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文道心中又有了那种久违的决定感觉的,汹涌澎拜的在击打着文道的胸膛的,让他难以平静下来的。他没有径自走回自己的房间的,反而是去了白琅那里。他像是一个喝醉酒之后疯狂崩溃了的醉汉一般的,不断的大声的重重的敲打着白琅的门板的,仿佛是在刻意的彰显着自己的不堪似的。
直到敲门的时候,文道似乎才意识到的,夜晚已经很深很深的了,白琅大概率已经睡下了的,而文道似乎是生怕自己叫不醒对方似的,开始特别大声的喊着白琅的名字的。
“白琅!白琅你出来!!!”
文道胸口里头似乎是有一只野兽的,现在正要叫嚣着出来的,现在他不能够自己一个人承受这种激动而澎湃的心情的,他需要一个可以分享的人来分享的。
“白琅!”文道哐哐哐的砸门,几乎找来了酒店之中其他住客的投诉的,甚至有人开门出来,对文道头来抱怨的目光的。
然而这些都没有动摇文道的决心的,直到眼前的这扇沉重的木门被打开的,白琅穿着一件浴衣,原本长长的头发被浴帽高高的盘起来的,清秀而不施粉黛的站在那里的,冷冰冰的看着文道。
“是疯了?还是傻了的?这么大半夜了不睡觉,站在楼道里头敲门板的,是想要把人都招出来么?”白琅说话的时候口中带着一点口气的,是不满意的样子和意思来的。其实白琅在见到白翔宇的时候便感到不高兴起来的,她不想要见到这个人,因为她不想要与过去,与杭州城里头的任何人任何事情再有所牵连的。
文道站在门口,看着白琅素面朝天的模样,心中的汹涌澎湃似乎停止了一瞬间的。尽管白琅平日里头就不怎么化妆的,可是眼前这个样子的白琅仍然是让文道感到耳目一新的。
“你……不冷么?”他本来有无数的话想要说的,结果看到白琅之后就瞬间彻底全部忘了,尴尬的站在那里的。
大多数时候,白琅对于文道都是充满粉红色泡泡一般的滤镜的,然而总有一些不可描述的时刻,让白琅觉得自己爱上的是一个傻瓜一般的人的。
“进来吧,别再站在外头丢人了。”
白琅转身进屋,边走边将自己头上裹着的浴帽摘下来,换了另一条毛巾擦头发,紧紧是这样的动作,就让文道看得目不转睛的。
就在他亦步亦趋的跟着的走上去的时候,白琅恰巧转过身,两个人就那样对视了一眼的。
“干嘛?你来找我不是有话想要说的么?”
她说话的时候还在擦着统发的,那些还没有干透的水珠从头发丝之中慢慢的顺着流下来的,落在白琅那赤露在浴衣之内的锁骨旁边,看上去竟然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美丽,这几乎让文道呆滞失语的。
“你,好漂亮。”他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和本能的,没有头脑的说了一句。
白琅愣了,她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的,听了这样**裸的关于皮囊的称赞,也会感到一阵难以磨灭的激动感觉的,让她的脸色瞬间就红了起来的。
为了缓解这份尴尬,白琅故意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面的钟表的,故意大声的说:“现在已经半夜一点多了,你来我的房间,就是为了说这个么?为了称赞我?”
文道冷静下来一点的了,打趣道:“那你怎么还不睡?难道洗头发,洗了两个多小时?”
白琅只是扭头的,撅着嘴巴的:“我睡不着。”
文道看着白琅渐渐停顿下来的动作,和她那已经快要被擦得掉下来的头发的,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白翔宇喝酒,一边喝,一边聊了两个多小时的,如果不是他说,杭州城里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白琅裹紧了浴巾,在他对面的沙发墩上慢慢坐下来,听着文道将白翔宇告诉他的所有事情都一一道来,白琅的反应倒不像是文道当时听到的时候那样大的。
“文秀的黑化,不是不能够想象的事情的。如果他连宋文涛都可以冒充,那还有什么事情会做不出来的?就算你现在告诉我窦氏父子两条人命都是他做得,我也不会觉得太过意外。”白琅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个曾经欺骗过自己的人的形容的,而文道则缓缓的摇头。
“不论如何,我尽管从理智上头可以去相信,但是现在还是很难接受这个抚养过我的男人,竟然所做的都是表面功夫的,我真的很去想象他所做的一切的。”文道简短的说,但总归没有当初那么难以接受了。
白琅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膀的:“所以你想要说什么呢?文秀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的,你需要时间和心理准备去接受的,这也可以接受和理解,但是你现在坐在这里,刚刚喝过不知道多少瓶威士忌,不是为了光这样跟我说你的心声的吧?”
