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跟昨日说的一样,开工后一个时辰放饭,一日两餐,下一顿就要等到晚上收工时了。
放饭是在一块空地上,军差们用马车拖来几个大桶。
附近有些早来的队伍,大约是已经熟悉了这流程,远远见到马车来,立马就提着木桶跟箩筐飞奔而来。
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马车周围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地被围住了,反应不及时的段熙元他们只能蹦起来看里头的情况。
军差拖来的桶可比分给他们的桶大多了,比一般人家的澡桶都大,两个大桶里面装着的是粥。
不过这粥可不是南枝喜欢吃的那种白米粥或者糯米粥,而是各种粮食,有什么煮什么,混成一堆的。
颜色看起来都是灰了吧唧的,让人不禁怀疑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不过看附近队伍的人哄抢的样子也能明白,不管里面放了什么,这东西都是活命用的。
南枝他们拖着水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人挤人的,还以为是打架了,连忙跑回来。
后来才知道是放饭了。
大家赶紧把水桶里的水都给分了,然后选了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妇人跟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去打饭。
还安排了两个同样机灵的少年去帮忙,段熙元就是其中之一。
南枝看得心惊,感觉这么多人,要是摔了一下,只怕就要被踩成肉泥了。
先前只听说这里服苦役的足有几万人,是历年最多,但是他们来的晚,今日上午也只看到附近的人,虽然知道人不少,但却没有感受到底有多少人。
这会儿放饭了,才知道这里的人真的太多太多了。
像这样的马车有好多辆,每隔几百米就有一辆。
看着是挺多的,可是想想一个队伍负责十米的沟渠跟土方,几百米,也就是几十个队伍。
每个队伍至少是两个人去打饭,通常为了抢先跟护住饭菜,去的都不止两个。
这会儿马车旁边围了足足几百人,看上去就吓人。
段熙元他们仗着是少年,身量较小,力气也够,拼了命钻进去,才看到马车上到底有什么。
原先只看到两个高高的木桶,进去了才看到原来旁边还有一箩筐一箩筐的干粮,有他们熟悉的黑饼子,也有灰扑扑的菜团子,最好的是红薯跟土豆。
虽然大小不一,大多是歪瓜裂枣,但也是扎扎实实的干粮。
先去的人抢的就是这些,军差们打粥,分干粮,虽说有一定的规矩在,比如粥桶会一直搅拌,不让上下分层太厉害,但是始终是前面的占优势。
粥打完了,分干粮的时候,都是任由军差抓的,刚开始东西多,军差抓的手也松一些,有些队伍带着箩筐去,能够装上大半箩筐。
段熙元他们估算了一下量,觉得这要是分下来,一个人能分一块黑饼子再加一个红薯或者土豆,当然,都不大,可也已经是不错的量了。
挤到里三圈的时候,他们就怎么都挤不进去了——能够抢先进来的人,那都是有本事的,眼疾手快身体棒,早就对这种后来的往里挤的人心中有数了,胳臂夹紧,愣是让段熙元他们半点儿都挤不进去。
段熙元原本插了一只脚进去的,想着使使劲儿,兴许就能把上半身给挤进去了,谁知道人家的腿也在发力,跟铁棍似的夹着他的腿,段熙元这么能忍的人都坚持不了几息,只能拼了命把腿给拔出来。
幸好对于拔出来的力气,那些人没有下死手,要不然段熙元的腿怕是就要折在这里了。
段熙元腿疼的厉害,人又被前后左右夹击着,竟然连弯腰摸一摸都不能,只能这么直挺挺地等着里面的人打完饭。
一刻钟过去了,人群终于少了一些,段熙元他们几个才算是凑上了头,拿着队伍的号牌让军差打饭。
只是大家这时候脸色都已经不太好了,因为到了后半程,这东西就少了很多。
大桶粥里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了,军差都是拿着一个小桶从大桶里往各个队伍的木桶里打粥。
前面三分之二的时候,军差的每一桶都是满满当当的,但是大桶只剩下三分之一时,便是军差不做手脚,这一桶下去先碰到了底,打上来的也就不多了。
军差是不会打第二遍的,所以到后半程,各个队伍能打到多少粥,就全凭运气了。
干粮也是,先去的都是拿的上面的,都是大个头的红薯、土豆、黑饼子。
而最后剩下来的都是小个头的,如鸡蛋大的已经是很好的了,有些才如杏子大,甚至指头大,原因便是从远处运来,小的都从缝隙里漏下来到筐底了。
段熙元他们费了老大的劲,最后只打来半桶粥,索性还算浓稠,看得到米花花。
就是干粮不大行了,本就只有小半箩筐,数量倒是多,足有一二百个,人人都能分得到,可那么丁点儿大的,连皮带须的吃下去也不顶饿。
大家围过来,互相安慰着:“没事没事,今日知道有这样的规矩,明日我们抢早便是了。”
但也有人摇着头道:“怕是不行了,我们队伍里原本青壮就少,他们那边青壮至少占一半,我们这里还不足两成。”
“是啊,老五他们挖土方已经够累了,不能什么事都让他们冲在前头。”
徐老五便是队里为数不多的青壮,这会儿脸色也是有些疲惫。
他们队伍里能干活的不多,寻常青壮或许一个时辰便能挖出一个土方来,这么算下来一百六十个土方,若是队伍里能有二十个青壮,一日干上八个时辰,再加上其余人的帮忙,倒也不是干不完。
毕竟朝廷让他们来服苦役终究也是为了让他们干活的,不是想他们累死的。
可南枝他们这队伍就不行了,青壮不足十人,孩童便有十一二人,其余老人、妇孺别说一个时辰了,便是一天都未必能挖出一个土方来。
大家看着半桶粥,还有那些跟石子儿似的红薯土豆,心里都渐渐升起了一种绝望。
南枝看看段熙元,段熙元也正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