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的目光,宋贵妃显然注意到了在此经过的柳轻云,似是吃了味一般,走上前去便对柳轻云一番羞侮,而他竟然还能冷静的看下去。
他是想看看,到底这个性情清高处事寡淡的女人,会不会放下高傲的头颅,跪下来向他坦陈一片,祈求他的原谅。
可骨子里,他又害怕她会真的会跪下来求他,如果她真的求了他,他会失望吗?
然,柳轻云似乎连眼神都未能给他传达一个,依是那般的高傲,象一个永远斗不败的将军一般,笑声中透着对他的无边讽刺。
在他们情深蜜意的时候,他也曾经想过,宫廷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尔虞我诈,设若有一天,因为柳轻云的存在而与权势或者母后等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会如何选择?
那时候,他连思考一下都无有,吻着怀里的女人,义无反顾的选择柳轻云。
可事实并非如此,一点小小的冲突,一件从来没想过要去证实的真想,便令他丧失了理性。
即使她真的有别的男人,也不过是心里存在,小环说的对,他们日日粘在一起,不要说别人不相信她会有其他的男人,便连只肃王府的狗怕都不会相信的。
而自己却偏偏相信了,就在她最需要照顾的时候,把她扔进了那个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的冷宫。可笑,他此时感觉自己真是可笑,而且是可笑至极。
新皇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地下跪着的两个人退出去。
小环与胡宗坤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外,靠在一边开始揉搓跪的发酸发麻的双膝。
一个大太监走了过来,知道他们是肃王爷的旧人,待遇自是不一般。
许是想了解结最新情况,试探着问道:“敢问二位,皇上现在心情如何?”
小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真是的,怎么伺候人的啊?看我们这德性还瞅不出来吗?”
大太监不敢反驳她,但看了看他们的狼狈相,低着头喏喏两声,正想退回去的时候,忽然一想起后宫之中的嫔妃们还在等着他的消息,尤其是宋皇贵妃那更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啊!
壮着胆子,走进御书房,看到正坐在冰凉地面上,脸上忽阴忽晴,忽哭忽笑的新皇,倒是吓了一大跳。
赶忙上前便想将成豪扶起来,借着大太监的手力,成豪跌坐在书桌旁,依是自顾自的出神。
想这些宫中的太监们,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首先学会的当是看别人脸色行事,如今看成豪这幅模样,哪个还敢提翻不翻牌的事情啊?
成豪一直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大太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批改成撂的奏章,也不翻任何嫔妃的牌子,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看他那阴晴雨的坐着,象个只有脸部才偶尔会有些表情的雕塑一般,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动作。
成豪不知道这个夜晚他应该做些什么,安然入睡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让他现在去找回柳轻云,不知道这个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会不会领他的情,他还没想好一个可以说服,同时也能说服柳云的理由。
那最后一眼令他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浑身发冷,那眸光中的绝决,是他所承受不起的。
他可以统领他的万众子民,让他们虔诚的匍匐在自己的脚下,他可以拥有后宫中的三千佳丽,无视她们的感情,只把她们当成是泄欲的工具。
而那个或许正蜷缩在冷宫的某个角落的女子,他要如何去面对呢?
他害怕她会离开他的视线,更从来无有想过她会死去,会彻底离开他,那样是他所忍受不了的,不是单纯的做为一个帝王的威严,而是内里某个地方会终生不得安宁。
他就这般反复斟酌着自己的心思,纠结着自己的情感,从来不曾有过的纠解,让他一直枯坐在那里,如木雕石塑一般。
忽然“梆,梆,梆”三声,樵楼之上已经是鼓打三更。
想来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他转了转身子,忽感觉喉咙里一阵干渴,大太监看他吞咽了一口口水,忙不迭地递上来一盏香茶。
这时的成豪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他站起身子,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一个人先去冷宫刺探一下,看看那个一直让他寝食难安的女人,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看看她那一身的傲气是否有了一些收敛。
走到门外,值勤的太监宫女看到皇上出来,均象是长松了一口气一般,跪在地上行礼。仰头看了看无边的天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晚上的风竟然有些凉了起来,他贴的想道,不知道他的小云这个时候会不会怕冷呢?
忽然刮过来一阵北风,打在身上清清凉凉的,成豪没穿多少衣服,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一旁的太监慌忙进屋取了一件披风来给他穿上。
又是一阵冷风,似是秋夜中的冤魂一般,围着成豪呜呜咽咽的打了几个旋,然后便无声无息了。
成豪提鼻子一闻,忽然闻到了一股物体烧灼的味道,空气中似乎还飘着些杂烟尘物。
不禁深皱了一下眉头,心道:这恐怕又是哪个不长进的奴才烧坏了什么东西吧!
可越来越浓的味道,让他情不自禁的加深的紧锁的双眉。
出声问道:“这是什么味道?不是哪里走水了吧?”
大太监回道:“皇上圣明,二更时分是有地方走水了,大家正在尽全力抢救呢,虽然火势极大,但不碍事的。”
哦,成豪本也是随口问问,这类鸡毛蒜皮的琐事,还轮不到他这个一国的皇帝,事必躬身亲行。
但同时也为太监的油嘴子,感觉心里好笑,什么叫圣明?
但凡有鼻子的人都能嗅得出来,如果不是自己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中为小云的事情忧心,怕是早就闻到了。
走了两步,忽然象是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可是知道哪个宫里走水了?”
太监小心的回道:“禀圣上,是冷宫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