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表示理解，李不言和惠妃却是一言不发。
时间在寂静中蔓延，皇帝放下手上空了的茶盏，突然问李不言：“朕给老九选了个侧妃，你心中可有怨恨？”
“无怨无恨。”
“你在说谎。”
皇帝语气皆是笃定。
李不言稍稍捏紧手指：“儿臣没有说谎。”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何况是曾为九王妃的你？事实上，朕起先并不想给老九选侧妃，但九王府这二三年都不见子嗣，朕也想抱个孙子。”
“太子殿下也成亲了。”
如皇帝所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所以李不言按捺不住，然而一句话说完她便微微垂眼，一副并不关心后续的模样。
皇帝笑笑：“你说的不错，他也成亲了，可是你看，太子府像是能安稳的地方么？”
太子妃成亲前的几番变化，注定了萧成书不会让她留下子嗣。
李不言说：“您可以给太子殿下选侧妃。”
和不在京城的萧月山比，萧成书娶侧妃更现实。
皇帝看着李不言，突然笑了：“看，你对朕还是有怨恨。”
若是没有怨恨，怎会提及到萧成书？
李不言后知后觉，忙低头不语。
眼看着气氛就要因为一句话陷入僵持，惠妃开口：“皇上，您今日是出来走动的。”
被提醒的皇帝微微一笑：“对，今日就是为了出来走动，你莫要紧张，莫要紧张。”
皇帝话尾重复两遍，李不言却根本不信，作为一国之主，皇帝若真是无事，又岂会带着惠妃出宫？
退一步讲，宫中的妃子那么多，皇帝还偏要带一个与她相识的惠妃，李不言不得不多想。
见李不言不说话，皇帝也没觉得意外，九王妃从来就不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王妃娘娘，先前那蒋家的小姐又来了。”
管家进来，说出的话让厅堂里的三人全都变了脸色。
皇帝语气不明的问：“哪个蒋家小姐？”
管家不知皇帝身份，看眼李不言，见她没什么表示，便道出了蒋娴的名字。
皇帝选侧妃是知晓蒋娴姓名的，但没想过蒋娴会在这个时节两次上九王府。
“让她进来。”
皇帝发话，李不言对上询问自己的管家，轻轻点头。
一炷香后，蒋娴带着人闯进厅堂，指着李不言就骂：“你个表里不一的小人，居然算计我！”
算计？
李不言神情微动：“蒋小姐，你糊涂了吧？”
皇帝和惠妃就在旁边，蒋娴不认识惠妃便算了，皇帝还不认识？
她视线往皇帝身上移，就见后者脸色沉下，一副随时会发火的架势。
见状，李不言没有理会蒋娴。
如此一幕落在蒋娴眼中，心头愈发愤怒：“你没听见我说话么？”
“放肆！”皇帝骤然起身，“谁给你的胆子在此大喊大叫？”
蒋娴这时才发现皇帝，眉头紧皱起来：“你是谁？”
李不言意外，蒋娴居然真的不认识皇帝？
惠妃在皇帝开口前呵斥：“连皇上都不认识，蒋太傅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不识礼数的孙女？”
“皇，皇上？”蒋娴心头颤抖，她不敢相信地看向李不言，“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难以置信，她竟然连礼都没有行，询问的话也是脱口而出。
李不言没有回答，而是提醒道：“你该见礼了。”
见着皇帝不行礼，往轻说是年纪小不懂事，往重可就是藐视皇权。
蒋娴慌乱跪下：“见过皇上。”
皇帝轻哼一声，在惠妃的安抚下落座，李不言见着机会让婢女再送茶水来。
安慰劝说声中，跪在地上的蒋娴被人无视。
皇帝喝了口茶水，瞥过蒋娴，对李不言说：“给太傅府送个信去，让蒋太傅来领人。”
亏得是蒋太傅的嫡孙女，若换了旁人，早就被他弄下去治罪。
蒋娴被震住：“皇，皇上？不能，不能……”
“啪！”
茶盏砸在蒋娴身上，尖叫声中，茶盏甩在地上落了个粉碎的结果。
皇帝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妄图来左右朕的想法？”
茶水不算滚烫，可浇在人身上还是够呛，更遑论那茶盏还是直接砸在额头上。
蒋娴低着头不敢做声，天子发怒，她一个女子根本不敢直对。
一片寂静中，李不言叫来王府的管事，让他前往太傅府请太傅来。
半个时辰后，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跑来，踉跄着跪倒在皇帝身前。
“皇上，老臣罪该万死啊。”完全拜下去，老者抬起头，涕泪纵横地说，“老臣没教好自己的孙女，让她冒犯了皇上，皇上治老臣的罪吧，皇上啊——”
李不言：“……”
这位便是蒋太傅么？这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架势可真让人意外。
不过这么熟稔的架势，蒋太傅这么做估计也不是一两次。
看皇帝一眼，李不言心中莫名觉得同情，这种三朝太傅轻易懂不得，再加上倚老卖老，有的头疼之处。
“蒋太傅。”皇帝按了按眉心，“你知晓过程了么？”
上来就喊着治罪，蒋太傅这是诛心，诛他的心。
蒋太傅稍稍抬头，小声地说：“老臣这个孙女向来娇纵。”
言下之意就是，哪怕不知过程他也知道皇帝被气的不清。
皇帝还真被气的不轻，可对着蒋太傅，他又没法发火，索性摆手让他将人带走。
“丑话朕放在前面，你这个孙女若还是不知规矩，那这侧妃的事也别想了。”
蒋太傅连声应是，起来就扯着蒋娴离开。
望着老人仓皇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李不言竟觉得有些心酸，在朝为官三朝，却没想到老还得为家中孙女盘算。
惠妃叹气：“没想蒋太傅那么大年纪还得为孙女发愁。”
皇帝冷哼：“便是朕，这底下还有几个王爷，一个公主呢。”
看眼李不言，皇帝起身，“行了，今日出宫也有段时间，回宫吧。”
“好。”
李不言跟着起身：“恭送皇上、惠妃娘娘。”
皇帝当先离开，惠妃跟在后方，经过李不言身前时，还特意顿了一顿。
“局势多变，太傅府能给你安稳。”
什么？
李不言一惊，抬眼便看向惠妃想要细问，然而惠妃已经大步离去，她想都没想就跟出去。
然而最后只能在王府门前，目送着皇帝和惠妃的车架远去。
惠妃方才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