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生病让她的思路几近迟钝或短路,柳轻云在大脑的信息库中仔细搜索,纵是绞尽脑汁,却始终查找不出自己应该道歉的理由。
月已经一点儿点儿的移近了正空,柳轻云将两只手枕在头下,眼睛空洞且迷茫的继续望着天空哑然说道:“如果我的歉意,能够令陛下开心快乐起来,那么,我愿意道歉。”
王公公一把扶住险些摔倒在地的云武帝,小声且急迫的耳语着:“陛下,陛下,柳主子说愿意道歉呢!她知道自己错了呢!”
云武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愿意道歉了,愿意道歉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再不会离开自己,会一直在大苍国陪自己一生一世啊?
内心里的激动令得他血往上涌,本能的想要上前将柳轻云护在胸前小心的呵护,甩开两边搀扶着自己的小太监,举步踉跄着就想往前走去。
虽未转脸,身子亦保持着原来状态的柳轻云,似是觉察到了云武帝的下一个动作一般,云用更为低哑的声音说道:“如果陛下从此释怀了,再无怨言了,那么就请尽快离去吧!”
“为什么?小云,既然你已经肯向朕低头道歉了,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如何还不愿回到自己的储云宫,你不知道康儿会有多么伤心吗?”云武帝低哑着嗓子,急急地说道。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柳轻云半支着身子,忽便大笑起来,突然的笑声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中止了。
喘息过后,柳轻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分开脸上的长发,忽然面向着云武帝的方向象是一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活鬼一般,凄惨的咧嘴说道:“陛下,若是早些时候,说不定轻云会感激涕零的,而如今,你看我还能活着离开冷宫吗?天花本便是无药可解的传染病,在我决定陪着康儿一起度过生命之中最难的一段日子的时候,便知道了会有今天的结果。这种病毒不仅会通过肌肤相传,更有甚者还会通过空气相传,这里不适合正常人长呆,请陛下保重龙体,还是请回吧!”
十五的月亮清亮的洒落在云苍大地,百步之内的云武帝一脸骇然的望着柳轻云那一张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小脸之上,赫然出现的斑斑点点的天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走了,都走了,真好!柳轻云自嘲的一笑,重新清静下来的感觉真好。
心虽是如此想着,然而不争气的眼泪却夺眶而出。
月至中天,柳轻云闭上了眼睛,本以为重情重义的男人,也不过如多情的唐玄宗一般,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主,世间男人大多如此,还有什么可以值得自己留恋的呢?
走吧!走吧!给自己一条生命,也给肚子中的宝宝一个可以出生的机会吧!
已至中天的圆月,忽然周边腾起了一圈红晕,刚刚背着已经昏迷的云武帝走出冷宫的王公公一行人,忽然发现,那轮红晕越晕越大,浑渐成了一个光圈,这道耀目的光圈忽然变成了一道天火,落至了大苍国的一个地方,他们身后的冷宫,瞬时,天地被一片似是想发泄,自己永无止尽的怒火的天地间的怨气所吞没。
想到躺在水边奄奄一息的柳轻云,王公公的眼泪哗的一下便落了下来,不禁失声叫道:“完了,完了,柳主子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因为喝醉了酒,云武帝睡得极沉,便是连外边敲锣阵阵的救火声,亦未便他有丝毫惊醒之意。
只是感觉自己是太累了,就想这样睡下去,真的再不想醒来。
第二天辰时将过的时候,他终于醒了过来。
想起昨晚的种种,忽然竟有了关于柳轻云的记忆,他记得自己去到了冷宫看过了柳轻云,柳轻云正躺在水边上,是一身的狼狈,更有甚者,似乎连她也感染了天花。
当她仰起脸之时,竟是一副让人不寒而栗的活鬼模样。
这个梦让他感觉心情极其的不好,他想让柳轻云向云苍各国的所有君主一样臣服在他的脚下,但并不想她死去。
先前的种种,只不过是迫她在自己而前发誓,以后再不会离开自己。
当感觉这一结果无望的时候,便想着,只要她说一句软话,道一声歉也好。
哪怕是再柔柔地唤他一声成豪哥哥,把他当成别人的替身,他亦是可以原谅她的。
摇了摇头,昨晚的那个梦,竟是如此清晰的在他眼前晃动,清晰到他一度认为真有其事发生。
王公公低着头走至已经半坐起身子的云武帝的床前,轻声问道:“陛下,可是要更衣上朝了。”
云武帝突然一把拉住王公公的手,急急地问道:“昨晚朕做了一个梦,梦到小云躺在水边,还唱着一支熟悉且陌生的好听的歌曲,不过却是一身的狼狈,好象还感染了天花之疾,那样子让朕十分的心疼。似乎——”
云武帝敲了敲脑袋,想了一下,继续说道:“似乎小云还说,如果朕坚持的话,她可以向朕道歉,王公公,你说这是吉兆还是凶兆?”
