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和晚自习,江晏也都没有去找级部主任,他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楚思韩观察江晏观察了整整一天,他总是担心江晏去找级部主任,这导致他一天都没有学进去,而且还让他身心俱疲。
终于熬到了晚上,宿舍里没有级部主任,楚思韩算是放下心来,他上下眼皮刚刚碰上,就陷入了睡眠。
江晏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上铺的床板,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困意,他要在黄正浩打呼噜之前赶紧理清楚条理,考虑清楚。
但是今天的黄正浩睡得格外早,江晏脑子里本来就无比混乱的逻辑被他的呼噜声打得更加散乱。
心烦意乱的时候什么也想不进去,加上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都没有休息好,江晏支不住自己的眼皮,脑子也原来越混乱,什么也考虑不清楚。
他破罐子破摔,索性听从了身体的召唤,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受到睡前思考的干扰,他睡的一点儿也不平静,做得全都是噩梦。
他先是梦见自己考了级部倒数第一,又朦朦胧胧的梦见楚思韩和吴蕴颖在一起,自己什么也没得到,所有人都在嘲笑他。
他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一翻身又做了下一个梦。
这个梦里他在参加楚思韩的婚礼,楚思韩穿着校服质问自己高一为什么要走,自己还没回答,场景一换,自己站在成绩单前面,发现自己虽然换了班级,却还是级部倒数,郑婷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你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紧接着又是一群人在嘲笑他,嘲笑他太贪心,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得到。
他再一次挣扎着醒来,心在胸口砰砰直跳,幸亏只是个梦,他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困意又渐渐笼罩上来,他说什么也不想再做噩梦,两手一撑坐了起来。
正是半夜时分,宿舍里的人都陷入深度睡眠,磨牙的磨牙打鼾的打鼾,刘毅成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在床上不住的翻身,每翻一下手就重重拍在床上,吓人一跳。
虽然是半夜,527宿舍却一点儿也不安静。
江晏决心不把去留的问题考虑好,就不再睡觉,只是宿舍又太过嘈杂,经常把他吓得心跳骤停,于是他带上手表下了床,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宿舍。
走廊颇为黑暗,只有尽头的小阳台还微微有些亮光,江晏想也没想,走了过去,这小阳台的门关得很紧,他使了不少力气才算是推开。
他走一进去,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他落下了两滴泪,他忙背过身,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拿出了自己一早藏在这儿的一把塑料折叠凳。
小阳台其实是江晏的秘密基地,他只要睡不着了,不想睡了,就会来着看看。
不过今天的情形和往常都不一样。
由于大风的原因,原本挂在绳子上的衣服大多被吹到了地上,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进来的树叶混在一起。
江晏顶着风,接着楼下路灯微弱的光把自己之前晒的一件衣裳找了出来,白色的校服短袖已经蒙了一层灰,江晏嫌恶的攥着这衣裳,想着回去再好好洗洗。
他又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面对着墙壁发愣,风忽的吹开阳台的门,片刻后,这门又“砰”的关上,江晏没有注意,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用手指在墙壁上描描画画,画在了自己的心里。
这里摆着四条路,一条是自己离开班级,努力学习,保持第一,但是楚思韩不受自己掌控,喜欢上了别人。
一条是自己留在这里,被人超过,但是和楚思韩在一起。
一条是自己离开班级,被人超过,也掌握不了楚思韩,什么也得不到。
最后一条是自己留在班级里,被人超过,也失去了楚思韩。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条路,但是那条太顺利,顺利的不合实际,理智告诉他,那并不可行。
这些在他心里一字摆开,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他自信只要自己和别人做一样的题,听一样的课,几乎不可能被人超过,但是他却不相信自己努力,楚思韩就会喜欢自己。
考第一决定权在自己手里,和楚思韩在一起,决定权却在楚思韩手里。
想清楚这些,江晏突然不纠结了,还是自己掌握着决定权更让自己安心,他决定,要放弃楚思韩了。
明天早自习他就去和级部主任说要换班的事情,前程和喜欢还是前程更重要一些。
觉得自己彻底想明白了的江晏站起身,但他却没有如释重负的快乐,只剩下满心的空虚。
他收起了放在地上的塑料凳子,把它藏在挡板后面,走到了小阳台的门口,抬起手,拉了一下门。
门拉不开。
他只当是自己力气不够大,便加大了力气,又拉了一下。
门被拉得哐当作响,却还是没有打开,这不是风吹的,是锁上了。
江晏猛然想起刚才那一声巨响,想来就是门猛地关上,下面的插销被震了下来,锁住了。
他的手虚扶在把手上,没有再用力。
