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跟三太太每次看到这些东西都如丧考妣,一个在想利钱,一个在想回扣银子,都是心里痛得要呕血的程度。
倒是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包括几个姑娘,都是欢欢喜喜的。
除了嘴特别欠的几个,大多数姑娘都很高兴。
赵月娘那日买的东西,除了在云记买的自己留下用了,先前在三太太铺子里挑的那些,最后都分给了府里的姨娘跟年纪小的庶子庶女。
倒是让这些人感恩戴德,欢喜的不得了。
太小的姑娘就不说了,单单说二房的庶女,大姑娘,就是最为感激的那一个。
南枝跟赵月娘都记得这姑娘在她们回来的第一天,为赵月娘说过话。
虽然因为身份的差别,只是很小声的一句话,但也正是因为身份的差别,大姑娘能冒着回去被二太太教训的风险说这么一句,就已经是很好了。
所以赵月娘给她准备的礼物格外多。
大姑娘身边就一个丫鬟,一个婆子。
收到东西的时候,丫鬟欢喜雀跃,那婆子却眼睛里带着泪:“这么些年了,就只大太太还对你好过。”
大姑娘看着送来的首饰头面跟鲜亮料子,心里也是一酸。
当年她娘赶在二太太之前生下了她,后来二太太怀孕了,没敢见血。
等到二姑娘都长成了,大姑娘也记事了,大姑娘的生母就没了。
自那之后,就只这么一个奶娘带着大姑娘,后来给配了一个丫鬟,在这府里相依为命了。
虽说老太太对庶子庶女的不甚在意,但是也并没有苛刻的对待,只是不大关心罢了。
但是管家的可是二太太,二太太能容下大姑娘就算不错了。
其实原本也容不下的,只是因为大姑娘好歹是卫府的长孙女,虽然是庶出的,但是占着个长,总还是会被人主意到,所以二太太才不能下狠手。
留了大姑娘一条命,可是暗地里磋磨的法子可不少。
姑娘们的份例说是都一样的,一个冬日送两百斤炭来,但是送的一烧就没的炭沫子跟烟熏火燎呛人的半干炭,还是上好的银灰炭,那都是能够做手脚的。
衣裳也是一样,只稍稍做短那么一寸,今年看着也还能上身,只是不能大动作,那就没人能瞧出来。
可事实上呢,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做衣裳,连刚刚好都不敢,都得注意着多留一寸的余地——每年都在长身体,还得穿到明年的新衣裳发下来呢。
于是这稍稍短的一寸,当场试的时候,旁人瞧着也还好。
只大姑娘自己穿着有苦说不出。
但是没娘的孩子,就只能自己咬牙忍着,不然,只怕是连这样的衣裳都分不下来。
还有些什么料子啊,送来的汤汤水水耽误个一刻钟,热饭热菜就变成了冰凉的剩饭了。
这些手段数不胜数,大姑娘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好不容易熬到了如今十四五岁,有些人家早早的就开始相看了。
可二太太听人问起,只拉着大姑娘的手亲热地道:“我可不是那等不疼孩子的人,做一日姑娘享一日福,早早的嫁出去了给人当婆子去啊?我可干不出来,我还想多留在我身边让她舒坦日子过得长久一些呢。”
旁人当人不会为了一个庶女就驳二太太的面子,自然是笑着应和。
于是大姑娘今年都十五了,愣是还没有怎么开始相看。
也不是全然没有相看的,可是二太太总有法子。
不好的人家那就不说了,各有各的不好,嫁过去那就真是跳进火坑了。
就算大姑娘想离开现在的这个火坑,不能就奔着另一个火坑去了。
倒是也有好的,但是相看的时候“偏巧”就带了嫡出的姑娘,或者容貌更好的庶女。
人家一看,要么选嫡女啊,要么选条件更好的庶女啊。
这大姑娘原本就年岁大了,看着还畏畏缩缩的,自然不是好选择。
所以一来二去,二太太逢人便说:“哪里没有相看啊,这是看中我们的我们看不中,我们看中的吧,又……咳——”
看不中大姑娘。
大姑娘看着自己短一截的衣裳,心想,自己如何能不畏畏缩缩束手束脚呢?
她能跟二姑娘三姑娘一样肆意妄为,巧笑嫣然吗?
不能。
因为她的衣服就是“刚刚好”,但凡动作大一点,就要露出手腕子跟脚腕子了。
平日里或许无所谓,大虞朝也不是那般严苛的。
可是相看的时候不行啊,这样就容易被人觉得轻佻了。
比起来轻佻,畏畏缩缩都算是好的了。
不敢动作,因为头上的钗环都是有问题的,若是动作大了,便会掉落。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自然亲事也就不能成了。
所以,眼看着人要蹉跎下去了,大姑娘主仆三人只能暗自着急,垂泪感慨。
二太太装模作样送来的东西都是这样的,看着比别的姑娘也不少,甚至因为年纪到了要相看,公中专门拨的银子,过了二太太的手里,也就变成了那些灰扑扑的料子。
反正总有说头,说这个料子好啊,这个料子稳重端庄。
横竖就是不会让大姑娘好好相看的。
赵月娘这回送来的东西,真的不亚于雪中送炭。
大姑娘被欺辱多年,小心保命,却终究因为困于内宅,在这些东西上受制于人。
赵月娘索性给了五匹颜色鲜亮的布料,虽然不如云记里卖的南枝庄子上产出的那些,但也是三太太真心实意推荐的“好”,即贵料子。
然后金钗太贵重了,银簪又显得有些落魄,不符合卫府的身份。
所以赵月娘送了些珍珠簪子。
用小米珠穿成的,不算贵重,但是胜在造型精巧,配隐忍的大姑娘,气质正正好。
不仅如此,还送了些零碎的物件——都是二太太给准备的。
什么针线簸箩啊,手帕荷包啊。
赵月娘看不中这个,就都给大姑娘了。
大姑娘要是喜欢呢,直接用也行,好歹也算是府里给正经主子预备的,二太太没敢动手脚的。
若是不喜欢呢,自己拆了重新做也行。
须知大姑娘平日里连个碎布头都是很难得到的。
大姑娘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