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约摸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退位做皇太子的成康这一日忽然谨见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的云武帝,“父皇,儿臣年幼自是有许多不能彻悟的地方。儿臣却知道,为人子者当礼奉亲长,若不然,将天理难容。有许多的恩恩怨怨父皇可能无法真正摒弃,儿臣不想被世人诟病。妈咪至今生死不明,儿臣想招匠人在近郊挑一处风雨极佳地,为妈修一座陵墓。妈咪生前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儿臣不想她死后被恶鬼欺凌!”
话将近尾声的时候,成康已经是泣不成声,“父皇,儿臣当日虽然幼稚的认为着妈咪是回到了异世界,与弟弟在一起过着逍遥生活。上天却不会因为儿臣的愚昧而将妈咪送还,儿臣痛定思痛,若无法悼念妈咪,生有何意?”
成康的话如一块重石砸在云武帝的心坎上,止不痛的血似乎浸染了全身,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勉强吐出两个字:“去吧!”
一个人长久的坐在御书房内,再也不能动弹一下,再也不愿触及他大脑深处的敏感思维,良久,忽然长身而立,“来人,宣大祭礼柳之贤谨见!”
柳之贤虽说是聪明绝顶,到底是年纪幼小,云武帝一直不动声色的盯着他看,不说让他平身,只是一句话不说的紧盯着他看,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
帝王的眼神带着与生俱来的凌厉,任得柳之贤的小心肝扑腾扑腾跳个不停,真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悔之晚矣。
半天之后,柳之贤终于憋不住了,“不知陛下唤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云武帝一直不想为难这个与自己的铭儿有着相同年龄,从小又失了父爱的大祭祀,可以说若非情不得已,他从来都是对他极其怜爱的。
虽然在对柳轻云的事情上,小小年纪的他对自己多次顶撞,冷语相讥。
云武帝那如同在雪地里浸过的声音,令得柳之贤心里一冷,小小的身子打了个哆嗦,“微臣不知陛下所要何物?”
“既是大祭祀不知,孤王便明白告之于你。将当日你说与孤王的关于柳主子的预言拿来,以及你们老祖宗留下的所有其它有关我家小云的预言。”
柳之贤咬唇想了半天,松口气说道:“之前的预言微臣可以呈报与陛下,这里边有些相关的内容,小臣一时还真的搞不明白。只是,这之后的预言——”
“柳爱卿不要挑战孤王的耐性,若爱卿愿意抗旨不遵,孤王不介意让你们柳氏一族与小云陪葬!”
云武帝不是宋美娇,柳之贤也不是平姑。
平姑可以向当初的宋美娇讲条件,柳之贤一时还搞不清自己与柳轻云之间的确切关系,只知道她的生死与柳家有着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何况云武帝也不是宋美娇,此时的他几乎丧失了理性,江山犹且不惜,又如何会真的怜惜他们柳氏一族呢?
柳之贤这次是真的有点怕了,怕连累自己的母亲平姑,自己的舅舅,更怕令得其他许多无辜人这火受难。
打开先前的那条预言,云武帝的手开始哆嗦起来:云文帝元年,柳主子身带武帝魂回归云苍大陆,武帝魂回归本体。柳主子受蛇神牵制,魂魄难苏,眠于雪峰数载,及至文帝五年,始苏,然身遭险境,危难异常,非帝不能救也。
是了,这与梦中蛇神与蛇妖说的极为一致,是自己漏掉了其中一些与小云相亲相爱的记忆,所以才造成了当时的误会,如此想来,那梦中之事果然也。
略一沉吟了,他更想知道的是以后的事情:柳主子身受天花病母相袭,非回归无以救治。兼武帝对其嫌恶至深,无力自保,幸天道随合,祝其一臂之力。
遇贵人相助,柳主子免却一死。
看到这一段,云武帝终是长松了一口气,眼睛禁不住一处潮湿,真好,他的小云还活着!
擦了擦眼睛,继续往下看来:时柳主子已身怀有孕,毒气入体,令胎儿元气受损。诞下帝姬,日夜啼哭,疼痛如蛇噬骨髓,虽成人难忍,何况婴童?尤以月圆夜为甚。
每每发作时,柳主子抱儿啼哭,夜不能寐,心如万针穿心,日久目盲——“啊————”云武帝如同一只将要挣脱牢笼束缚的困兽般,仰面大叫一声后,将手上柳继祖留下的预言震成碎片,全身的血凝固着,内心里竟是犹如千刀万剐着一般,全身伏在书案上,动也不能再动一下。
耳边不由回想起王公公的那几句听似平淡,实乃真理的一番话。
有道是旁观者清,所有人,包括王公公讲的诸都有一定的道理,既然爱着,又何必非要理论出个孰是孰非呢?
