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台上的祝英台在众人的注视之中,终于甩下了掩住脸面的水袖,字正腔圆的唱道:“书房门前一枝梅,树上百鸟对打对。喜鹊满树喳喳叫,相与梁兄报喜来。”一时之间,虽是好奇,但包括皇太后与小皇后在内的众人,都没有看出来,那个台上女扮男装的丽人究竟为何人。
但从甫一出场的第一眼,一个转身,一个动作,云武帝那张本来是喜盈盈的俊脸便拉满了黑线。
心道:这段玉恒果然是心怀不轨的,看母后高兴,自己也一时高兴的过了头,如何会想不到他会搞些手段呢?
转回头再看向柳轻云先前所坐的角落,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只有面露一脸焦灼色的王公公正在那里转圈圈,显然后台没让他进去,他当时也没来得及进行阻拦。
正在云武帝想有所动作的时候,随着祝英台几个优美的动作,皇太后显然也看出了些端倪,如何这祝英台与柳轻云如此相象呢?
转眼再一看云武帝的脸,心里顿时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又看到他推开淑妃欠起的身子,皇太后一脸苦笑的拉住了云武帝的手低声说道:“从来戏曲做不了真的,不过是一场游戏,大家乐一乐也便忘了,难不成皇上还想令事态扩大吗?有道是君无戏言,果真如此,你让母后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云武帝重新坐回在座位上,心想:母后所言也是极对的,大家乐呵完了之后,也便不再会记得此事了,如果自己此时硬闯上台将柳轻云拉下来,不仅会扫了母后与大家的兴,还会落得满城风雨,对小云以后在宫中的地位,会更为不利的。
再者说了,当时众人都可做为见证,是自己亲口允了段玉恒让他随便挑选人员的,如果自己再出百干涉,反落得个小肚鸡肠,让小云恨了自己,倒顺了他的心意了。
强压着满腔的怒气,听到台上祝英台脉脉含情的注视着梁山伯唱道:“清清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原配鸳鸯?”
梁山伯眼里闪着能将祝英台吞掉的神情,如蝴蝶展翅一般的声音高声唱道:“配鸳鸯,配鸳鸯,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听在耳中,云武帝用那双差一点便能喷出火来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台上装腔作势的段玉恒,双手更是暗握成拳。
忽又听梁山伯唱道:“观音堂,观音堂,送子观音坐上方!”
祝英台拉起梁山伯的手唱道:“观音大士来做媒,来来来,我与你梁兄来拜堂。”
看到两人双双对对的跪在一起,云武帝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险些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几时,忽听台上的祝英台眉目含情的唱道:“梁兄你花轿早来抬。我约你,七巧之时——”
云武帝是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大踏步向外边走去。
众人不知云武帝要做什么,随侍的宫人紧跟其后,云武帝不想惹出太大动静,挥挥大手,独自一人离开了掌声空间激烈的前台。
柳轻云原本是坐在台下看戏的,但忽然便看到刘星前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之前段皇爷本想与柳主子同台演出的,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希望能一了宿愿。”
大理国如今的状况,柳轻云一直虽未做什么,但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感觉与自己有着不可脱节的关系。
再说,这样的话,他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确实说起过,若有机会定当同台唱上一段。当时,也是无意中聊起的,柳轻云素喜越剧,小时候便能吟唱几句,后来在大学生联欢会上,还凭此得过个小奖项。
相识相遇总归是种难得的缘分,不知是几世修来的,想到过了今日,明日或许便与段皇爷相隔两个空间了,于是便爽然答应了下来。
扮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两人相携到得后台之时,早有人上前准备与段皇爷谢妆。
看到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刘星,柳轻云忽便想起腊月二十九晚上那似梦似真的场景,感觉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非问刘星不可了。
于是,她便再也不顾及脸面的问题,拉住刘星的袖子,到得人声偏僻的地方,悄声说道:“刘侍卫长,我有一事不明,望不吝赐教。”
刘星已经知道了她如今在宫中的显赫地位,低垂着眼睛不敢直视于她,谦声说道:“柳主子,有何明示,只管吩咐便是。”
柳轻云俏脸一红,吱唔了两声终于问道:“那天晚上,我是说就是年三十前一天晚上,可是有人进过我的居室?”