终于说到文道心中激动的点了,他尽量压低自己的语速的,才来让自己显得冷静一些的,貌似不经意的开口:“我忽然发现,白翔宇只是在三年前认识到我的,他从前不认识我。”
白琅点着头听着的,然而还在继续想要听下去的时候,文道的话却戛然而止的了。白琅有点蒙圈了,摇摇头:“什么意思的?”
文道幽幽的说:“白翔宇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的,我终于找到一切的证据了。我是宋文涛的证据,或者说是,我不是文道的证据,我不是文秀的儿子。”
白琅还是没懂,并且觉得越听越迷糊了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白翔宇不认识从前的你,这事情不难理解的啊,之前我不是也说过,你的记忆之中都是印象,而没有细节,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文道点点头先安抚了白琅一下的,随后才轻声说道:“这恐怕是一个bug,一个文秀没有注意到的bug的吧,又或者是他太图省事儿了的,忘记帮我编一个别的人设的大学同学了,结果就把白翔宇安排给我。”
有好一会儿,白琅没有想明白对方究竟到底要说些什么的。但是看着文道那忍不住憋笑的脸孔的,才慢慢明白过来的。
“你不会是说,在你的记忆之中,你跟白翔宇在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而他所说的话证明,你们是在三年前才认识的么?”白琅缓慢的将她所理解的事情经过说出来的,其实真的是每一句话都说在点上了。
文道笑了:“所以你看,他犯得错误有多么大啊,竟然在我的脑子里头留下这样的痕迹的,竟然让我记着,同白翔宇是在本科时期就认识了的,这简直太夸张了的。”
白琅紧绷着的神经忽然就松弛了下来的,她重重的将自己的身体往后一靠的,坐到与文道一起的沙发上头,下意识的将一双手臂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头,一方面是自言自语的说着的:“那这就的确是可以定论性的证据了,你脑子里头的记忆和事实情况下不符的,这简直是太大的问题了。”
“是啊,”文道几乎兴奋得要跳起来了的,好像为此而感到异常兴奋一般的,“你看,我们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去做了,你所说的那些,我们都不需要去做了。”
白琅只是吃吃的问的:“我所说的?”
她回忆起之前他们在桐乡的对话,自己好像的确描述了不好他们可以做证明的事情。
文道依旧是笑了笑的,他自己也不去问那月牙骨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到了这乡下地方,貌似是远离了现代社会之外,白琅就比自己要精明得多了。
“也是苦了你的。”
白琅无所谓的笑笑:“其实我一直还挺憧憬这种生活的。你知道,从前宋文涛,也一直想要在这种田间乡野生活,再不问世事的。”
这样的话太带暗示了,文道收回了去夹白水鱼的手,放下了筷子。
白琅也放下了筷子,就那样的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文道,平静而认真的说:“你就没有想过么,究竟在你和宋文涛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系?你们,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文道能够闻到眼前的饭菜香味,也看得见面前真真实实的白琅,感受得到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现在十分尴尬的情绪和气氛的,然而这一切都不能够阻止他现在想要紧紧的闭上眼睛。
“我不知道,”这句话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的,文道闭着眼睛说的,再一次的重申着自己的立场,“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不管在宋文涛这件事情上,别的人别的事情究竟发生了什么了,我就是我,对么?”
白琅低垂着眼帘的,又再次拿起筷子不断的戳着饭碗里头的米饭的,淡淡的说:“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同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想要把这一切搞清楚的。”
文道闻言睁开了眼睛的:“我能够理解你为什么想要弄清楚真相,毕竟因为你爱宋文涛的。可是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真的是宋文涛,那你爱上的是我,还是一直在你心里的宋文涛呢?”
白琅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子的,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而她自己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而白琅这样的反应,似乎就正在文道的意料之中的,而这样的反应,却真的让文道感到心疼。
“或者我再换一个问题的,如果我不是宋文涛,真正的宋文涛就是文秀,那你会不会立刻就离开这里,回到杭州去,回到他的身边去?”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文道心痛,但是这就是他们眼前的事实的。
白琅立刻就摇了摇头,坚定的说:“你就是宋文涛。不会出现那样的事情。”
文道只是苦笑了一下的:“如果你的心里已经认定了,那你为什么又要一定弄清楚真相呢?你之所以一定要让我去想要搞清楚真相,不过就是因为你不确定嘛。你想知道,你的爱,究竟是不是给对了人的。”
白琅低下头,沉默着不再说话了。她之所以沉默,不是因为被文道给触怒了,而是因为她竟然发现,对方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的。
看着面前已经彻底冷掉了一餐的,文道已经没有丝毫的胃口了,他又再次将眼前的境遇往前推了一下子的:“所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你的爱情是有条件的是不是?你能够选择爱不爱我,就取决于我是不是宋文涛?白琅,你爱的究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个始终只存在于你的记忆之中的男人么?”
