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斌踏破铁鞋冒万千风险,追查青龙庄七星殒没的真象,追查天网内奸的线索,迄今仍然在雾中摸索,尽管内奸的面目呼之欲出,但苦无真凭实据。真没料到他所制造的一具古琴,居然成了云消雾散的钥匙。夺魄天君虽然脱离江湖遁隐,但由于早年是十大魔头之一,结下的仇家太多,必须了解江湖动静,因此与老妻很少在隐居处享福等候入土。夫妻俩经常在各地走动游山玩水,暗中留意江湖大势,所获的消息动静,由于纯以冷眼旁观者的眼光看世事,所以比那些在名利上追逐的江湖群豪更深入。中年人与美妇,是他的子媳,家在南面的庐州,不时前来省亲,这次恰好碰上了无妄之灾!如无文斌介入,一家子恐怕将死无葬身之地,肯定会被杀死,与茅舍同焚,决难幸免。 包琴韵的老爹邪剑孤星包凌云,是上一届的江湖十大风云人物之一,三邪四正三妖魔的三邪第三邪。夺魄天君则是上一届的十大魔头之一,两人有交情理所当然。 包琴韵的师父掌里乾坤罗八极,是红尘三异之一。 掌星乾坤的师兄是夺魄天君,因此是包琴韵的师伯。 她这次前来向师伯请安拜候,原因就是在嘉鱼发生事故,发现重重疑云,特地前来向师伯请教的。杨琼瑶仍是不男不女打扮,通名仍是杨钧,但表明是闺女,听文斌的嘱咐,不敢提天马牧场的根底。其实她对包琴韵不算陌生,近邻嘛!虽则一向并无往来,天马牧场杨家子弟不是江湖人,还真不愿与邪道名宿套交情。夺魄天君夫妻俩很少在家,茅舍设备一切从简,所以伏魔剑客一群人搜遍全屋,也搜不出可疑的事物,仅发现包琴韵姑娘的衫裙。老太婆总算沏来一壶好茶待客,屋子里实在张罗不出待客的食物,十余年来,这里根本没有外客光顾过。夫妻俩经常在附近,故布疑阵装神弄鬼,把附近的乡民吓得不敢接近,把这附近看成鬼魅横行的禁区。洛河镇的量天一尺,知道这里有隐世高人栖止,好在从没发生真正的伤害事故,也就不想前来打扰隐世高人的安静。“有关天网的事,老朽不陌生。”客套毕,夺魄天君提及重要主题:“老弟台既是天网的大将天魁,对天网的内情当然不便说,听你的口气,天网已经解体,症结在于青龙庄事故。老实说,老朽还真不敢相信这是天魁呢!因为琴韵丫头所知,天网的七星的确在青龙庄殒没了。”“文斌兄,如果你是天魁,那么就表示你的确不曾参予袭击青龙庄,七星中没有你,我就是证人。”包琴韵肯定地说:“我是说,不可能有你在内。”“怎么说?”文斌笑问,这小丫头怎能证明他不在场?据他所知,包老邪的船是从下游走的,根本不知道他受伤留在嘉鱼的事。“那些假侠义道英雄,夺了我的琴,我肯干休,我爹肯吗?” “你老爹是三邪之一,不是省油灯。”文斌笑了。 “我们换了小船,暗中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到底在干甚么勾当,因为我们发现四海游龙那些人,其实与阴司秀才钟灵那些人是一伙的,阴司秀才却是黄泉鬼魔的爪牙。想想看,侠义英雄暗中与魔道凶枭结伙,干什么?”“唔!我也看出他们似乎有勾结。”文斌不住点头。 “勾结?不,那是结伙。”包琴韵突然红云上头:“你……就是那个救我们的水怪巫支祈。没错,是你,谢谢你啦!”“我挨了黄泉鬼魔身边那个漂亮女人暗算的一枚七步追魂针,大病一月几乎丢命,所以没赶上青龙庄执罚。没想到一针的耽误,葬送了我六位生死与共的弟兄。”