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晚上7点，光头九哥在北京市某豪华饭店组了一个局，邀请一家腰部级别影视公司的费总吃饭，希望能接到一些影视项目，哪怕一个也行，足以解决短期的生活问题了。光靠他的能量肯定不行，还得找个有实力的影视编剧和他一起联合作战才有胜算。
九哥急得直挠头，不停地看手表，眼看费总就要到了，他的好搭档马一鸣还没影儿呢！
九哥想发飙：“发微信也不回，说好了6点50到，这都迟到十分钟了，怎么越老越不靠谱了？”
7点8分，马一鸣终于到了，跑得呼哧呼哧的，新买的高仿西装右下部分被红油污了一大片，一股子的火锅味扑面而来。
九哥见面就发连珠炮：“你什么情况啊？去火锅店体验生活了？我没让你写火锅的剧本吧！不知道今晚的重要性吗？”
马一鸣一脸委屈，急忙解释：“九哥，你重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重视！为了今晚见那个费总，我听你的话，特意去那家店下血本买了这套高仿，可惜还没让费总看见呢，就被夜市摊的一个聋哑小伙子给泼了！”
九哥皱眉，一脸的急切：“有没有烫到你？看你穿得挺薄的！”
马一鸣摆摆手，笑：“幸好我躲得快，又皮糙肉厚的，不过那聋哑小伙儿吓得不轻，还以为我这是多金贵的西装，和他掰扯不清，也没让他赔！我就在那个店里和老板聊了一会儿，就当搜集写作素材了！他答应我，以后要是写火锅店的戏，随时去他们店体验生活！”
马一鸣掏出随身小本翻了翻，仿佛里面记载的东西要比西装昂贵的多。
九哥拍他的肩膀：“作为编剧，就该随时随地融入生活，你离爆红不远了，也许就差今晚这个项目了！”
马一鸣笑，充满期待。
九哥笑着笑着突然变了脸：“你这西装都沾上油污了还不赶快脱下！回家让有慧好好洗洗。”
马一鸣脱了西服拿手攥着，露出了手腕上的“江诗丹顿”。
九哥狡黠一笑：“这表不错，多少钱买的？做工看着还行！”
马一鸣急忙解下腕表要给九哥：“我接的项目都是九哥介绍的，这表九哥要是看得上就拿去，反正戴我手上也不像那回事，只有你戴着才像是真的。”
九哥阻止了马一鸣，让他继续戴着，“我就是试试你的敏感度，听话听音嘛，今晚打起12分精神，一定要捕捉到费总的真实需求。”
九哥看了下微信，神色突然紧张起来：“费总马上就到，咱们去包间那层的电梯口迎接。”
马一鸣跟在九哥后面，两人站在电梯口旁边，九哥注视着楼层数字的变化，反复整理自己的衣服，又挑了挑眉，示意马一鸣将自己的衬衫领子捋平整。
电梯门终于开了，一股好闻的香水味瞬间将他俩包裹住。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挽着费总的胖手臂走了出来，女孩珠光宝气，看到他们俩主动打招呼：“嗨，你们叫我森森就好了！”
马一鸣点头回应，森森娇小可爱，费总却长着一个十分扎眼的大肚腩，足足有森森的三颗头那么大，这两人亲热的时候该怎么办呢！马一鸣不由地嘴角上扬，九哥给他使眼色，赶紧和费总打招呼。
马一鸣看向费总，他背后的两个保镖一脸冷峻，摆足了谁敢惹我的架势。
马一鸣微低头，声音不高不低，姿态拿捏得不卑不亢：“费总好！”
费总目视前方：“嗯。”没有正眼瞧马一鸣，一路被九哥点头哈腰地迎到包间内。
费总和森森坐定后，九哥示意服务员拿菜单给费总。费总轻抬下巴，让服务员拿给森森，森森七七八八点了一桌。
费总气定神闲：“我要给森森定制一部戏，她刚演完一部宫斗剧，太累了，这次就换换口味，来一部都市言情剧。”
森森摸着费总白白胖胖的手，满嘴娇里娇气的腔调：“可人家还是好想演宫斗戏、宅斗戏噢！女主啪啪打脸那些妃子、妾室真是太过瘾了！这样喽，在现代戏里面，让我每集都可以打女反一巴掌！”
马一鸣震惊，森森的脖颈以上装的是猪脑吗？怎么可以这样糟蹋剧本？
九哥在桌子下面踢了马一鸣一脚，笑着回应森森：“这个不难，凭一鸣老师的实力完全可以做得到，是吧，一鸣老师？”
马一鸣笑，只能硬着头皮说：“这有什么难的！森森小姐其实是想要一部都市言情版的《甄嬛传》，就想演大女主，每集都可以虐渣打脸！”
森森激动地拍掌，嗲声嗲气：“是啊是啊！我就想演甄嬛那种角色噢！还有啊，我的心里只有我们家费费一人，我不要拍床戏，吻戏我要找嘴替，脖子以下不准露噢，可以吗，费费？”森森拉着费总的手看向他，在他的手里画着圈圈，一脸又甜又媚的笑。费总轻拍她的手回应着。
马一鸣违心点头：“好、好、好！”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葩、无理甚至脑残的要求，但为了面包他选择了不争辩，还要想法呈现特殊演员的无脑需求。
森森突然又说：“一鸣老师，我刚才讲的那些要求你都听清楚了吗？你看着不年轻了，为什么不拿笔记下来呢？”
马一鸣只好拿出随身小本应付森森。