在感情的道路之上,其实根本无有对错之分的,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两个互相信任,那便足够了!
自己三番五次,所缺乏的始终是对柳轻云的信任,一而再再而三,若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之上,自己如何又会错失这许多呢?
如今他能够生活下去的勇气,也便假装这一切都只是构继祖酒后胡写乱涂的,是从来算不得数的。
是啊,若说小云肚子中真的怀有了帝姬,那也早便生下了,如何会延续至今?
虽然他愿意相信柳轻云是活着的,但预言中的明显上,又令他无法也不愿意完全相信,只感觉脑子一片凌乱,千头万绪竟是无法开解。
同时又自欺欺人的想着,他自己不再猜想中秋夜之后所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当做柳轻云已经回到了铭儿身边好了,只要她安好的与铭儿在一起过着快乐的生活,就如同成康内心里认为着的,替他妈咪建一座陵墓,就不会再受恶鬼欺负了,各做着可以麻痹内心的设想,这样便足够了。
当初,王公公的感觉没错,其他的宫人的感觉更是没错。
这以后的日子中,云武帝象是苦行僧一样,早朝之后,便在储云宫中批改奏折,朝中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都不允许在储云宫中商议,哪怕是天塌下来了,都是不允的。
有一位官员,因为西域地区发生了成群流寇做乱的重大事情,唐敬业将军八百里加紧送来了公函,当时云武帝正坐在储云宫中,与那个木偶人闲聊。
当那名官员急急的闯进储云宫之时,云武帝当时脸色骤变,将那人偶抱到前胸,言色厉变,“何人胆大,擅闯储云宫,惊驾之罪,尔可担当得起?来人啊,还不将此人打入大牢之中。”
后念及事后众臣的苦苦哀求,罚了此人一年的薪水,打了二十大板,此事方才罢休。
此后,哪怕是天塌下来了,地陷下去了,但凡提及储云宫,众人无不色变。
再也无有重臣胆敢在储云宫论政,那里似乎成了云武帝唯一放松心情的极佳处所。
似乎只有在储云宫,他才能够得到充分的放松,他可以一边泡在水桶中边洗澡边与那个木偶人说着情话,总是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似是在听柳轻云的意见一般,停顿片刻之后,再重新拾起话题,而他的眼前似乎总是晃动着柳轻云那时怒时喜的俏脸。
便是用膳的时候,亦要摆一个位置给对面邻座之人,一边吃一边给邻座的碗里布菜,嘴里还在劝说道:“小云,多吃点儿,这是你一直爱吃的。”
稍停之后,又忽然笑道:“也是啊,看我真是不够心细。这酸的是你怀着铭儿的时候爱吃的,平时你还是喜欢吃甜食的。”
说着话,便会又从那无人用的碗中,将带有酸味的食物挑拣出来,不管冷热,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眼里却是柔情缱绻的望着那张空荡荡的椅子。
每到夜静更深的时候,尤其是月圆之时,无论是醒时或是梦中,云武帝的眼前便会晃动着柳轻云那明显体力不支的,倒卧在水边的狼狈身影,当他满腹心痛的想要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之时,幻境便会消失,而自己亦会人梦境中清醒过来,醒时,总是一身的冷汗。
每当看到如此场景的时候,一直跟随其左右,在柳轻云死后,一直对云武帝颇有微词的王公公亦是一片唏嘘感动,随着渐增的时日,先前的那些怨气,也一点点的消失不见了,内心之中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叹惋。
五年后,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也许这位一代名君云武帝,便会如此落寞一生的时候,竟然又发生了一件所有人,包括蒲柳先生都未曾料想得到的事情。
这一年是太后宋美娇的六十大寿,照常有许多番国的使者亲王前来贺寿,与往年不同的是,大理王段玉恒提前数日到得京城,亲自前来贺寿,而这次他来之时,不仅带来了自己的儿子段洛,更带来了一位形象特殊的小客人。
这位小客人是大理王段玉恒带来的,段玉恒满面春风的走入后宫觐见太后娘娘,躬起身子,向一旁的云武帝与太后施了个礼,太后笑问道:“今年大理王给本宫带来了什么样的精彩节目啊?”
大理王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非金非银非古玩玉器,非名丝绸,本王今年为太后娘娘的寿诞准备了一样,十分别致的贺礼,猜想着太后娘娘必定会十分喜欢的。”
大理王的话勾起了太后的兴趣,太后素来知道,大理王的兴趣极其的广泛,若是他说非同寻常,那必定是十分好玩的东西了。
一脸期待的望着大理王说道:“如此说来,哀家倒是非常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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