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做出这幅画的文道,此刻也在提着画笔,在大大的画架前面涂涂抹抹着的。现在的他还居住在窦一鸣的公寓里面,却没有办法找到一间像样的画室。于是他不得不将那画架就摆放在客厅里面,整个客厅都搞成一种混乱的工作室的状态来。文道时常将大把的时间茬这里头涂涂抹抹画画的,只要一投入进去之后,就无所谓时间的流逝,再觉察起来的时候,时常已经天都亮了起来。
只是总有些不同的,从前他沉溺于艺术,而今文道只是想要借用这些颜料和纸张,让自己套脱掉眼前这残酷的现实。当然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他还需要酒精。
酒精。
白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文家的别墅回到美术学院的,只知道脑子里头乱糟糟的,一片混乱的。曾经发生的种种片段拼凑在一切,真相好像马上就要浮现出来,可是又好像还隔着一层迷雾的,那样的模糊的。回去之后白琅将那份宋文涛的手稿又再度找出来,一页一页的看过去,果然没有刚刚在文秀家里看见的那副油画。
“如果不是一个人画的,怎么会如此相像呢?”
白琅坐在寝室里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干脆在下雨的天气仰躺在床铺上头,一言不发的思考着。
如果当年宋文涛没有死的话,现在已经三十五年过去了,对方应该正好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了。但如果文秀就是宋文涛的话,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干脆的和自己相认呢?是什么阻止了他?他的长相又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呢?
别忘了,文秀是有过家庭的。他有过一个深爱的妻子,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如果真的是宋文涛的话,那他一定不会抛弃与自己过往的爱,而跟别的什么人结婚生子的呢!况且对于文秀,白琅从来不敢逾矩的,甚至除了长辈之外并没有别的想法的,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宋文涛,那她起码能够感受到的吧,那种两个人曾经心意相通的感觉,不会因为时间和空间的推移都人有所减退的。起码,白琅是会有感觉的。
可是这感觉也不一定就准确吧,白琅觉得仰躺的姿势并不舒服,便转了个身侧躺过来,手指在床单上面无意识的画着圈圈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凭心而论,她现在也不是没有感觉的,可是那又如何呢?她所有感觉的那个人,并不是宋文涛。想到文道,白琅又没出息的将微信翻开,点到对方的头像,他们上一次对话,还是在半个月之前的。
思来想去,白琅还是没有在对话框里面打字,最终还是退出了微信,点开了手机通讯录,拨通了文秀的电话。
应该说,文秀几乎是等待着白琅的电话似的,在对方拨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接通了起来的。
白琅生怕文秀的声音太有蛊惑性的,因而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先发制人的开口了:“如果你想要表达的,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意思的话,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话筒的那一头儿有一会儿没有发出声音的,只传来一段震颤,白琅才知道对方是在笑的。
“好啊。”
文道一连几次的去找过窦一鸣的,但是对方都没有接见他。
在窦征死后,窦一鸣似乎特别的忙碌的,忙于公司的诸多事务,忙于美术学院新校区的案子。而文道原本是这case的项目负责人,却终于被这个团队的员工给踢了出去。文道不理解窦一鸣究竟想要做什么的,他甚至去窦氏集团大声的嚷嚷过的,可窦一鸣就是闭门不见他,只是留下了一句话。
“想不明白你就回去!”
文道是真的想不明白。他的心和脑子都都成了一锅粥的,本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窦一鸣更需要自己,可是对方却如此的排斥他。
“你真的要成为跟你父亲那样的人么!!!”文道最终在窦氏总部的大堂里头大喊着这样一句话,只是希望窦一鸣能够听到不同的声音。
文道像是白琅离开文家那样的离开了窦氏集团的公司大楼,带着极大的怒气。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在搜索窦征死因线索这件事情,生活得简直像个私家侦探。他去那个护士长的住处附近仔细的排查过,既没有找到周护士长,也没有找到那个黑瘦的常远。
这条线索既然不通,文道便只能够反复的看那间私家医院的监控录像,没有病房周围的,便去看整层医院的。那一层都看完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了,就连带着整栋医院的将空录像都一项一项的看下去,当做是打发时间的背景音乐似的。
白翔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的,如同画室般的客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台大大的电视机的,上面投放着监控录像的画面,看上去十分的惊恐的。
“你这是练得什么功夫?”
文道头一次在自己家里接待白翔宇,况且两个人之前又是以那样的境遇不欢而散的,便抱着十分的诚意接待他。
“窦征那个医院的监控录像,窦一鸣那边不肯报警,我只能够私下调查了。”文道在布满了各种材料的沙发之中拨出来一块,艰难的让白翔宇坐下。
提到窦征,白翔宇就控制不住的脸色发白:“你怎么还在跟这件事情牵扯不清的?人家窦一鸣都没有想要报警,怎么你就偏偏认定了肯定是他杀?”
文道一屁股在白翔宇身边坐下,叹了一口气的:“窦一鸣已经疯了,他从前所痛恨的关于窦征的种种,现在都身体力行了起来,就是因为他认为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害死了窦征。我得找出证据来,告诉他这件事儿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窦一鸣才有可能走出来。”
白翔宇的关注点还是在谁导致了窦征的死亡上头,听说窦一鸣已经主动认领了,他的呼吸渐渐顺畅起来的,开始对文道的行为挑三拣四起来的:“你到底是给他打工的,干嘛那样劳心劳力?就算调查出来真相又怎么样?窦一鸣难道是真的不知道真相么?还是他自己主动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些东西?”
