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去英国前,又接到一项临时任务。英国的陆军元帅蒙哥退役后,申请访华,他作为接待小组的一员,全程陪同。
在欢迎宴会上,蒙哥提出了“和平三原则”——一、都承认只有一个中国;二、都承认有两个德国;三、一切地方的一切武装部队都撤回到他们自己国土上去。顿时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从上到下都很喜欢蒙哥。领导认为蒙哥很有政治头脑,领导更是指示,要放手给蒙哥看,新中国的贫穷落后和进步都是客观存在的,要蒙哥认识最本质的中国。
坦坦荡荡。谢然内心却不够坦荡,他打心底不喜欢英国佬,并非出于公心,而是出于私意,因为,这次陪同蒙哥来的随性人员里,就有夏洛克。
夏洛克穿的花枝招展,一身合身的灰黑色羊毛大衣,配上黑色羊绒围巾,同色羊绒帽,高挑的个子,在人群中很是惹眼,显得无限春风得意。
谢然拿自己跟夏洛克对比了下,他觉得自己不比夏洛克差,从华尔街开始,英丽的投资业绩,就比不上他。凯瑟琳到底看上这个家伙哪了?
蒙哥游兴很浓,十天时间,计划从北京到包头、太原、西安、延安、三门峡、洛阳、郑州、武汉,再回到北京。都是在战场上走过的人,体力很好。除了看山川地貌,蒙哥还喜欢看当地的建筑和风土人情,品尝各类地方小吃美食。枣糕、刀削面、肉夹馍都令常年薯条和炸鸡英国人惊叹。
一路上,夏洛克跟谢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某天晚上,谢然出来抽烟,听到一阵小小的喘息声,似是遭遇绑缚,谢然纳闷,这里都有警卫戒备,外面人进不来。他放轻脚步,悄悄朝喘息声靠近。他看见墙角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一个把另一个双手扭住,压在墙角。被压的正是夏洛克,压着他的是蒙哥的随员华生。
这是英国人的内部矛盾,谢然选择袖手旁观。
“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夏洛克压低声音,气急败坏的问道。
“你都已经结婚了,还有什么脸面一直跟着我?”华生一只手摁着他的手,一只手轻拍夏洛克的脸。
“我结婚是因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再不结婚,别人就要怀疑了。”夏洛克解释道,他为了找华生,都已经跟到中国了,接待方中还有谢然,每天谢然看着他,他都感觉对方随时会掏出机关枪把他突突。
“你这是害怕了,我起码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不会跟有妇之夫乱搞。”华生说道。
“你现在急着撇清了,我看是你怕了,当初你把我绑在床上的时候,你的道德底线呢?穿裤子就不认人是不是?”夏洛克说。
谢然在旁边听着,总算听明白了,夏洛克居然是同性恋,或者是双性恋?
这个混蛋,骗了凯瑟琳,已经结婚了,还在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他根本配不上凯瑟琳!
谢然心里已有数,惊诧三分、愤怒三分、窃喜也有三分……如果凯瑟琳知道夏洛克欺骗且是男同的事实,是不是代表,他们的婚姻可以终结了?
谢然不动声色,陪着代表团到了洛阳。蒙哥一时兴起,不看当地政府安排好的专场文艺演出,而是去了一个街头的小剧场,看民间演出,那场演的是《穆桂英挂帅》。
英国人看的迷迷糊糊,翻译赶紧给他们翻译了基本的剧情,在场的英国人都露出难解的脸色。回到宾馆后,夏洛克和蒙哥他们讨论起剧情,吐槽道:“这个剧情不好,怎么能让女人当元帅?”
