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武帝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厌恶,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但因为迷了路不知身在何方,更看眼前之人想也非凡间俗物,心里便礼敬了三分,所以上前深施一礼说道:“道长行个方便,孤王一时迷了方向,请问这是何处?还请指点一二。”
红眸老道仔细打量他一番,似是无奈般的叹了一口气道:“冤家啊冤家,催命的冤家,真个是本性难改,不过,如今既然来了便是客,不妨入室小坐。”
老道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前走去,云武帝不明就理的跟在后边,随着他走进了一处宽敞明亮的道家修身养性的山洞之内。
洞中早便有一位正在书桌前低眉看书的白长道长,听到动静抬头看时,竟是深吃了一惊。
忙不迭地起身相让:“不知陛下前来,老道这厢有礼了!”
话虽如此讲,老道只是拱了拱手,虽是将云武帝让至了上位,并未有真正行礼的意思。
云武帝粗略打量了这座仙风神迹的洞府一眼,通体内外给人的感觉竟然是心旷神怡,正上方的高位上供着几位神仙,迷迷糊糊间,他也分不清是哪路仙人,只是感觉大致的影相确乎有点熟悉,香炉上插了香,正袅袅燃起,桌子上摆着几位时鲜果品。
不知是那几味香的烟气能够起到凝神的作用还是其它,云武帝原来是头疼欲裂,来至这个敞亮的所在之后,一杯香茶未完全下肚,便似是饮了琼浆玉液般,心里莫名的舒爽了许多,精神也足了。
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老者,心里一凛:母后早年常常说起自己与蛇神的有过两面之缘,看刚才这位白发长者,亦是蓝眸,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神?
先前那位引他前来的红毛长者,看到蓝眸人如此恭敬,不禁冷笑一声道:“哥哥,你抽走了他一年多的记忆,引发了一场残绝人寰的灾难,是不是现在感觉理亏心虚了?”
蛇神并不去看他的弟弟,自顾自在将自己手中的经书放置书架之上,一脸悠然地说道:“本神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勿须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红发老者突然仰天大笑,笑完之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真是笑死我了,我是妖,是因为日常慵懒,没有达到你的修练程度。但这并不意味着本妖的良心就泯灭了,如今听你说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那么,本妖倒要请教我亲爱的蛇神哥哥一件事情了?”对于蛇妖的冷然讥讽,蛇神似是一脸的不以为意,接过垂髫童子送上来的茶水,悠然地替云武帝沏上一盏,又自顾自的品起了自己的杯中茶。
“既然我亲爱的哥哥敢于将话当着云武帝的面言讲出来,那么,本妖倒是真想问问,如果小云那丫头知道你在以她的身体为媒介,将云武帝的灵魂引到这个世界之上,而又将小云的身体冰藏了五年,那么,本妖倒想看看,小云是不是会将你的胡子全部拨光呢?”
原本以为蛇妖法力尚浅,对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并不完全知晓的蛇神,听完这话之后,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一时间倒也寻不出可以为自己辩解的托词。
云武帝手端一盏香茶,呷了一口,似是在看两个为一个糖丸而争斗不休的顽童,竟是一脸的玩味悠闲。
本以为在听到真相之后,云武帝会暴跳如雷的蛇妖,在看到他如此的平静之后,一脸鄙夷的继续说道:“哥哥,如果你在做这些的时候不是为的挑战柳氏家族的祖先柳继祖的那些个预言,又怎么会千方百计的拆散这一对恩爱夫妻?”
太意外了,在自己不在云苍大陆,赶往未来与柳轻云的这十年的时间里,蛇妖的功力增长的确实是太多了,到了便是连蛇神的思想都能够掌控一些地步了。
蛇神那张平静的脸,此时已经不再平静,他握紧双拳,脸上的青筋暴起多高。
咬牙恨恨地说道:“是又如何?如果陛下是真正的爱着小云的话,无论经历怎么样的波折,都会对小云信任如故的,又怎么会因为时间的差距,而对爱情持怀疑态度呢?试问,如果当真信任的话,这么一点波折又能够起到可以将人缘拆散的地步吗?”
蛇妖的脾气多少有些暴躁,一脸鄙夷的望着云武帝说道:“是的,我哥哥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虽然,他抱着自己的功力成见,在你们之间制了重重的麻烦,但是,真正伤害她的人非是别人,而是你。是你亲手将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是你对她的伤她的痛视而不见的。”
蛇神听了蛇妖的话,赞许的点了点头,“如果陛下真心爱着小云的话,无论她是否做了错事,都会始终如一的爱着她的。又岂会在她怀着你们的骨肉的时候,置她于死地而不顾呢?”