文斌痛苦地拍桌子:“不但天垣堂座主要负责,天网总领队也得负责。至少天垣堂座主,不该派人冒充我前往执行任务。可是,我不认识这两个人,又不忍心向搜杀我的弟兄下毒手逼供,他们恐怕也供不出什么来。”“青龙庄毁灭,我可以算是目击者。”包琴韵说:“你那些弟兄,很可能是死在四海游龙与黄泉鬼魔那些人手上的。”“什么?真是他们?”文斌似不信:“我曾经亲到青龙庄附近踩查真象,黄泉鬼魔那些人的船,的确曾在藕池口停泊,四海游龙的船直航夷陵州入川去了。”“那天晚上,黄泉鬼魔那些人的船先发,四海游龙的船后片刻启程。我们是远远地跟在四海游龙后面走。青龙庄传出呐喊声,上下游共有六艘船,非常准确地急急驶入青龙湾抢滩靠岸。不久,青龙庄火起。四海游龙的船,正是六艘抢滩船之一,是从下游入湾的。”“这些天杀的混蛋,果然真是他们做的好事,每一步行动皆出于预谋,难怪我查不出确证。”文斌气涌如山:“我会找到他们的,从他们身上追出主谋人。”“根据月华曹娇在神智迷失所吐露的内情,以及老朽对江湖秘辛的丰富,可以证明的是,伏魔剑客不但与四海游龙有交情,而且四海游龙参与青龙庄袭击时,伏魔剑客可能在场。”夺魂天君加以补充:“伏魔剑客这些人追杀月华曹娇灭口,事出有因而非偶发事故。老弟,天网内部,必定出了严重问题,你得多花工夫才能查出底细了。”“既然已经明朗化了,我会用雷霆手段处理,哼!”文斌的手指不由反射性的伸屈,表示心中不平衡。“老弟,伏魔剑客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只知他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侠义剑客,很少在湖广河南游荡。天网对江湖朋友并不怎么注意,只对组帮结伙的大豪大霸留神。这个人突然有了一大群高手党羽,还真让人感到心中懔懔莫测高深。前辈对这个人……”“这个人并非少在湖广河南往来,而是经常往来湖广南京一带,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交往的朋友复杂得很。琴韵丫头说四海游龙与黄泉鬼魔是同 伙,应该是真的,鬼魔与伏魔剑客也是一伙的,也合乎推论呀!”“哼!我会刨出他的根底来。” “文斌兄,多我一把剑,如何!”包琴韵自告奋勇:“我一定要把你精制的琴夺回来。” “你如果参与,那些可敬的侠义英雄,铁定会举剑高呼,向包老邪讨伐申张正义了,不行。”文斌断然拒绝:“我有几位弟兄合作,但如非必要,他们避免站出来。人多了,那些混蛋就不敢和我周旋,一个个作鸟兽散躲起来,找他们就不是易事了。不是我自夸狂妄,凭我和杨姑娘之力,那些人还不配和我们玩命,再多你一把剑,他们肯定会一哄而散。”“丫头,一邪一魔的人,都不宜参予天网的揭奸行动,你不要逞强乱出主意。”夺魄天君也加以阻止:“你夺回琴的念头,必须暂且放下,以免误了文斌老弟的事。明天你就回河南,告诉你爹,我不能替他向黄泉鬼魔报复,那老魔有文斌收拾他!”“那月华曹娇……”文斌另起话题。 “晚上,把她放走。”夺魄天君说:“老弟与杨姑娘可在蜗居暂住一宵,让那些残兵败将,有时间收抬残局再从容布置。他们图谋妖女的心十分急切,必须先一步杀之灭口,避免先落在你手中。这时放走她,很可能鸿飞杳杳,那些人再也找不到她了,她便失去媒子的价值啦!”“那就打扰前辈一宵了。” 