谢然说:“这是民间戏剧,老百姓很喜欢。”这可不是中国政府编的样板戏。
英国人脸上的表情更不解了,蒙哥说:“爱看女人当元帅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爱看女人当元帅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
谢然心中一时哽住,英国佬都是厌女的吧,中国还有不少女红军,现在解放军里也有不少女将军,还有在《邮报》挂帅的凯瑟琳,心里马上维护起,怼道:“英国的女王也是女的,按照你们的体制,女王是英国国家元首和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这一下,英国人集体不吭声了。
谢然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代价就是回京后,被周外长狠狠批了。
周外长指着谢然,骂道:“你讲得太过分。你说这是民间传奇就够了。他有看法,何必驳他。他提出了和平三原则,难能可贵。你搞了这些年外交工作,还不晓得求同存异?弄得人家无话可说,就算你胜利了?”
谢然摸了摸鼻子,没有反驳。
周外长继续说道:“外交是要扩大朋友圈,不是打嘴上官司,那是宣传口的事!这下你去英国,叫我怎那么放心。”
谢然赶紧道:“领导,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请您一定给我这个机会。本来接下来安排的节目是《木兰从军》,都改成英国人喜欢的口技表演和《抢椅子》”。
周外长这才消了气,摆摆手让谢然出去了。
英国的天气总是灰色的,细雨蒙蒙的感觉。凯瑟琳在街边的一个咖啡馆,享受难得的休闲,暂时可以甩开《邮报》的事。即使是灰色的天,也不妨碍她轻松的心情。她手边拿着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打了个哈欠。放下书,发现餐桌对面的椅子上,多了个人。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与过去的世界从此一刀两断,但愿不要听到来自那里的消息或回响。到新的世界去,到新的地方去,切莫回顾!’但是笼罩着他的并非欣喜,而是一片郁悒,心头隐隐作痛的是一阵悲凉,这样的郁悒和悲凉是他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的。他想了整整一夜;火车在飞奔,直到天将破晓已经临近莫斯科时,他才仿佛猛醒过来”。谢然拿起桌上的《卡拉马佐夫兄弟》,随便翻开一页,读了出来。
凯瑟琳忙把书抽回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就想轻松休个假,也能碰到前男友。而且这个前男友,还大剌剌地来找她。她想扭头就走,但是助理去买蛋糕了,还没回来。
谢然看着被抽走的书,小心翼翼打声招呼:“凯,好久不见,你看的书,真的是越来越深奥,充满了俄式的哲思,和人生灵魂的追问。”
凯瑟琳佩服谢然,不知道尴尬为何物,她以为这在排演舞台剧么,开口就跟台词一样。只做简单回答:“过奖过奖”。
助理这时候回来了,手上拿着从旁边街道买回来的芝士蛋糕。她看着凯瑟琳如坐针毡的模样,心里奇怪,连被男人包围的俱乐部活动,凯瑟琳都没如此。等到看到凯瑟琳对面坐的人时,助理立刻明白了,内心也警铃大作。
“这位先生,这是我的座位,您可以让开吗?”助理为凯瑟琳解围,凯瑟琳露出满意的微笑。
“哦,你好,瑟琳娜,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坐在这,原来你都是不愿意跟老板在一起的,甚至专门绕路上班,就怕碰到老板。”谢然详细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坐到这个座位,他不想得罪瑟琳娜,毕竟她是凯瑟琳的助理,可以吹“办公椅风”,让瑟琳娜误以为他抢座位就不好了。
凯瑟琳……
瑟琳娜……
接着,谢然就起身,坐到了凯瑟琳身边的座位。
凯瑟琳……
瑟琳娜……
凯瑟琳觉得谢然有点奇怪,原来的谢然,是不会主动跑来搭讪,更不会在逐客令之后,还不走的。这一点也不“君子风度”。
“谢然,这个座位也有人了,夏洛克一会就到,今天是我们的夫妻约会日”,凯瑟琳提醒道,暗示谢然,她在英国是有夫之妇,要保持距离。
谢然罕见的沉默了,坐去了瑟琳娜旁边的椅子。
凯瑟琳……
瑟琳娜……
咖啡馆里其他的英国人,已经有好奇的眼光看过来了,这个中国人在干嘛,表演他们的中国节目《抢椅子》吗?