显然,在柳轻云与云武帝的问题上,蛇妖的天平是倾向于柳轻云的,在听了蛇神的一番分析之后,点头说道:“无论怎么说,我哥哥养了她十年,也算是本妖看着长大的丫头,自己断不会亲手伤害她的,你这个当年在教堂之中与她缔结连理之时,信誓旦旦的说要用一生来保护她,爱护她的男人,却又屡屡下狠手将她置于死地而后快,做为男人,我鄙视你!”
陷入蛇神说词中的蛇妖,又转移了同盟阵线,将矛头对向了云武帝。
直到这一刻,云武帝总算有些明白过来了,敢情自己被蛇神抽取了一年多的记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自己的灵魂,或是某一具肉身一直与柳轻云在一起,并且还结婚生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蛇神为了某一不可告人的目的,为将自己的灵魂引渡回到大苍国,便利用的柳轻云的肉身做直通车,将自己成功引渡回来之后,柳轻云又被蛇神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封闭了五年时间,这五年时间也便是自己最难熬,最痛恨柳轻云的五年。
此时,这两个一个叫做蛇神,一个叫做蛇妖的老道士,因为柳轻云的事情,对自己横加指责,当这条线索,以及事情的始末开始明了的时候,云武帝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他以手单指着面前的两个人,哆嗦着嘴唇说道:“你们,你们——”
然而,未等他说出下边的话语,蛇妖亦是一脸不屑的一挥手,语调冰冷的说道:“陛下,你该回去了,本妖送你一程。”
只见蛇妖袍袖一甩,云武帝只觉得有一种从高处坠入万丈深谷般的晕眩感。
望向已经不再眼前晃动的云武帝,蛇妖冷冷的对向着蛇神说道:“哥哥,这戏也做足了,你我兄弟二人好歹是躲过了初一,不知道再赶上十五的时候,可还有理由可寻?”
“这个世界是我们说了算的,你哥哥我想要如何,哪个又挡得住?”蛇神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很为柳轻云当初不曾烧了他的蛇神殿而庆幸。
蛇妖以手点指着蛇神,有些气结,“你,你,你这哪里是守护神的态度?我真是错了筋了,方才还一味的替你开脱,谴责那个云武帝。其间,若非你从中做梗,哪会生出这许多纠葛?”
“无论是与不是,你我兄弟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有好事的时候不能平分,如果真若为此事遭受不测,岂能脱你一份?”
蛇神这明显的无赖,令得蛇妖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正想与一神一妖争论的云武帝,忽然感觉自己的身子一沉,情不自禁的大叫了一声:“啊————”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睁开眼时,看到正在替自己施针的胡太医,以及一脸焦急的王公公等大小太监,正候在一旁。
看一看左右,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寝宫之中。云武帝一句话没说,赤着双脚下了地,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头亦未回的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不要跟着朕,朕要去储云宫,那里有小云的气味!”
众人均面面相觑,心道:万岁爷一觉醒来,莫不是又中魔了?这种感觉让宫人们的思绪又飘回了,多少年前冷宫失火后,柳轻云在蜀地,万岁爷日日拉着那个与柳轻云酷似的人偶说话的情形。
诚然,这样的情景让人感觉时光似乎倒流了回去,只是这个世界已经永远不再能嗅到爱人的味道。
云武帝解散了宫中的所有嫔妃,便是连那些在他初登皇位便一直侍奉于他的肖淑妃那样的女人,都被她遣送一空,偌大的皇宫,只剩了一些来来往往的宫人以及太后宫中的太后与太子成康。
一夜时间,云武帝似乎老了许多,原先灰白的头发,一夜之后,似乎开始整片整片的白。
那一夜,是王公公死都不会忘记的一夜,云武帝看着已经明显苍老的王公公,心有感触地说道:“王公公,那一日你所讲的极有道理,便是爱着她就可以了,何必非要在乎那些虚无的东西呢?”
王公公当时也是一时气急,方才说出那一番话,如今听了帝王如此表白,急忙跪地请罪道:“老奴愚昧,请陛下治老奴重罪。”
云武帝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头,一脸感叹地说道:“朕不怪你,若是有罪,朕便是有负于小云母子的千古罪人。”
那丢失的一年多的记忆,他依是无法寻回,单凭着蛇妖与蛇神的一番不足以为证的梦中的对话,其实根本也算不得什么,只不过,醒来后的云武帝终是大彻大悟了。
梁巢空时人已醉,胭脂洒泪水波重。
梦中花落日已西,勉做挽救与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