丁捉弄得团团转。
就这样一个单纯女子,却在那次遇到舒叶后,命运被彻底改写。
虽从未表现过对舒叶的怨气,但她心底到底还是不甘心的。
那一次,她因父亲不让她出去看灯会而大闹了一场,任性地离家出走,去寺庙里待了一个多月。
在回京路上,偶遇了当时女扮男装的舒叶,见她长相斯文,又白白净净,一时玩心大起,便带她回了唐府。
在后来知道唐家灭门案多少跟舒叶有点关系时,她是真恨不得剐了她。
奈何自己一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更别提手刃仇人。
且当时的她已落入了风尘,完全没有翻身之力。
每日忍受着那些淫乱公子的挑逗玩弄,卖艺卖笑,她一度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但每一次,只要想到唐家那把大火,就无奈放弃。
每日强忍着屈辱,强颜欢笑,只为等待时机,报灭门之仇。
终于,在一个暴雨夜,她等到了机会。
那夜,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袭来。
许是子夜时分,她锁好房门,吹了灯,正欲上榻歇息,突然,
“砰!”地,房门被撞开,几个醉醺醺的公子哥闯了进来。
又急忙关上了门,淫笑着朝她逼近。
当时她吓坏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张找机会逃跑。
但她哪里是几个男人的对手?几个醉汉逼过来,将她逼至墙角,几个人抓住了她手脚,另外几个便开始撕扯她衣物。
因雷电交加,她的呼救声根本传不出去。
即便是有人能听到,也不会有人理会,毕竟,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什么的,在青楼这种地方是不可能的。
没人会心疼她的无助。
因为她的不配合,被那些人扇了几个耳光,疼痛不堪,倒在了地上。
脸紧贴着地面,欲哭无泪。
知道自己逃不过,便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等着这具身子被撕碎。
就在那些人扯碎她衣物,正准备蹂躏她时,房门突然被踢开,一白衣公子闯了进来。
三下五除二,眨眼间,那些醉汉便已被提溜出去,踢下了楼。
当时的她咬着唇,缩在墙角,心如刀绞,只想一头撞墙死。
那白衣公子折了回来,用被褥将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包起来,抱回了榻上。
她扑在白衣公子怀里,哭得死去活来,直至晕厥。
待她再次睁眼,便不见了那白衣公子,只见桌上放着一套新的衣服,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坚韧的花儿,总能芳香四季。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感动,仅仅因为一句话,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自那以后,她学着掩藏情绪,假笑却比真的还真,在青楼里混得风生水起。
很快便成为青楼里的花魁,凭借着自己的本领,跟老鸨子签订了安全合约。
只弹琴唱歌跳舞,绝不陪客喝酒。
她只要往台上一站,便有无数白银进口袋,老鸨子也不傻,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便达成了一致,她成功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奇怪的是,自那之后,隔三差五的,便有人把唐家灭门案的消息送到她房里,却从不见人。
终于再一次那人送消息来时,被她当场抓住,竟然是救她的白衣公子。
而那白衣公子,便是梁境。
自此,他们便是盟友,她不知道梁境的真实目的,却愿意跟他合作,因为她想报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只是,她从未想过,到头来,自己会被骗。
“咚…咚…咚…”
木鱼声规律地响彻耳畔,没一会,早课结束,弟子们起身,往饭厅去用餐了。
若甘师太叫住了她,缓缓起身,向她道“静慈可考虑清楚了?若考虑清楚,为师便为你剃度。”
“多谢师傅收留。前尘缘分,皆已成空,弟子只盼往后长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若甘师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道“阿弥陀佛”便又念了会经,径自出去了。
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小雨,道“甘霖已至,尘缘未了,又何必苦苦折腾?静慈,再好好考虑考虑吧!若哪日你心无旁骛,只有我佛,为师便为你剃度。”
话落,消失在了她视线里。
唐陌语看着纷纷扬扬的细雨,心里也很难受,真假掺半的尘缘,是一错到底?还是回头是岸?
她也迷茫,只是无人心疼罢了。
叹了叹气,抬腿往饭厅去。
突然,见门口处人头攒动,说话声响起。
下意识转头望去,脸色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