刘星一脸高深莫测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颇具玩味的说道:“倒是有人进入过,是我们主子爷进去了一夜,只是当时——”
柳轻云在听得这句话时,忽感觉头顶轰的一声,天似是要塌下来了一般,后来似乎刘星还说了些什么话,但她此时却是一字也听不进去了。
原先还抱的种种幻想,比如云武帝迷晕了所有的人,才到得她的居室中与她共度良宵,所以刘星不知道此事睡熟等种种猜测,便随着刘星的这一句话,给击成了碎沫沫。
耳朵边一直响着刘星那唯一的句话,心里想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她完全不知道刘星之后,又说过什么,眼前略一发黑,手足无力的扶住一边的廊柱,声音有些急促的喘息着。
忽听得段玉恒那好听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小云,过了这半天了,如何还不谢妆呢?”柳轻云头晕目眩的扶着他的手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之上,象个人偶一般任由那些上前来替她谢妆的人随意摆弄着,整个的人却象是木雕石塑一般再不动有所思维。
柳轻云呆坐在椅子之上,心里眼里耳里,只有一个声音:这孩子铁定了是段玉恒的了,怎么办?怎么办?自己应该怎么办?
虽然她痛恨段玉恒的如此行径,一旦事情败露,只怕是到时候死的不只是她一个人了,只怕是连着段玉恒,连着大理国也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中被抹除了,到时候极有可能造成生灵涂炭,令不知多少人妻离子无家可归,这显然不是她所愿意的。
长时间的交往中,她知道段玉恒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男人,却唯独这件事关整个大理国命运的事情,让他们的同样都难以抉择。
退一万步讲,便是他肯舍弃整个大理国为她负责,肯陪她到天涯海角,可他的大理国该怎么办?大理国成千上万的百姓怎么办?
只为了自己腹中的一位孩子,便要毁却不知多少个同样的别人家的孩子,这绝不是她柳轻云所能负责起的!
诗经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宾,莫非王臣。
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再者说了,自己本便不爱段玉恒,如果因为了那*,便要让他赔上自己的一生,赔上整个大理王国,她柳轻云又岂能对得起当初他的救命之恩?
即使说了,云武帝又会真真正正的放过她吗?到时候所赔上的只会是令更多人受到伤害。
痴痴愣愣间,她似乎听段玉恒与自己又说了些什么话,稍后,又将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塞到了她的手上。
正当柳轻云手捧着那个小盒子,一脸痴然无措的时候。
忽然身边闪过一个明黄的身子,劈手将她手里的小盒子抢了过来,铁青着一张脸,并未看小盒子里的东西,甩手刚想扔出去之时,又看到柳轻云似是着了魔一般的样子,有些担心的收入怀中。
拿手在她肯前晃动了两下,柳轻云才终于缓过神来。云武帝一脸阴沉的说道:“难道朕就如此不堪,会让你视而不见吗?”
柳轻云此时脑子几乎处于不能转动的状态,转了转眼珠,环视一下四周,段玉恒与刘星显然已经走了,而那些戏子们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出出入入。
看到柳轻云如此表情,云武帝心道:这女人真的不能太宠了,看来,我真是太惯着她了!
云武帝冷笑一声说道:“不必再找寻了,人都走完了,你是不是也应该上路了呢?”
说毕此话,伸出一只大手,便想来拉起柳轻云,拖离这个让他神伤的舞台。
柳轻云想到刚才所听到的种种,再瞅一眼云武帝那已经黑的几近下雨的脸色,忽听得那一声“上路”,全身不禁打了个哆嗦。
当忽然看到云武帝那伸出来的大手之时,忽便想起了当日他拧断胡媚儿脖颈的事情。
心里最后一个声音对向她说着:完了,完了,他终是全知道了,看来自己如今也要落得与胡媚儿一样的下场了。
两手抱头,随着一声尖叫,眼睛一翻,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人便吓得直直的倒了下去。
从来梁祝最伤情,伤情恰是无情生。
由来缘份天注定,何必无知说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