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云似是一朵被天空遗忘的绵云一般,垂着满脸散发的头,兀自觑着清凉水中的倒影,一时间倒想走下去试探一下,可否亦如自己的心事一般冰凉。
此时云武帝的寝宫内却不再似先前的安静,走里走外的众宫人,忙做一团。
郡王薛涛剿灭王扎礼叛乱有功,自西北地区凯旋归来之后,云武帝在宫内设家宴为其庆祝。
于国于家来讲,这都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因为这许多日子以后,柳轻云因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
一来是因为云武帝一直感觉愧对柳轻云;二来是自从蜀地归来之后,便忙着收拾成昆弄得一团糟的朝政,每日里总是忙到鼓静更深之时。
这位年轻的帝王整晚抱着奏折在寝宫中,累了就坐在柳轻云的床榻前,握着她的手,悄声说些体己话,心里涌出的却是百样滋味。
因为不敢面对柳轻云,心底处有点不敢正视她,暗地里竟然有那么点不想让她醒来。
怎么对她说?怎么向她解释?
难道说是母后背着他去将她捉来,强行为小皇子输血的吗?
即便是真的让他做选择,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还是选择母后梦中蛇神的托词,说那小皇子本便是柳轻云亲生的儿子,母亲为儿子献点血,这又算得了什么?
这连自己都难以说服的事实,如何让他张得了口?
如今这个局面,自己纵是有一百张嘴亦是无法分辩清楚的,但看到她一副沉静的如活死人般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阵的恐慌,真的就怕她会这样离自己而去的。
那些宫人们一大早便接到旨意说要在皇帝的寝宫宴郡王爷,这是从来无有过的事情,宫人们知道皇帝最近诸事烦躁,如此时候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大早的便开始忙碌起来,当真把柳轻云给疏忽了。
如往常一样,下过早朝的云武帝习惯性的,推开寝室的大门,习惯性的抬眼往里观瞧,偌大的寝殿中,里边竟然无有一个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王公公识趣地替那些宫人们开脱道:“陛下,这些奴才们估计是刚服侍过柳主子,都下去忙着宫宴的事情了。”
云武帝没再说话,信步走到了半放着的床帐前,当看到那明显零乱的被褥之时,便连王公公也傻眼了。
这哪里还有人在呢?一阵小风吹起了云武帝的衣服下摆,方才察觉,这窗子也是开着的。
王公公惊道:“是不是柳主子醒了,被哪位宫人陪着,一起去外边散步了呢!”
话音方落,就看到云武帝铁青着脸色,正在盯视着地上那双绣花软底布鞋。
心里不禁“咯噔”下子,暗叫一声不好,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云武帝将袍袖一甩,桌上的杯盏瞬时坠地,守值的宫人赶紧跑上来,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陛下有何吩咐?”
“请安?朕倒是安了,这屋里的人呢?”宫人看到那空荡荡的床帐,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奴,奴才那会还看到这位主子躺在床上休息呢!”平时少有火发的云武帝,这次是彻底暴怒了。
大手一拍,一张紫檀木桌子,立时成为齑粉。
暴着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叫道:“找不回小云,你们在这宫里守护的人全部都得死!”无论是正在准备宫宴的太监宫女,还是随侍的一干人等,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都是忙不迭的,又是一脸茫然的四处寻找。
王胡心里那个急啊,心道:这群势力眼的奴才们,再三再四的交待让他们好生侍候着,这如今可倒好,侍候的人都没影了。
这如今啊,找到了还好说,如果赶上这位主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不仅是这帮人,便是连自己恐怕都难逃干系。
忽然有一个眼尖的小宫女死死盯着青砖石的地面叫道:“血,这是哪里的血啊?”
云武帝成豪猛然也醒悟过来了,柳轻云出去的时候没穿鞋,出了宫殿,外边路面有些不平,斑斑驳驳的血迹,似是给人的一道弯弯曲曲的线索一般,向前延展着。
正当一帮人顺着血迹往前走的时候,忽听得前边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之声:“娘呀,鬼啊!”
原来是新进的秀女,其中还有一位是一位将军的女儿,新封赏的淑媛。
王胡看到这些女子在帝王面前如此没规矩,干咳一声,正想喝退她们。
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水池子中赫然站着一位衣衫单薄,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神情呆滞的正一步一步向着深水处走去。
柳轻云听着那些女子们的尖叫声,低下头,看着水面中的倒影,心里不禁笑了,果然象个女鬼呢!