伏魔剑客不能一走了之,必须留下一些人善后,以及继续搜寻月华曹娇的下落。 将近五十名高手,剩下不到一半。 文斌没出现之前,这些人占尽上风,夺魄天君一个过了气的遁世老魔,在目空一切的年轻高手眼中,不但是打倒的对象,也是建立威望的踏脚石,再加上人多势众,老魔头注定了要成为牺牲品,所以尽管有些人被老魔的名头所震慑,多数人却兴高采烈奋勇争先。但与令他们心惊胆跳的天魁对抗,大多数高手皆丧失了斗志。 天魁年轻,武功超绝,骠悍勇猛,这些败军之将哪敢不要命奋勇当先?第一个见机乘乱溜走逃的人,就是主将伏魔剑客。逃回洛河镇安顿,伏魔剑客又神气起来了。 文斌不会闯入镇中行凶,量天一尺也会禁止任何外人在镇中打打杀杀,至少白天是安全的,闹事的人会被当成强盗法办。在寿州,就没有人在白天闹事挥刀舞剑。 他们在巡检司衙门右侧小街,找了一家稍宽阔的民宅借宿,当然获得量天一尺的默许,这位巡检大人真不敢依法撵他们走路。有些人受了轻伤,天色不早,也不宜赶路离境,有充足的理由借宿。 安顿毕,量天一尺带了两名捕快造访。 他们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侠义道英雄,量天一尺不得不买他们三分账,虽则他们的表现和态度,实在没有侠义英雄的气概和风度。伏魔剑客带了四个人,在客厅应付量天一尺,不论在公在私,他们在量天一尺面前毫无地位。“阁下知道那一带僻野,躲在里面的所谓神秘 人物,是曾经一度横行天下,名列十大魔头的夺魄天君,是吗?”客套毕,伏魔剑客用指责的口吻问:“阁下为何不秉公执法,将这老魔置之于法?”“告诉你,我不知道。”量天一尺冷冷一笑:“我调任本镇不足三年,对地方的治安颇为尽心。那一带僻野从没发生罪案,夺魄天君也不是有案的通缉犯,本官无权以他曾经是魔头的名义,调集巡捕丁勇去逮捕或驱逐他,依法无据。你们也是,在诸位触法之前,本官无奈你们,你们可以平安自由去来。你们真认为老魔包庇了月华曹娇吗?”“那是毫无疑问的,妖投奔魔名正言顺。” “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不切实际。” “我知道,阁下不希望贵地发生灾祸。妖女如果不在,贵镇可平安无事,所以希望我们不要在贵地逗留,因此要我们相信,我们的想法不切实际。”伏魔剑客当然不肯承认想法不对,也明白量天一尺不希望他们在此逗留,妖女如果不在此地,他们便没有逗留的必要了。“你们是否逗留我并不介意,我相信妖女如果真在夺魄天君处托庇,决不会到镇上来走动,让你们喊打喊杀要她的命。她不会来,镇民便不会被累及受到伤害。我是就事论事,信不信在你。”“我会考虑阁下的高见。” “妖女如果知道你们穷追不舍,她是老江湖,应该知道必须避免在镇市露面,你们在镇市等她,岂不白费工夫?说不定她已经绕道走了,也可能快踏入凤阳地境啦!祝你们一切顺利。”量天一尺不再多说,领了手下捕快告辞,哄走凶神恶煞的目标落空,有点不悦。 送走了量天一尺,五个首脑人物仍在厅中商议。 “这狗官来说这些话,有何用意?”伏魔剑客向同伴征询意见:“不像是下遂客令,也不像提警告,是不是已听到些甚么风声了?知道我们损失了不少人?”“在风水林被文小狗打成重伤的四个人,狗官可算是目击者,岂能不知道咱们有伤亡?”