森森吸了一口果汁，十分的满足感，继续指手画脚：“我对剧本的要求很严的，如果不按我的要求做，我会让你重新修改剧本噢！还有啊，也是最最重要的问题，一鸣老师，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可以写出这样的作品呢？我刚刚在网上搜了你，你还没有独立的代表作噢！”
马一鸣被打到七寸，表情变得不自然：“森森小姐说得没错！我确实还没有一部能够署名的影视作品，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实力。我只是运气不好——”
费总不露声色地看了马一鸣一眼，心里已经将他pass掉了。
九哥秒懂，急忙抢了马一鸣的话，笑着看向金主和他的女人，做最后的争取：“一鸣老师自入行以来，的确运气不佳，有两个署名机会时，他对剧本的综合贡献度被判为第三，有三个署名机会时，他对剧本的综合贡献度排在第四，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对他个人损失是大，可对资方来讲是捡了一个大便宜，金主都特别爱用他，一流的实力、三流的价格，谁不喜欢啊？”
九哥优雅地起身，亲自给费总和森森添酒。费总只喝酒，不怎么说话。九哥心里很急，老狐狸，都喝了三轮酒了，还不肯给我们一个机会吗？
九哥给马一鸣使眼色，马一鸣把攻坚的可能性转移到森森身上。
马一鸣心里恶心，面上却要讨好：“森森小姐对剧本的看法让我非常开脑洞，还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不管多么异想天开，我都可以在故事里满足你，你只管提出来就行！”
森森装作没有听见，拉起费总的手：“亲爱的，我好累啊，想回去泡个澡睡美容觉了。”
气氛瞬间尬了，九哥和马一鸣互相看着彼此。
费总看向保镖：“去付下饭钱。”
森森直接吻了费总的脸庞，两人起身要走。
九哥拦住要去付账的保镖，继续谄媚、拼死一搏：“今天是我们请费总吃饭，怎么能让费总破费呢？您看森森小姐的这部定制戏，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参与的机会？也好和业内的高手们过过招学习学习？”
马一鸣也做最后的争取：“费总，只有多方比稿，森森小姐才可能挑到最满意的编剧团队！”
费总不冷不热：“你们等我助理的消息！”
两人突然又从绝望走向希望。把费总一行人送走后，两人又返回了包间，面对一桌子的高价饭，两人开始狼吞虎咽。
马一鸣夹起一个海参塞到嘴里：“你说今天的事能不能成？”
九哥大口地喝着名贵药材炖的羊肉汤：“不是说等他助理的消息吗？”
马一鸣大口嚼着海参：“我看有点悬，找他的不知有多少家编剧工作室？”
九哥吸溜了一下嘴：“他总不能白吃这顿饭吧！那样的身家也好意思？放心吧！至少会给我们一个赚辛苦钱的机会，挣个定金应该没问题！”
两人吃饱喝足，九哥窝在沙发上刷抖音，马一鸣捡着各种好吃的打了几个包，这么一桌高价饭，十几年了他也没带老婆有慧、女儿妙妙吃过一次。
马一鸣扶起九哥要走，九哥站立不稳，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马一鸣疑惑：“你没喝多少酒吧，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
收银美女打出了账单，声音温柔、礼仪到位：“先生，您好！一共消费3502元，您看怎么支付方便？”
马一鸣吃了一惊：“多少？一餐饭就吃了3502元？”
他晃了晃九哥，九哥睡得跟死猪似的，毫无反应。
马一鸣只好出示自己的付款二维码：“扫码吧！”
结果支付失败，马一鸣这才想起那张信用卡早就刷爆了。他又换了一张信用卡，剩余额度也不够刷了。
收银员白了马一鸣一眼，一副消费不起就别来消费的样子。
马一鸣又切换了一张信用卡，这次终于支付成功了。
马一鸣拍了拍靠在他肩膀上的九哥：“醒醒！快醒醒！咱们要回家了。”
九哥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收银台后突然说：“我去付钱！”
马一鸣笑：“哥，我已经付过了。”
九哥急了：“怎么能让你付呢？我是你的剧本经纪人，局是我组的，该我付钱！我扫给你！快点打开手机！”
马一鸣推开了他的手机：“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写本，你帮我卖本，我付个饭钱也没什么，就别算那么清楚了！”
九哥轻捶了他的胸口：“你这个兄弟我要交一辈子！”
两人正说笑着，一个年轻男人闪入了马一鸣的视野。
虽然只看了一眼，马一鸣也认出了他，那是马一鸣一个远房表姨的儿子，姓郭，叫什么他想不起来了。马一鸣和这个远房表弟，整整相差16岁，虽然都在同一个城市打工，可两人从来没有联系过。最奇葩的是，他加过对方的微信可是没有通过。