凯瑟琳认命地叹气,问道:“你也来英国了,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她再迟钝,也看出来谢然是专门来堵她的。
谢然正色,跟瑟琳娜说:“你能回避下吗?我们要说非常私人的话题。”
瑟琳娜眼神询问凯瑟琳。凯瑟琳摇头,说道“我跟你的私人关系,在第三环,跟瑟琳娜的私人关系,在第二环。没有什么需要避开她的。”
凯瑟琳用英国的“三环外交”做比喻。
谢然撇撇嘴,深吸一口气,不情愿地说道:“但是我要跟你谈的,是你的第一环——夏洛克”。
继而转头对瑟琳娜说道:“我看的出来,你对我很戒备和讨厌。虽然你对我态度很不好,但是我知道,你是忠诚的下属,你的一切行为和言语,都是为了凯瑟琳;而我,今天来此,也是为了凯瑟琳的利益。我们有着共同的出发点和共同的利益目标,不应该对抗,而应该合作,对吗?”
凯瑟琳和瑟琳娜内心震惊,这是谢然吗?居然能看出人的脸色很“戒备”和“讨厌”。
瑟琳娜内心一瞬间就被说服了,开口请示:“那我再去旁边的书店,找一找您需要的宣传手册?”
凯瑟琳点点头。
谢然内心一喜,统一战线理论可真好用啊。
“现在你可以说了,夏洛克怎么了?”凯瑟琳问道。
谢然看着凯瑟琳,观察她的表情,说道:“夏洛克他出轨了,他和蒙哥去中国,我是接待团的一员,我亲眼看见他和一个人牵扯不清,那个人是个男人。”
凯瑟琳瞪大了眼睛,当谢然说是男人的时候,她马上就相信了,恨不得立刻冲回英国家中,去八卦夏洛克的男朋友。夏洛克说是去中国考察项目,没想到是考察男人!
内心八卦的兴奋,让凯瑟琳面部肌肉都有点抽动起来。
谢然马上说:“你不要难过,他并不是你的ending,只是accident”。
哪只眼看到我难过了,看来谢然刚才属于超长发挥,她是躁动。但是凯瑟琳还是说:“我不信,夏洛克真要搞外遇,也不会让你看见。”
“你不信我?”谢然露出伤心的表情,“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就算是又如何?”凯瑟琳说,“谁没几段露水情缘,夏洛克他已经做好了一个好丈夫应该做的。你去媒体上看看,我和他一直是美国十大模范夫妻。”
“出轨,难道不是欺骗吗?”谢然追问道。
“他可能是怕我伤心,所以瞒着我吧。”凯瑟琳胡说八道。
谢然一脸不可置信,不甘心的说:“那为什么我的欺骗,就不能是怕你伤心,就一定要跟我分手呢?”
凯瑟琳语塞,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她爱谢然,不爱夏洛克。
“你这是区别对待,这不公平。”谢然委屈地说。
凯瑟琳见不得谢然可怜巴巴的样子,特别是他面对人情世故时的懵懂,心软的她解释道:“感情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呀,如果几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她嫁给谁,都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了。”
谢然接受了这个逻辑,但是心脏处依旧胀痛,他可以接受不公平的待遇,他也是在一个不公平的环境下长大的,无论在学校还是国际上,他都已经习惯了。但是这种胀痛,明显透露着无法言说的委屈,他脱口而出:“这不是对我不公平,是对你不公平。你们作为夫妻,他对你不忠诚,他和前任藕断丝连,追到中国去。但是你跟我断的干干净净,甚至连一杯咖啡,都不想跟我喝。你在婚姻里,受到了太多委屈。”
那种委屈,是替凯瑟琳委屈,比自己受委屈还要难受。
如果,他生出一股妄想,如果凯瑟琳受不了离婚了,跟他结婚,他绝对不让凯瑟琳受一点点委屈。
凯瑟琳心想,难道给我最多委屈的,不是你吗?但是她无法宣说于口,说了谢然也不会懂。
“有期待才会有失望,有失望才会有委屈。”凯瑟琳说道。
谢然皱眉,拿出笔记本,问道:你对婚姻有什么期待?A,金钱;B,性;C,阶级;D,情感。
还是那个熟悉的谢然,凯瑟琳莫名松了口气。笑道:“ABCD,再加个是情绪,我跟夏洛克在一起,很开心。”
谢然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五边形战士夏洛克,再对标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绝对优于夏洛克。
很明显凯瑟琳不这样看,否则为什么不选他。
凯瑟琳回家后,兴冲冲的跑去书房,夏洛克果然在那。
夏洛克看着凯瑟琳眼冒精光,嘴角含笑,狐疑的问道:“怎么了?”