心里又是一阵恍惚,水面之中似乎又出现了一位短发短衫的男子,成豪哥哥那英俊的笑脸在她眼前瞬间放大成真。
柳轻云跳下荷花池,初进之时,水刚没入膝盖,越往里走,水渐没过了腰身,而成豪哥哥的脸容便越来越清晰了。
柳轻云笑着走着,象个孩子一般向前迈动着,渐渐有些困难的脚步。
成豪哥哥的脸容越发笑的灿烂:“来啊,小云,来啊,哥哥带你一起去看荷花,好不好?”
“哥哥,哥哥,哥哥,等等我,等等我。”柳轻云象是一个怕走丢了的孩子一般,奋力向前跑去。
恰在此时,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住了她的腰身。
云武帝再也顾不得帝王的尊严,在看到柳轻云一步步正向前走去的时候,一阵恐惧袭来,心便象是被掏空了一般。
足尖点地,心无他思的向柳轻云这边飞了过来。
在自己的身子被后面之人抱住的那一些刻,成豪哥哥的身影忽然神秘的消失不见了。
柳轻云似是疯了一般,用力掰着抱住自己腰肢的那双大手,云武帝边抱起她的身子,边在她的耳边说道:“小云乖,哥哥在这里,哥哥在这边呢!”
熟悉的声音让柳轻云为之一愣,当她转过脸时,看到的是云武帝那张焦燥的脸,象是发了怒的母老虎一般,拼力撕打着他的脸,咬牙切齿的说道:“放开我,放开我,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留的是短发。”
云武帝一边用一只大手钳住她的双手,哄骗般地说道:“哥哥也是短发,如今这头发是假的。”
听了这话,柳轻云倒是安静下来了,一动不动的躺在云武帝怀中,乖乖的说道:“哥哥,我要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快带我回家吧!”
这凄凄切切的声音让云武帝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难道自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也满足不了她吗?
初春的风打在湿透了的衣裙之上,柳轻云不禁打了个哆嗦,出来这么久,才感觉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此时窝在云武帝的怀里,头一歪竟似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近黄昏,床前站着两个宫女,门口处站着两句太监。
柳轻云一声不响的坐起身来,两名宫女赶忙半跪下身子,谦卑的问道:“柳主子,皇上吩咐了,说要你醒来后便把这碗汤先喝下。”
说着话,走出去,取过一碗显然已经凉了的汤来,就要递给柳轻云。
柳轻云并不接她们递过来的汤,只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咬着手指头,用怯生生的眼神打量着她们。
正当他们也感到怪异的时候,柳轻云猛然抢过汤碗,奋力摔到了一个宫女的身上,赤着脚跑下了地,将桌上墙上的字画,愤恨的抓了下来,之后又抽出斜挂在墙上的一把利剑,胡乱的砍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破碎的瓷器倒在地上,顿成四分五裂的碎片,柳轻云象是疯了一般,胡乱砍了起来。
宫女和太监们,抱头躲避着她手中的利剑,一时之间竟然吓得脸上都失了正常的颜色。柳轻云象是疯了一般将他们*到门外后,顺手将门反锁起来。
桌上的蜡烛燃得正旺,柳轻云顺手燃着了几张名人字画,在房间内胡乱扔了起来,一时间床帐尽焚,屋里顿时起了一得浓烟。
*的双脚踩在破碎的瓷片之上,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她却似毫不在惜一般,手里依旧持着那把利剑,在屋子里胡砸乱砍。
自打将柳轻云送回寝宫之后,整整一个下午,云武帝都是一幅无精打彩神情。
看天色将近傍晚的时候,从书房走回寝宫,想看看那些下贱的奴才们到底是如何服侍他的小云的。
人还未到寝宫,老远便闻到了一股东西被燃焚的糊焦味,寝宫外边站着一群正准备破门而入的太监宫女,而屋子里似乎已经燃着了火。
火光之中,一个瘦弱的人影正在屋子里胡乱的砍着什么东西。
未及细想,云武帝撇开众人,一脚踢开了屋门,当看到柳轻云披散着头发,手里拿着一把长剑似正在与什么人搏斗一般。
*着的双脚上沾染着斑斑血迹,心便是被人剜割着一般疼。
云武帝生怕柳轻云会伤了自己,不敢强行夺取她手中的长剑,伸出手来,耐心十足的说道:“小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扔掉,好不好?它会伤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