一名豹环眼中年人冷冷地说:“相距甚远,林中视界有限,他可能认为是夺魄天君在行凶,故意不提老魔提妖女,给我们乘机下台阶,希望我们去追妖女,忘了老魔以免再受损失。应该说,他在善意地劝我们走。”“他会不会与老魔有勾结?” “应该不可能。如果我所料不差,在此之前,这位小巡检根本不知道隐遁在内的人,是十大魔头的夺魄天君,他懒得冒险去查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就是妖女仓皇逃走,怎么可能去找老魔托庇?咱们再在这里等漏网之鱼,鱼没等到,今晚可能等到老魔、天魁、和那杨小泼妇,他们一定会来的,现在一定在策划今晚的行动大计。”“我所耽心的事,是天魁又和妖女会合了。”伏魔剑客显得有点忧虑:“困难将增加好几倍。”“他们本来就曾经走在一起,妖女没有甚么秘密可以透露。这次我们把天魁引出暴露本来面目,已成功了一大 半。没能除掉天魁不是我们的错,天魁太强了。除非庄主的人能赶来,咱们毫无希望。” “真糟,庄里的人不可能赶来,远水救不了近火。” “他会把我们歼除净尽!” “这……依你之见……” “我们根本奈何不了他,这些残余再也禁不起三两下切割。” “我知道。” “能不能摆脱他们,谁也不敢断定。” “我问你的意见。”伏魔剑客有点焦躁。 “化整为零,迅速远走高飞,回去召集精锐,再制造歼除他们的机会。再不走,可就嫌晚了。”“这……” “咱们目标已经达成一大半,目下只能等他们把咱们逐一消灭,再笨的人,也知道该采用何种手段自全。”中年人脸色难看,显然不谅解伏魔剑客不明时势。“好,走,分水陆两途,立即化整为零远走高飞。”伏魔剑客不得不承认可能被消灭的事实,咬牙切齿作了明智的决定。人已经损失一半,实力相去悬殊,依然还想把强敌歼除,有如痴人说梦。 假使依然不想放弃,全军覆没几乎已成定局。 天刚黑,半征半抢弄来了两艘小船,人分为水陆两途,乘月黑风高一溜烟远离疆界。 三进茅屋有不少房间,都是空的,大半房间设备简陋,简单的木床仅有枕有席,无帐无衾。夺魄天君夫妇很少在家,只能聊充居室而已! 文斌的房间更简单,一床一凳而已。 天气炎热,不需衾被,和衣往床上一躺,连靴子也不需脱,与露宿相差不远,浪迹江湖的人,睡野外的草窝平常得很。夺魄天君屋四周设有禁制,但仍然派子媳分班守卫,以免外敌入侵,防备那些人前来偷袭。一阵叩门声惊醒了他,一跃下来挑亮了灯火,拉开房门,怔住了。 房外的夺魄天君神色不安,一看便知出了事。 “有人来了?”他惊问。 “杨姑娘走了。”夺魄天君的一字眉锁得更紧了:“东北角宿鸟惊飞,可能是从那边走的。”只有一个人守卫,屋内出走的人当然知道该往何处走,如非发现宿鸟惊飞,还不知道有人走了。“糟!她一定去找那些人去了,夜间袭击,人少讨不了好,暗器更为危险,我得去追她。”他转身抓起床头的打狗棍,匆匆出房。“我们都去。”夺魄天君拍拍佩剑:“老朽宝剑未老,仍可对付这些小辈。” “不,前辈曾经说过,河洛镇的量天一尺是个好官,极受镇民尊敬,不能在镇中闹事。晚辈设法把她找回来,人去多了,难免引起惊扰。”“好吧!你去,你两人足以对付那些残兵败将。” 接近河洛镇,零星的犬吠声表示没发生事故。 他对杨姑娘的出走百思莫解,实在犯不着向这些丧了胆的残余袭击。 就寝前姑娘的神情似乎有点落寞,也许是白天精力耗损甚巨,极需休息以消除疲劳,因此他忽略了姑娘的神色变化。终于,他感到有点不对了。 