凯瑟琳上来就开始扒夏洛克的衣领,解开他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果然看见密布的吻痕,夏洛克由开始惊吓后,装腔作势喊叫:“非礼啦非礼啦。”
两人笑作一团,凯瑟琳骑到夏洛克身上,手掐腰,审问“从实招来,是哪个野汉子,跑来插足我的婚姻。”
夏洛克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说:“是华生。”
凯瑟琳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难怪在上次采访会上,他眼里的小刀,像切牛排一样,要把我剁成几块。”
夏洛克警惕:“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们真的是太不注意了,谢然告诉我的,你在中国被发现了”,凯瑟琳批评道。
夏洛克忧心忡忡:“他不会告发我,或者说出去吧。”
凯瑟琳摆摆手,“谢然不是喜欢找麻烦的人,况且,他跟你无冤无仇。”
夏洛克心想这可不一定,凯瑟琳只看到华生的飞刀眼,谢然在中国看到他,那眼里喷射的,恐怕是加特农大炮了。
夏洛克的第六感果然准。没两天,谢然就找上门来,摊牌。
“马上跟华生分开,好好对凯瑟琳,否则我就去告发你们,华生正好到了提职的关键时候。你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谢然说道。
夏洛克在华尔街就是谢然的手下败将,即使在英国自己的办公室,气势不知道怎么,也矮了一截。他选择避战,火速回家找凯瑟琳。
凯瑟琳本来都订好了回美国的机票,这下不得不延误,耽误了《邮报》的编辑会。
她火冒三丈,直接跑去驻英代办地找谢然。
谢然坚持自己没错,咬牙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就这样心疼他吗?连他的情人,你都爱屋及乌?”
凯瑟琳坚持:“这是我的事,或者说,这是我和他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没有理由插手。”
谢然泄气,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是“外人”了。
“我从没答应过分手,这是你单方面说的,我不认为我是‘外人’,你对我始乱终弃。”谢然分析。
凯瑟琳气笑了,“分手要是双方都要同意,还有那么多跳楼的、变成蝴蝶的吗?”
谢然:“那我告发也不需要你同意。这是华生和夏洛克之间的感情,你也是‘外人’,你为他两说什么话,来干涉什么?”
“你……如果你要这样做,我会恨你一辈子!”凯瑟琳拍桌子。
谢然不可置信往后退,捂了捂心脏,他现在怎么做,凯瑟琳都不高兴,都会生气。
“为什么我让你离婚,你也生气;我让你的婚姻更好,你也生气?”
“因为这都与你无关了,我不喜欢你再接近我的生活,分手了你懂不懂?”凯瑟琳气急败坏,“分手后就是陌生人了,你会关心陌生人的老公出轨吗?”