马一鸣脱口而出：“郭——”
郭希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跟着他的同事们朝饭店里头走去了。
马一鸣觉得这个表弟太没有礼貌了，他都和他打了半个招呼了，他却对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马一鸣不爽：“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什么样啊？你说这么大一个城市，有个亲戚照应着不好吗？加他微信都没有通过，真冷血！”
九哥笑了笑：“你这人也真够奇怪的！你纠结个什么呢？弟前面加个表，表前面又加了个远房，关系生疏很正常啊！他愿意活成孤岛就让他活呗！总有他想要融冰、必须融冰的一天！”
马一鸣无奈地摇了摇头。
郭希和同事们进了一个大包间，毕业一年来这是他到过的最高档的吃饭地儿。他一个小村庄走出来的底层孩子，读了一个985的本科后才有机会来到北京市的一家大企业工作，这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事情。他还在公司里谈了一个女朋友，来自长沙的女孩袁哲哲，他很爱她。为了两人的将来，郭希不辞劳苦经常加班出差，只为多一些能在北京市扎根的机会。今天的公司聚餐其实就是郭希他们项目组出差归来的庆功会。
吴明道是郭希和袁哲哲的上司，也是一个湖南人。吴经理讲完了场面上的漂亮话后，掌声和酒杯都朝郭希他们组的人涌来。那一刻，郭希觉得出差一个月的所有辛苦都值了！
坐在他旁边的女朋友哲哲也和郭希碰了杯，可是她的声音和表情不对，不冷不热的，完全没有久别重见的兴奋和欣喜。
郭希也不介意，看到桌上有哲哲最爱吃的剁椒鱼头后，忙给她夹了几块。
哲哲瞟了一眼，漫不经心地回应：“你好好吃饭吧，先别管我了！”
郭希疑惑：“平时你看到剁椒鱼头，两眼都会放光的，今天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哲哲“嗯”了一声，说自己来例假了。
郭希起身，他要出去买一些红糖给哲哲冲姜糖水。
哲哲推说不用了，她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郭希马上给吴经理打了招呼，他要亲自送哲哲回去。
哲哲却有些生气了：“你现在离开合适吗？”
郭希疑惑，哲哲满嘴教导他的口气：“今天是你们项目组的庆功会，你的业绩完成得还可以，正好趁这个机会和大家拉拢一下关系，以后升职加薪不就有机会了吗？”类似这种话，哲哲和他说过多次了，可他的心里就是很抵触这些事情。
哲哲想要逼他：“你来公司一年了，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你别光一个人闷头喝酒啊，你动起来啊！”哲哲示意郭希端起酒杯和大家互动起来。
郭希只好硬着头皮上，大家也都知趣地配合他。
哲哲刚走几分钟，吴经理就说要出去透透气抽支烟。
同桌的几个女同事嘀嘀咕咕，谈论着这段时间以来吴经理和哲哲各种办公室暧昧的事儿，她们不时地抬头看看郭希。郭希不怎么和同事聊天，只顾低头吃菜，她们又继续聊着各种八卦话题。
郭希夹起一口菜放到嘴里，总觉得这么贵的菜，怎么味道也就一般！还不如他和哲哲一起吃过的夜市摊。
突然，买烟回来的发小兼同事郭元进了包间，他满头是汗，急忙把郭希叫了出去。
郭希满脸疑惑，问他发什么神经，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包间说。
郭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告诉郭希：“兄弟，我说了，你可一定要给我挺住！”
郭希急了，抓住郭元的肩膀：“有屁快放，有屎快拉！”
“刚才我出去买烟的时候，亲眼看到哲哲和吴经理去了饭店旁边的酒店，我就一路跟着上去，他们真的进了同一间房，房号我已经发你微信上了！”
郭希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可现在自己很信赖的兄弟都亲眼看到了，他还能自欺欺人吗？
他不能！
被心爱的女友背叛的痛感、被上司凌辱的羞耻感、骨子里对戴绿帽的愤恨感......刹那间交织后都向郭希涌来，将他团团围住，很快占满他的全身。
郭希的血在往上喷涌，如同烧到2000度高温的熔炉突然加顶，血已经燃烧起来了。
郭希攥紧了拳头，恨意和羞耻成了他此刻最刻骨的感受。
他看了一眼那个房间号“520”，直奔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