姑娘一直死缠不休盯牢了伏魔剑客,有机会就痛宰那些狐群狗党,为甚么?双方没有太大的仇恨呀!姑娘与伏魔剑客反脸分手的经过,他不知道,姑娘也不肯说,在寿州便突然反脸成仇,好朋友突然变成你死我活的死仇大敌,原因何在?姑娘是恩怨分明的人,但性格开朗随和,怎么突然变得反常地激烈? 心中一急,他一掌削断打狗棍,留两尺当手棍用,展开轻功绕镇西悄然隐没在房舍丛中。 杨琼瑶不想死,文斌已经接纳了她。 她一直就觉得文斌不理睬她,毛病出在月华曹娇身上,而且亲眼看到两人在一起的亲昵情景,以为文斌喜欢的是月华曹娇这一类浪女。她只是一个黄毛丫头,哪能与浪女比?既没有浪女漂亮美丽,也没有诱人的艳冶风华,她愈想愈泄气,她失去心目中的佳侣,无可挽回。现在,她终于知道,文斌有意激走她,用意是为她设想,为她家的天马牧场设想,不要她卷入这场后患无穷的江湖风暴。月华曹娇好可怜,是文斌利用的媒子而已。她不但不仇视这个浪女,反而付出同情和伶悯!可是,她只能再活七天。 以前,她只有一个念头,杀掉伏魔剑客。 现在,她要捉住伏魔剑客讨取解药。 她从夺魄天君夫妇口中,知道河洛镇没有旅舍,伏魔剑客仍有二三十个人,必定在镇上找民宅借宿,也必定准备收殓尸体的器物,不会早早安睡。她无法逐屋去找,除非潜入民宅向镇民打听。 她采取最干净利落的手段去找,非常简单有效,那就是在镇上飞檐掠走,一定会引出警哨,不需她去打听,让警哨找她。可是,毫无动静。 一条街、两条街……已经掠过全镇的一半街道,仍然没有人现身拦阻。她并不曾来过洛河镇,漫无目的的乱闯。终于沿弯曲的小街,到达镇东北角,沿途房屋参差不齐,不易以高速在屋顶上掠走纵跃。 她也不想快,速度足以让警哨发现。 小街末端是一处广场,对面是另一条街的房舍,正想绕向右面的小巷,前面广场出现三个人影。“你下来。”有人用洪钟似的嗓音高叫,并向她招手:“是月华曹娇吗?我要听你怎么说?”她不认识量天一尺,更不知道这里是洛河镇巡检司衙门,房舍与其他房屋并无不同,似乎仅宽大些而已!很可能是警哨,不假思索向下跳。 这种引警哨的方法还真管用,感到奇怪的是这三个人穿长衫,不像是警哨,气势却相当凌厉。“杨钧,你们该认识我。”她直逼近至丈内:“居然误犯冯京当马凉,把我看成月华曹娇。可能你们是后继赶来的爪牙。你们在这里?把那没有骨头的剑客叫出来,可别让我挥剑杀进去。”“杨钧?你是男是女?”中间那人一怔:“你真不是月华曹娇?” “咦!你想耍甚么阴谋诡计?”她的嗓音提高了一倍。 伏魔剑客的人应该都认识她,这人的话,却似乎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诡计?我很少耍。你像是来向那些侠义道群雄寻仇的,找伏魔剑客?” “对,找他。” “那么,你也是与月华曹娇一类的江湖败类了。” “胡说八道,你们才是江湖败类,半文不值的假侠义道下三滥,最卑鄙无耻的……” 量天一尺毕竟是官,哪受得了她的辱骂,大喝一声,踏进一步就是一耳光。 “小心!”右侧那人急叫,围魏救赵从侧方吐出一掌,攻她右肋,意在逼她撤招封架。 量天一尺总算了得,百忙中收掌急退,感到右手脉门受到冷风拂过,几乎被她扣住了脉门,那股拂过的彻骨寒气,几乎把腕骨压裂,如果慢了一刹那,被扣住很可能毁掉腕骨。同一瞬间,啪一声掌劲迸爆,同伴的一掌被封住,飞退丈外。 一声剑吟,她拔剑出鞘。 