自从上次争端之后,凯瑟琳有段时间没见到谢然,上次尖锐的语言和不假辞色的态度,给谢然的打击很大。
凯瑟琳不愿意离婚,也愿意接受“三人行”的婚姻,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要想到这可能是由于凯瑟琳对夏洛克情根深种,深到能忍受背叛和委曲求全,谢然心里就一阵绞痛。夏洛克他怎么敢……
但是再收到离婚的消息,是夏洛克紧急召唤凯瑟琳。
凯瑟琳很意外,问:“谢然已经答应我,不会对外说出你和华生的关系。”
夏洛克面露喜色:“这次不是谢然,是华生愿意离开英国,跟我来美国,这下不怕什么了。”
凯瑟琳也为夏洛克感到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况且华生还为了夏洛克,放弃在英的高级职位,真爱无疑了。
“这下还要感谢谢然,要不是他故意打击报复华生,把英国邀请中国外贸部副部长卢部长的活儿搞砸,也不会有这个结果。”夏洛克讽刺的说道。
凯瑟琳忙问原委。原来是英国贸易大臣埃儒尔邀请中国外贸部副部长卢部长三个月后访英,中国政府已经同意,英国政府第二天就在新闻媒体上发布了消息,对接人就是英国代办谢然,没想到这中间,中印发生军事冲突,英国一时之间,全是反华反共的舆论,英国政府宣布卢部长访英无限期推迟。谢然大怒,指责英国政府出尔反尔,单方面决定无限期推迟,而且个人表示遗憾。跟谢然对接的华生,也没法交代,干脆辞职走人。
凯瑟琳立刻摇头:“谢然是很坦荡的人,他说不会破坏,就不会这样。”
夏洛克说:“华生也不赞同英国政府的做法,他觉得跟中国交好对英国经济来说,是必要的。但是,谢然很明显,抱有一些个人想法。”
凯瑟琳找到谢然时,谢然还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
他听到凯瑟琳的疑问,惊讶道:“你会这样向我?我不会把个人感情参杂在工作之中。”
凯瑟琳点头,对于这一点,她可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不否认我有情绪,英国作为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还有列强的气焰。而且英国经济很大程度上依靠外贸,中国却是自力更生,它在我们面前,没有高姿态。”
“但是这两天我想通了,美国对我们封锁禁运,英国却邀请我们访英,对待美国和英国,英国是不同的,英国要拉。而且英国只是推迟,不是取消,留有余地,我干嘛要把事情做绝?”
谢然深深的看了凯瑟琳一眼,意有所指:“任何关系,都留有余地的好。”
凯瑟琳怎么感受不到,她回答:“不是就好,毕竟华生他去过中国,是亲华派,英国政府没了他,你们也少了助力。”
谢然点头,说:“你果然爱屋及乌。”
凯瑟琳心虚,刚想反驳,她不是为了谢然,才考虑华生。
谢然就说:“连第三者,你都要考虑到。”
凯瑟琳……好吧,是她想多了,谢然还是根直肠子。
果然,第二年,卢部长访英成功,唯一郁闷的是夏洛克,华生又不去美国了。
他和凯瑟琳,还是过双城生活。他来英国幽会,凯瑟琳跟着来打掩护。
这一年,凯瑟琳和谢然,保持着一般的朋友关系,或者说是谢然单方面的联系着。
每次凯瑟琳来英国,谢然都会上门拜访,而且总是能找到让凯瑟琳无法拒绝的理由。有时候是以英国代办身份拜访,有时候是打着独家新闻的由头,为着《邮报》,凯瑟琳也不得不见他。
有一天天气不好,因大雪飞机晚点。凯瑟琳回到英国住地,已经晚上9点了,谢然没在车上等,而是在大门口站着,身上堆满了雪。凯瑟琳不得不把他请回家。
“夏洛克呢?”谢然看门关上了。
夏洛克一下飞机,就去华生那了,凯瑟琳却答道:“回老宅了,跟父母报道。”
谢然笑了笑:“你还是不喜欢公婆,无论是英国的,还是中国的。”
凯瑟琳挑挑眉,她可不想在雪夜,回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如果你妈是革命女性,我可能会很喜欢,比如你们那些外交官的军人夫人,或者是你们的酒店女皇董竹君。”凯瑟琳说道,“为什么中国女性,如此千差万别。”
谢然答道:“因为革命,中国的革命,解放了中国的女性,给了她们平等的机会。中国人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个平台上议事。不会用晚餐后,男女分开谈事。你们对中国的印象,还停留在封建时期。我妈是旧中国成长起来的女性,她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机会。我很遗憾她这样。”
“所以,如果我很在意一个女性,我希望她能跟中国新社会女性一样,和男人在一张桌上谈事情。”谢然吐露心声。
凯瑟琳心里觉得奇怪,谢然很少这样吐露心声,或者很难如此流畅的表达内心的感受。她看了眼谢然,发现他脸色潮红,上前摸了摸谢然的额头,额头很烫,烫到她马上放开。
谢然一动不敢动,对于凯瑟琳突然的亲近,既惊又喜。凯瑟琳的手冰冰凉凉,非常舒服。
他察觉到凯瑟琳的手要拿开,立马捉住,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谢然难得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凯瑟琳把他湿衣服脱下,披上羊绒毛毯,又端来一杯热茶,给他灌下去。
谢然任她摆布,让抬手就抬手,让喝水就喝水,凯瑟琳有种玩洋娃娃的感觉,她还坏心眼的,给谢然扎了个冲天辫,谢然也没有阻止。
谢然窝在沙发上,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屋子外雪也停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谢然打破了沉默:“《邮报》的发行量现在是多少?”