现在半夜,大家都在睡觉,每个宿舍又都关着门,就算是大声呼喊,想来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他松开手,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说来也奇怪,刚才他坐在这里并没有感觉有什么,现在再坐下,却很快就觉得寒冷。
他穿着背心短裤,只感觉两腿和赤裸在外的胳膊都被风吹得发麻,整个人也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只好穿上了自己刚才无比厌恶的校服短袖,这衣裳上面落了一层灰,即使是翻了过来,也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上面有细微的颗粒,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江晏只觉得自己浑身痒痒。
穿上这件衣服,似乎是好了一点儿,但是也只好了片刻,他很快又感觉到了寒冷,整个人打着颤,只要一放松,上牙和下牙就会碰在一起,发出声响。
太冷了。
江晏被冻得睡意全无,他倚在墙上,在心里默默推算起晚上刚看的物理公式,他的手表轻轻“嘀”了一声,两点了。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晏缩成一团,靠着冷冰冰的墙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四点,期间他数次因为脑袋从墙上滑下来儿惊醒,但是不过片刻,便又沉沉睡去。
四点多一点儿,阳台的门发出了和先前不一样的响声,已经进入轻度睡眠的江晏猛地睁开眼,他重心不稳,要不是一只手扒着墙,就栽倒在地上了。
有人来了。
他站了起来,右边的肩头因为睡觉时的压迫麻的动不了,他便只用左手把凳子折了起来,藏到原来的地方。
他刚做完这件事儿,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男生明显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没拿稳,掉到了地上:“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江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冷得只想进屋,却还是礼貌的回复了那个男生:“我进来挺长一段时间了,门关上了,我出不去。”
他声音沙哑,还带着重重的鼻音,一听就是被冻狠了,说完这句话,他冲着那个男生点了点头,闪身进了走廊。
走廊还是黑压压的,看不见门牌号,他数着数,准确的进入了自己的宿舍。
他一推开门,就被夹带着异味的温暖包裹,黄正浩还是在打着呼噜,这让江晏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有离开。
他脱了自己的短袖,扔进盆里,然后一刻也不想耽误的钻进了被窝,这一次的他都不需要酝酿睡意,头一沾枕头,就已经意识模糊。
这一觉睡得香甜,闹钟响了两次都没把他叫醒,直到五点半,刘毅成一脚踹开厕所门,江晏才幽幽转醒。
他一看手表,吓了一跳,赶紧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起床太猛,他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身上也提不起力气。
不过早上时间一向紧张,他也没有仔细想的功夫,收拾好床铺就下了床,拿着牙缸去卫生间洗漱。
他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头突然重了许多,怎么使劲也支不起来,他难受的很,下意识扶住了墙。
楚思韩正好从他身边走过,看他的样子,停下了脚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勉强抬起头,冲着楚思韩虚弱的笑了笑。
但是江晏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没事儿的样子,他脸色苍白,两颊浮着一团不自然的红晕,唇色发白,唇瓣干裂,一看就很不正常。
楚思韩看他的样子,有些担忧,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江晏的额头,手掌下的肌肤细腻,温度很高。
不过楚思韩刚刚洗了手,不敢确定江晏有没有发烧,他想了想倾身凑了过去。
江晏被突然凑上来的楚思韩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微微仰了仰头,后脑勺磕到了墙上,这让他的头更晕了。
对面的楚思韩却没管他的后退,追了上来,两个人的额头顶在了一起。
江晏清晰的感受到了楚思韩呼出的气体,湿润而微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两靥不自觉泛上了点儿血色。
他虽然反应很大,但是楚思韩其实很有分寸,两人一触即分。
“你发烧了。”楚思韩这次非常确定,“你别去上课了,在宿舍歇歇吧,我帮你请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点儿私心,只要江晏待在宿舍,他就没法找级部主任说转班的事儿,毕竟宿舍里没有级部主任。
“好,那麻烦你了。”江晏答应的很痛快,他强撑着去刷了牙,赶紧躺回床上,盖上了被子,如果说自己发烧了,那一定是因为缺觉吧。
“不麻烦不麻烦。”
已经到了要走的时间,宿舍里的人越来越少,楚思韩想了想,拎着自己那个从来没有用过的暖壶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一整壶的热水回来了,他把水壶放到江晏床边,又把自己的水杯放到窗台上,想了想,他往水杯里倒了满满一杯水:“我先走了,你多休息休息,多喝热水啊!”
他说完,也不敢耽搁,拿出跑饭的架势,窜出了宿舍,几步跃下楼梯,一路狂奔。
但是命运已经注定,他还是光荣的迟到了。
就这样,楚思韩在一楼大厅最显眼的地方站了一个半小时,还附带着挨了半个小时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