今晚要不是她要向伏魔剑客讨解药,有求于人不能再下杀手,量天一尺两个出手的人,很可能一照面便遭了殃!不照面同样会遭殃,她像伺鼠的猫,伺伏在这些英雄好汉附近,有机会便扑上手下绝情,明的暗的一起来,宰起人来干净俐落。碰上两个武功并不下于伏魔剑客的高手,立即激起她的怒火,和平讨解药的念头一扫而空,拔剑便表示她要大发雌威了,一声冷哼,剑出鞘电虹立发。量天一尺已别无抉择,本能地拔出挟在肋下的量天尺,铮铮铮三声暴响,封了三剑退了五步。另两人也连声沉叱,一刀一剑立即加入,刀尺剑三方汇合,全力卯上了。 剑光闪烁如电,寒涛乍起,猛然爆发出几声金鸣,火星飞溅中,量天一尺三人向三方暴退。她突然止步收回指向量天一尺的剑,锋尖距量天一尺的右肋不足一寸。 “你……你的尺……你是量天一尺。” 她及时发现对方的兵刃有异,不是刀剑,居然能收住狂野的冲势,极为危险地撤回致命一击。量天一尺退了两步,惊出一身冷汗。 “对!”量天一尺连嗓音都变了:“你……你是……” “杨钧。” “你为何找伏魔剑客?” “他用恶毒的手段坑害我,我一定要找他。抱歉,我找错了人。” “他是侠义道的名剑客……” “闭嘴!”她尖叫:“那是一个人面兽心,假侠义之名,卑鄙无耻狗都不如的贱贼,我把他当朋友,他却用连仇敌也不会用的恶毒手段坑害我。你再敢说他是侠义英雄,我一定要打掉你满口牙齿。他那个狗都不如的下贱朋友江湖客顾大同,在寿州我打断他满口狗牙。”“你……” “寿春老弟,不要再激她。”另一位穿长衫,手中剑古色斑斓的中年人,伸手虚拦量天一尺:“小姑娘,你打了江湖客顾大同?““他比伏魔剑客更坏更卑鄙,没能杀掉他,我一直就在后悔!” “他和伏魔剑客走在一起?” “没错,在一起狼狈为奸,还有好多好多不三不四的人,上百个高手为非作歹……” “这人目下在何处?我是说江湖客顾大同?” “可能在寿州,受了伤没跟来。” “小姑娘,你说得对,这些人是狗都不吃的坏杂碎。”中年人收了剑:“我知道伏魔剑客的底细,我与江湖客顾大同更是死对头,他们时分时合,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你是……” “我姓鲁,也许你听说过我这号人物,飞虎鲁飞。” “抱歉,我不认识你,我出门没几天……” “难怪你会被他们坑害,坑害初出道晚辈是他们的惯技。我傍晚从凤口来,量天一尺徐大人是我的好朋友,我还不知道伏魔剑客在这里,知道后他们已经走了。”“走了?”她绝望地叫:“那畜牲死了十九个朋友,就这样丢下尸体不加善后就走了?我不信。”“小姑娘,请相信我的话,我不会骗你。”量天一尺苦笑:“如果他们没走,鲁老哥可能和他们有是非。你非找他们不可吗?”“是的,非找他不可。我已经不想杀他,但他如果不放过我,他得死!” 她的话,令人很难在仓卒间听懂。 “他们走了……” “往何处走了?凤阳?” “他没有走凤阳的必要,放出的风声却是凤阳。二十几个人,两艘船,一部份人走陆路,天一黑就像惊鼠般一哄而散。”量天一尺当然知道这些人的行动。“我非找到他不可。”她收剑扭头便走。 “且慢,小姑娘,你往何处追?” “凤阳。” “他们就希望你往凤阳追。” “那……他们……” “船过了洛口,就登岸四散而走。” “伏魔剑客呢?” “回寿州,我保证他走的是回寿州的路。他这一组有六个人东走,过了洛河桥,远出两里外,便改乘丢弃的一艘船,回头驶入洛河,不足两里便弃舟登陆而走寿州,脚程甚快。