凯瑟琳窒息,这真是活该单身,良辰美景奈何天。
但是数字,凯瑟琳却能脱口而出“日常发行量已经攀升至39.5万份。”
“原来是20.5万份。”这个原来指的是谢然作操盘手的时候。
凯瑟琳点点头,“我们抓住了普通读者。努力与《星报》和《时代先驱报》进行差异化竞争。《星报》适合城市中的权力集团和中高收入阶层阅读,而《时代先驱报》则吸引了蓝领、下层民众和上流阶层中喜欢丑闻和八卦的人”。
“广告版面呢?”
凯瑟琳泱泱回答:“4个版面的分类广告”。
虽然发行量已经远超《星报》,但是《星报》的广告版面却是《邮报》的两倍多,更别提《时代先驱报》了。
但是凯瑟琳信心满满,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是《时代先驱报》总裁麦克劳斯的生活与事业。说,“他30多岁创办了报纸,现在他60多岁了,而我正30多岁。我觉得我到60岁《邮报》也可以做到!”
谢然摇头,头一阵晕,他恍惚了一下,才说:“你到90岁也没法做到”。
要是以前谢然这样说,凯瑟琳必然会炸毛,但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并不生气,工作给了她自信、底气,也让她不再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有情绪。反而会好奇,赶紧问道:“愿闻其详。”
谢然说:“与你无关,原来凯恩斯让我接手《邮报》,就是想通过我的运营,改善《邮报》的广告和收支。但是,那时,我就知道我做不到。”
“无论是凯恩斯,还是你,都把新闻看作独立的事务,但是实际上,投资人选择报纸,或是欣欣向荣的电视台,都是把它当作自己的话筒和放大器。广告费,与此息息相关。”看着凯瑟琳想反驳的话,他摁住凯瑟琳的手,“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你想一想,你在《邮报》这几年,所花费的精力,在《邮报》上有几分,在社会事务上又有几分?芝加哥大学委员会、住房委员会(ACTION)、美国经济发展委员会(Council on Economic Development)、美国公益广告协会(Ad Council)、西南部大开发……”
谢然一个掰着一个手指数。
凯瑟琳在事实面前,也无法反驳,当上《邮报》总裁,确实是把报纸的内容,更多交给编辑部,她更像是一个舵手,选择方向,和各个层级、各个方面的人打交道,去宣传《邮报》,放大影响。而且她的活动,政治气味也越来越浓。
“上周你在美国,约翰逊还邀请你上了他的空军一号”,谢然吃味地说。
凯瑟琳没想到谢然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醋都吃:“总统那是跟我谈工作。”
“连我都没坐过空军一号”,谢然吐槽。
好吧,原来是这种“吃味”,但是你可差点坐上了震惊世界的“克什米尔公主号”,凯瑟琳心里吐槽道。
“是有求于你吧”,谢然说。
“但我没有答应他。”凯瑟琳说。
“你能拒绝几次呢?《邮报》又能走多远?”谢然就事论事。
被逼到墙角的凯瑟琳梗了一下,怼道:“有英丽撑着,《邮报》不担心钱的问题。”
“所以英丽从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谢然道,“资本如果不逐利,那就是慈善家。”
他问凯瑟琳,“夏洛克他肯定不是慈善家,所以你和夏洛克之间的利益是什么?”
