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心中焦急：“今天没有军差值守吗？”
段熙元摇摇头：“不知道，都没看到人。”
他们这个半山腰的小平台这会儿似乎被抛弃了，原本夜晚在上山跟下山的路口都会有军差值守的，这会儿也都没看到人了。
无奈之下，老族长只能号召大家先去看看那个塌方的窑洞。
段熙元背着南枝往那边走，暴雨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南枝不得不拿出衣裳来给段熙元擦脸上的水。
雷声太大，他们刚才离得远只能听到塌方的声音，这会儿走近了才听到人们哭嚎的声音。
雨水是从山上冲刷下来的，携裹着断掉的树枝跟泥沙石头，堆积在窑洞上方，导致窑洞塌方。
好多人都被困在了窑洞里面，正哭爹喊娘地求救呢！
可雨这么大，还不断有泥土石块被冲下来，大家一时之间竟然靠近不了。
可若是不管，这一场雨下来，洞口只怕被堵得死死的，里头的人还能有活路吗？
外头听到动静赶来的人也是急得跳脚，不管大家平日里相处的好不好，可这是生死大事，没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活人被埋的。
好多人拼着危险上前去扒拉土块，想要把洞口挖开一些，好让里面的人出来。
还有一个人，大约是跑到一半正好被压住的，上半身扑出来了，两条腿却被压住了，这会儿惨叫得厉害，大家一边安抚着他，一边七手八脚地帮忙把堆在他身上的泥土给搬开，想要把他扯出来。
这窑洞塌方、洞口被堵的惨状到底是传开了，附近窑洞里的人终于不敢再抱有侥幸，赶忙收拾东西出来了。
雨幕密得看不清远处，等人跑近了才能看到，好多人就这么撞上了，更是乱成一团。
段熙元背着南枝立在雨中，远远看着那些人跑来跑去。
他们不能上前去帮忙，因为南枝已经从叶晨陌那里得知，这叫“泥石流”，根本不能靠近的。
可他们也不能去阻拦那些冒着危险救人的人，因为若是不救，被埋在里面的人就彻底没了指望。
南枝在雨里哭起来，段熙元背着南枝，一言不发。
他们太渺小了，哪怕终于能够有能力对抗一定的人力，却也终究无法对抗大自然的力量。
一夜暴雨，又塌了两个窑洞，但幸好大家都躲了出来，只不过是没了住处，人却还活着。
雨里哭泣的人很多，大家哭着骂着军差，平日里管他们管的那么严，真要出事了，却半个人影不见。
但老族长却对南枝跟段熙元说，只怕军差的营地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们首先要保军营。
军营里的东西比他们这些苦役重要多了，那里不光有各种物资，还有图纸，他们修建城墙、挖防城沟渠，那都是有规划的，不是随意划出来的。
这种乱哄哄的夜晚，不光有暴雨跟泥石流，还可能会有贼人。
老族长叹道：“若是我，我也只能先保住重要的东西了。”
南枝想说人是最重要的，可却终究说不出来。
大家都明白，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若是天子帝女，王公贵族，哪怕是官员富商，都比他们这些服苦役的人重要。
南枝恍然想起来从前身为卫家嫡女的时候，她虽不苛待底下的人，可也并未多想底下的人是如何生活的。
那时候府里的规矩是谁做错了差事，要打板子，还要罚钱。
在卫峥这一房的院子里，包括南枝手底下的人都是，犯了错，便只让罚钱，不让打板子，多少算是护着这些人。
可这一两年看到的事情，让南枝心里难受得紧，她以为只罚钱，不打板子，就是对那些人好了。
可对那些人来说，兴许宁愿挨板子，也不愿意罚钱。
大家服苦役的，除了少部分真正是犯罪了，或者因家中、族中犯事被牵连的之外，更多的都是因为交不起免徭役的银子，所以不得不自己亲身前来。
而这一来，能不能回去可就是两说了。
除了干的活儿又苦又累之外，还有这么多的天灾人祸。
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对于这个时候的人们来说，出门一趟，那就是把命放在刀尖上挑着。
雨下了一整夜，南枝哭了得有半夜。
段熙元双手紧紧扣住南枝，就那么站了一整夜。
他比南枝更知道这一点点的事情，对穷苦人家来说是多么大的灾难。
天亮了，雨还没停，不过已经比夜里小了很多。
军差没有来，有人试着往山下去了，然后回来说：“不行，下山的路被堵住了，好多树木都断了。”
得亏他们这里是个半山腰的大平台，旁边还有崖子，泥石流大多都顺着崖子下去了，他们这边受损不算严重。
雨小了，帮忙的人就更多了，只不过，救出来的人却不比先前多了……许多人被埋在土堆石块里一整夜，早已经没了气。
救出来的人也大多都有损伤，不过皮外伤居多，南枝跟段熙元立刻拿出药来，借着老族长跟赤脚大夫赵全的名义给发出去了。
赵全这会儿是最忙的人，他原本就是村里的赤脚大夫，治死了人，被人家告了所以坐牢。
但也不全是他的错，那些人没钱，请不起城里的大夫来看，偏病人的情况又很严重。
赵全都说了治不了，可人家拖家带口地跪在他家门口子求他治，赵全无奈，只能出手救治。
结果当然是没救活，然后病人的家人又是拖家带口地让赵全赔钱赔命，赵全一个赤脚大夫，能维持生计就不错了，哪里有钱，所以只能蹲大牢了。
原本大夫是在哪儿都受欢迎的，毕竟人这一生，谁能没有个三病两痛的，尤其是南枝这个年代。
只不过在南枝他们队伍里，有南枝的药膏撑着，倒是不怎么用得上赵全罢了。
赵全因而只跟其他青壮一样每日干苦力活，但是等别的队伍都开始找南枝他们队伍寻求帮助、换东西之后，赵全才又重新出来，以大夫的身份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