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人监视下。至于是否在半途重新折向,就无法得悉了,我的人不能越境监视。”“好,谢谢你,我去追他。” 她飞跃登屋,直奔镇西,沿官道飞赶。 她身上甚么也没带,只有一把剑一个百宝囊。 看到她飞跃登屋的惊世轻功,量天一尺三个人怔住了。 距广场边缘还有三丈余,对面的房屋檐高丈四,她就这么走一步,一提腿身形斜升,顶点高度超出檐口三尺。下降时上身略斜,似乎右靴尖在迈出时便搭上了檐口,再一起便消失在屋脊后。“好俊的轻功。”飞虎鲁飞大声喝采:“我这飞虎的绰号完蛋了,惭愧。她年纪多大了?怎么练的?可能吗?叫她为小姑娘,可能叫错了。”“她说伏魔剑客死了十九个人,你相信吗?”量天一尺问。 “这……有不信的理由吗?” “那些人的确是逃回来的。那四个在风水林受重伤的仁兄,该知道出了甚么事故,他们躲在刘家大院养伤,老哥,要不要去问问?”“我倒有兴趣向他们问江湖客的下落,这狗东西我非宰了他不可!” “你知道伏魔剑客的根底?我正要请朋友留意呢!” “早在那混蛋出道的第一年,我就知道他的根底了。那种浪得虚名的人,靠朋友哄抬吹捧成名的滥货,不值得介意,用这种手段争名利的人多得很呢!但上个月我碰上一位朋友,我对这位大剑客疑云大起。”“怎么一回事?”量天一尺兴趣来了,本来就有意刨伏魔剑客的根底,准备在这些人伤害镇民之后,可以循线追凶将其绳之以法。“我以前所知道他的根底,是经过他巧妙安排的假窟。先安排狡兔三窟再出道闯荡,可知他自始就不打算做真的有风骨侠义英雄。”“你这江湖人精也上当了?” “对,但总算弄明白了。” “根底如何?” “很难令人相信,我那位朋友,五月天在嘉鱼,无意中曾经……” “有人来了。”量天一尺低叫,重新握尺在手。 人影如星跳丸掷,从左侧的小街屋顶接近,一眨眼,便轻灵地飘落广场。 “甚么人?”量天一尺大喝。 “你们把杨姑娘怎样了?”来人是文斌,手棍轻击掌心狠盯着量天一尺。 他也不认识量天一尺,迄今为止,他是第一次入镇。 “杨姑娘?你是……” “她的同伴。她是来找伏魔剑客的,镇中沉寂,好像没发生事故,只有你们站在这里聊天,不会是用诡计把她摆布了吧?”“又是一个冒失鬼!”量天一尺苦笑。 “你说甚么?” “伏魔剑客那些人,天一黑就四散而逃,要找人该早些来呀!那位小姑娘向西追,走了片刻。伏魔剑客向寿州走的,有六个人。”“哦!我相信你的话。” “有相信的理由吗?” “你是量天一尺徐大人,这就够了,谢啦!” 一眨眼,人影已登上瓦面,再一晃,人影消失了。 “他娘的!我飞虎以轻功傲世,今晚算是开了眼界。”飞虎的口气流露出自嘲味。 没有人会想到伏魔剑客回头走寿州,往东走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改西奔? 一早,月华曹娇到了镇口外。 她不再穿衫裙,改穿村妇装,青宽衫青长裤,外加灰腰裙,青帕包头,布卷了剑用来挑包裹,还真有几分村妇味。可是,美丽的脸蛋五官,红润的脸颊,水汪汪的明眸,就没有村妇的味了。 尤其是那双隐藏在裤管内,走动时露出的小快靴,行家一眼便看出她的身分,哪有村妇穿这种精美的小快靴?昨晚她碰上了鬼物,被奇异的鬼声所惊醒,昏昏糊糊中,居然敢和鬼物拼命,一冲之下,后面另一个鬼物在她脑后来上一击,她便失去了知觉。