王公公暗咬了咬嘴唇,低声重复着:“陛下,朝臣们都在朝堂等候呢,今天不用上早朝了吗?”
忽然感觉到王公公今天神刚才的话色有些不对,云武帝掉转了自己的视线,一双锐眸盯着王公公的脸,忽然说道:“王公公,你好象刚刚哭过?”
王公公不敢抬起自己的眼睛,咬住嘴唇回道:“只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万岁爷体恤老奴,老奴感恩不尽。”
索性跪倒在地,再也不肯抬起已是泪流满面的老脸。
轻微的啜泣声,让云武帝心里一凉,对着殿外的一名大太监道:“说吧,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太监听到云武帝点名,不禁哆嗦了一下,望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公公,自己亦如法效仿。
哆嗦了两下嘴唇,终于说道:“陛下说的那个梦是真有其事,昨晚陛下喝多了酒,确实去了一趟冷宫。因为那里是传染重区,只有曾经出过天花的两名小太监与王公公跟了进去,具体的事情,老奴也不知晓。”
云武帝打从心里排斥这会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一经证实,身子竟然不自觉的颤动了两下。
眼晴不自觉的望向已经哭得抖做一团的王公公,一时间竟有些无力地说道:“王公公,与朕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哭成这样?”
此时的王公公已经哭成一团,稍倾之后,强忍着啜泣声,埋怨着:“陛下,老奴就不明白了。既然相爱,为什么又要将柳主子*进绝路呢?明明不想柳主子有事,哪怕对一个不知结果的预言都会紧张的夜不能寐,却为何又要如此的折磨她呢?只要相爱,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便好了,何必又要弄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呢?”
云武帝眼神有些涣散的望着伏地低泣的王公公,颤声问道:“这么说来,昨晚的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的啦?”
王公公重重的点了点头,没再回话。云武帝忽然浑身无力的重又倒在了床上,稍后忽然一直猛子坐直了身子,眼里放着一抹希望之光,说道:“会有办法的,康儿不就已经平安康复了吗?听说当日胡太医精心研究了当初康儿一直服用过的小云留下的药渣,并且胡太医当时还说,只要护理得当,天花也不是不治之症。王公公,你现在就去传胡太医,让他马上去为小云诊治,立刻,马上。”
听了云武帝这刺人肺腑的话语,王公公连同那位跪地的储云宫的大太监,都禁不住大放悲声。
“万岁爷,只怕是已经不能够了。昨晚我们刚离开冷宫,天象变异,引发了一场天火,直接引燃了冷宫,火势之大是前所未有的。”
云武帝神色呆了一呆,望一眼地上的两人,说道:“真是两个大傻瓜,哭什么哭?小云水性那么好,何况当初咱们所去之时,她亦是在水边,天火降临,只怕是她早去到水里逃走了,她水性好,断不会有事的。”
王公公抬起一张老脸望着脸色瞬时苍白的云武帝,极其不忍地说道:“爷,这天火来得也蹊跷,似是真的有眼一般,并未烧毁别地。只是将柳主子与太子爷先前住的那片房屋烧毁了,再后边便是将烧干了冷宫处的那段河水,便是连着河里的石头都被烧焦了,更不要说是一个大活人了。”
稍愣片刻之后,云武帝忽然从一片晕眩之中清醒了过来,先前小云也是莫名失踪的,其实本便也不是失踪,都是手下人办事不得利,所以才会错失了及时找到小云行踪的最佳时机。
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犯先前的错误了。
在王公公与众宫人的一片惊讶的眼神中,云武帝赤着脚从床上跳了起来,衣服也未多披一件,穿梁越脊的直奔冷宫方向而来。
一度沉寂的冷宫,因为这场意外的天火而重新热闹起来。
太子成康紧崩着一张小脸,在郡王薛涛与众宫人的陪同之下,正站在那条昔日他与柳轻云玩耍的小河畔。
与王公公所述一致,那声似乎是长了眼的天火,将冷宫这段的河水已经烧干了,不要说里边曾经逍遥的游鱼荡然无存,便是连那些石头都被这场意外的天火,烧成了灰烬,更不要说是一个大活人了。
当披头散发的云武帝赶至此处时,正看到太子成康一脸黯然的站在柳轻云生前最后一次呆过的一方,一动不动。
一脸憔悴的云武帝,眼前似乎又现出了昨晚的情景:“哈哈,给我名份,陛下认为我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冷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