凯瑟琳否认,“他爱我不行吗?”
谢然说:“他看华生的眼神,就跟你看我的眼神一样,但和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绕口令一般的话,把凯瑟琳都绕糊涂了,但是谢然下面的话,她听明白了,她听见谢然仿佛灵光乍现般,一字一句说:“夏洛克爱华生,英里给《邮报》补亏空,这之间如果做等价交换,就是你的婚姻给他们打掩护。”
凯瑟琳把手从谢然手中抽出来,被人戳穿般怒道:“我看你是烧糊涂了。”
谢然继续说道:“我也觉得我是烧糊涂了,居然说等价交换。这班买卖,你实在是吃了大亏,如果你找我,华尔街的第一金牌投资经理,我会让你付出最小的代价,博得最大的利益。”
凯瑟琳不想再听下去,当初把婚姻当买卖,其实为了是谢然的命,她也不觉得这个是等价交换,因为在当初,谢然的命,比一切都珍贵,是无价之宝。但是她现在不想告诉谢然这些,内心这些悸动,对前男友的念念不忘,她都有一种羞耻感。
羞耻感来源自谢然的某种否认,她想,如果她说出来,谢然估计会以不赞同的语气,跟她说,当初她不应该这样做。她不值得为了任何一个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哪怕受益人是谢然,谢然都认为不行。
“如果有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她可以连命都不要。你怎么看这个女人?”凯瑟琳问道。
谢然对于忽然拐弯的话题,没反应过来,直接脱口而出:“我认为她感动了自己,因为没有人值得她献出生命。”
果然如此。
“为什么你突然转换话题?我们刚才的交流不是很顺畅吗?”谢然问,“是刚才的话题,让你有不适、尴尬还是无聊?”
凯瑟琳说:“你的每句话都无聊,我坐飞机累了,不想听了。你把药吃了,也赶紧睡吧。”
“我睡哪?”谢然追问。
凯瑟琳指了指沙发:“睡这,觉得太小了,就去门口跟飞飞挤一间屋子。”
飞飞,是凯瑟琳心爱的金毛犬。
深夜大雪又下了起来,早上推开门,雪下的太深,人已经无法出门。
谢然在沙发躺了一夜,吃了药,不仅没好转,反而烧的越发严重。
凯瑟琳拿沾了酒精的湿毛巾,不停擦他的胸口和手心脚心,给他物理降热。
谢然就跟小孩子一样,说话颠三倒四,一直在问凯瑟琳:“我是不是华尔街最厉害的操盘手?”
凯瑟琳点头,“是是是,你不仅是华尔街,你是宇宙最厉害的操盘手。”
没想到顺着他说,还是哄不好,谢然又绕回来:“那你为什么不请我帮你,要去请英丽,请夏洛克。”
“那好吧”,凯瑟琳无奈,“现在我请你,行不行?”
“但是你都已经结婚了。”谢然说,“这是我这辈子痛失的最大订单”。
“但是,你可以解除委托,再来聘请我。”谢然眼睛贼亮。
算了,不能和病人计较。
“就算我解除委托,你也不是华尔街操盘手了,再说,你能和我结婚吗?你们不是有‘组织纪律’?”凯瑟琳说。
“不是结婚,我不要结婚,”谢然急道,“我是要跟你一起上断头台的。”
“就像李卜克内西和罗莎卢森堡一样”,谢然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
凯瑟琳……
等雪停了,谢然执意要走,他不想让凯瑟琳觉得,他是借病装可怜。
虽然他走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凯瑟琳妥协,但是提出必须让司机送,谢然被司机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