说完这一番话,文道便离开了饭桌。以他的风度来说,既然白琅已经做了饭的,文道应该要承包掉洗碗的工作才对。可是他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背后靠着门板,心里上面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下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在外头所说的那一番话的时候,他有多么紧张的。那个对于白琅的提问,不仅仅是对白琅提出的,也是对于自己所提出的。
如果白琅是始终执着于自己内心的那种爱恋,那么他文道又何尝不是执着于自己的身世?他是否真得紧张到不敢面对,不想知道,畏缩不前?
一墙之隔的白琅站在那里,开始缓慢的将餐桌上头的碗筷收拾到厨房里头去,一件一件的清洗。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农舍,自然没有电冰箱一类的那些现代电子器具来,因而白琅每道菜都只是做了一点点,想着天气渐渐热起来,剩下的都要放不住的。可是就是这么一点点的菜,也没有吃完的,就因为他们之间的这种气氛的。
白琅愣愣的看着那一桌被剩下的饭菜,十分真诚的说了一句:“好可惜哦。”
真的是太可惜了。
粮食是不应该浪费的,白琅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在她童年所生活的那个环境之下,如果剩饭的话,会被父母亲打得。但是剩饭是一种奢侈的行为的,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吃不上饭的,更别提吃饱之后还会剩下饭。
因而白琅就那么站在厨房里头,端着饭碗,将自己做得菜一点一点吃饭。只是她瘦弱的身体,如何能够将那些饭菜都吃得完么?白琅很快就吃不下去了,但是她还是不停止自己的动作的,将饭粒和菜一点一点的扒拉进自己的嘴巴之中。胃部的饱胀感觉越来越强烈,让白琅连吞咽都做不到的。这种类似于惩罚的动作像是一种酷刑,还在不断的持续着的,终于在白琅又扒进一口饭的时候,受不了了的将嘴巴里头的整口都喷射出来,撒在厨房的桌子上头,地板上面,都是残渣的。
生理上头的呕吐感让白琅不断的咳嗽,还流出了眼泪。她还是觉得很可惜,因为终究是浪费了这一餐的。不断的咳嗽导致了更多的呕吐感觉,让白琅忍不住的抱着马桶吐了好一会儿,胃里更难受了。
白琅脑子里头空空如也,好像这样一种对于自己身体的虐待,就能够让自己躲避开那些文道提出的问题,不要去思考那些事情,就可以一直一直的回避下去的。吐完之后,白琅也生怕自己没有事情做的,就又返回到厨房里头去,拿起抹布一下一下的擦抹着厨房的桌面和地板。她一面擦,一面不禁的流出眼泪来。
文道说得话或许不全对,但是起码说对了一部分的。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时候,那个始终求而不得年代。自己的内心之中有许多的渴望,可是却什么都得不到,于是便越来越想要。她太贪心了,她想要宋文涛或者,还想要文道的爱。不管事实上面,他和宋文涛是否一个人,究竟她是在遇到文道之后动了心的,她是真的爱上了文道的。
白琅在强迫自己干活儿的时候,心中不断的冒出渴望的,她想要将那抹布抛出去,跑到文道的门前,大声的敲打着他的门板,将那个不知所谓的男人喊出来,大声的告诉他,自己是真的爱他的。可是存在于心里的宋文涛,还在不断的压迫着她的,像是在她身上打了关于宋文涛的烙印似的,让她不能够违背自己的命运的,不能够爱上别的男人。
想起自己之前曾经努力要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安排,现在边浪只是觉得十分荒诞的。
“其实,真相一直都在我们心中,不需要什么证据,也不需要什么实践,就看我们的心,愿意去相信什么而已的。”
白琅慢慢将自己从回忆之中拔出来,却忽然发现,对面的文道,已经泪流满面,让白琅忽然吓了一跳的。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哭了!”文道情绪的转折让白琅只感到措手不及的,一下子扑到文道身边的。
而文道以双手掩面,事实上他还笑着,可是就是抑制不住的掉下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