之后,神智一直就模糊不清,反正只依稀觉得,四周有鬼物摆布她,神智一直不由自主,她做了些甚么,说 了些甚么,已完全记不起来了。她在朝霞满天中苏醒,发现仍然睡在灌木丛中,剑、包裹、身上的器物饰物,一件不少。 到底发生了些甚么事?她不知道,脑袋仍有些昏沉,机能并无异状。 天亮了是可以确定的事,昨晚的鬼物想起来模模糊糊。 她赶忙拾掇,得动身逃命了。 猜想伏魔剑客那些人该已走了,可能已远出十里外啦!必须经过洛河镇,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走在那些人后面,比走在前面被追赶安全得多,除非追的人知道她落在后面,在前面安下网罗等她。接近镇口,她脚下迟疑。如果那些人仍在镇内,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路右的小径,恰好有两个粗壮的村夫,荷着锄谈笑自若有说有笑,从岔道折入官道。 “喂,你们。”她对与普通村夫打交道不习惯,不知该如何称呼年岁相若的男人:“你们是镇上的人?”“是呀!大嫂,你怎么一大早就从西面来?”一位村夫讶然问。 她的确像女旅客,旅客一大早不可能从西面来。五十里外是寿州,哪有女旅客赶夜路的? “起得早呀!”她支吾以对:“昨晚镇上住有许多佩刀挂剑的旅客,他们还在不在?” “哦!你找他们……” “同伴,他们比我早走一天半天。” “他们向凤阳走了,好像留几个人治伤,你到镇上一问便知,你该去照料他们。”村夫一面说,一面偕同伴折入道左的小径。她心中一跳,暗暗叫苦。 镇中留有人,其他的人走凤阳,信息传出,前面的人刚好等个正着,前后一夹,她逃脱的机会有多少?“天杀的畜牲!”她脱口咒骂:“我认了。你们在东,我避往西,你们追吧!我相信你们做梦也没想到,我反往寿州逃。”等两村夫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树影后,她掉头一身轻松走向西面的寿州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走回头路想摆脱灾祸,反而回到灾祸中心受折磨。 五爪蛟天天都做噩梦,人死财散焦头烂额。 这场无妄之灾还没消除,因为江湖客几个受伤的人,仍住在淮南老店,祸根仍在。 即使这些人确已全部离境,他仍不放心,天知道哪一天他们又去而复来,祸不单行,他知道灾祸仍然缠住他。他的眼线分布甚广,任何动静皆一清二楚,消息灵通早一步发现警兆,这是自保的不二法门。他在城中坐镇,夜间消息传入立即亲自接待。淮南老店中,也有他的得力眼线,不论昼夜,任何人与江湖客那些人接触,他一清二楚。 尤其是夜间,眼线增加一倍。 连南郊那些人寄厝尸体的普济寺,也派有眼线昼夜监视。其实不可能有人来看棺木,死的人有寺院安厝已经算死有地,算是很好的归宿,活着的人,可以安心离去了。由此可知,他的眼线布得极为精密,本来就是大豪巨擘,所有的城狐社鼠,都是他的爪牙,人手充足, 连一些城厢的居民也听命接受调遣。天刚亮,眼线十万火急传来消息,他匆匆带了六名爪牙,向城外飞奔。 “老天爷!这灾难何时了?”他一面飞奔,一面叫起天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