文道沉吟了一会儿,良久才道:“难道真相不是每个人都应该想要知道的么?长久的生活在欺骗和谎言里头,难道是对的?”
白翔宇摇摇头,他太了解子的这个兄弟,知道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了。所谓你可以叫醒全世界,可是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在白翔宇看来窦一鸣和窦征不过是一丘之貉,如何会引起文道这样大的热情呢?
“还是为了白琅?”白翔宇只能够做出这样的猜测来。
文道眼下并不想要提起白琅,他装作没有听见的又继续遥控起监控视频的走向来了。
白翔宇翘起二郎腿,还在调侃着自己这位好兄弟:“你和白琅啊,真的是活脱脱的一对儿冤家来的。明明互相喜欢,何必要熬着这个劲儿,两个人互相的较真,这又是何必?”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评价着文道和白琅之前的关系,可文道却是很难感受到对方所描述的那些爱意来。白琅从自己一个想要得到的心爱的女人,变成了一个自己一想到就感到心痛的对象,现在他只是不愿意去想她。
“我是为了让我自己心安。”文道简短的说。
白翔宇嗤笑了一声,他可不相信这样的描述的回答,口中艰涩的说:“其实如果没有白琅,你想要找一个爱你的人很容易的,崔乃文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点击监控录像的手不小心昂前头滑动了一些的,恰巧将视频的画面拨动到窦征出事前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医院大楼门口的监控画面上头去。
原本这只是医院大楼门口的一个监控机位,记录的不过是进进出出的人们,想要从这里头寻找出一个有可能的嫌疑对象,也太困难的一些。所以文道原本没想看这里的摄像头的,只是一个失误造成了他看到了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从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文道还记得自己跟这个人上一次面对面的时候,对方是坐在轮椅上头的。
白翔宇似乎在旁边说着什么话的,但文道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他讲话,专注的瞪在屏幕上面的,手上不停的动作,切换着一个又一个的摄像头的。
从连续切换的画面上头可以依稀看出来,常远从医院门口进入之后,没有走电梯,而是拾级而上,一层楼一层走的走了上去。这样自然是很难从监控昂录像之中看出来的,然而文道还是能够寻找到文道的身影,一直走到了医院的顶层,之后便隐没在了消失的监控录像之中的。
文道愕然的看着一切,尽管从周护士长失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怀疑常远,但是却没想到对方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来到这家医院来,这样明目张胆的暴露自己的。他还记得,院务主任曾经说过,能够有权利出入这家医院的,除了医护工作者之外,还有就是病人的两位家属。常远能够进出医院,代表这家医院里头还有他的内应的,文道终于从自己的调查之中看到了一点茫然的线索来。
“喂,我在同你讲话呢,你在干嘛?”
白翔宇摇晃了一下文道的肩膀,对方却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看过去,一点都没有移动半点目光到自己的身上来。
“你约我来到底是要干嘛的?一句话都不说?”白翔宇顺着文道的眼光看过去,那监控画面上总是走来走去一个黑瘦黑瘦的男人,并没有什么看头的。
他伸长了脖子探头过去还想要再看的,那原本在行进中的画面却忽然停止了。
白翔宇不解的看向文道,对方一本正经的说:“约你来,是想要请你帮一个忙的。”
现在白翔宇一听到“帮忙”两个字,就高度紧张起来的,一脸戒备的说:“你想要干嘛?”
文道抬手指指屏幕上面那个已经定格的男人,平静的说:“我想要调查一下这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常远。”
白翔宇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来,砸着牙花子的:“为了留在美术学院做一个助教,我跟我家老爷子算是彻底闹翻了。他大概是下了命令,让系统里面做事的同事都不要理会我的,从前那些关系好的人也把我拉黑了,现在可去哪里查呢?”
闻言抬头看乐白翔宇一眼,他知道对方留在美术学院的主要原因还是在崔乃文身上,这样的认知让他也无可奈何的叹一口气:“咱们两个简直是难兄难弟,都为了那些得不到的东西费心伤神的。”
“不不不,咱们两个可是不一样的,你毕竟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爱慕者……”白翔宇现在俨然都变成了祥林嫂的,一直絮絮叨叨的将崔乃文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说个不停的。
文道始终盯着屏幕上头的那张脸,没有理会白翔宇的话。
杭州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没有丝毫的线索和帮助想要找到一个陌生的人,是太困难的事情了。文道可以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调查和追踪上头,可是没有警察的帮主接下来的事情都无法进行。他没有办法把杀害窦征的凶手端到窦一鸣的眼前,他知识性想要让对方心中清楚明白。
文道又去了一次窦一鸣的办公室之外,他给窦一鸣发了一通信息,说自己是最后一次来找他,以后都不会再打扰他了。
窦一鸣尽管再有自己的计划,再贴士心肠的,也么办法在对方已经站到门口的时候还避之不见的。这一次文道没有等待多长时间,就被窦一鸣的秘书给领进了办公室去。
“你终于肯见我了。”
窦一鸣彼时还低着头,将自己埋在成堆的文件之中,几乎没有时间抬眼去看文道似的。
“我真的很忙,我不见你也是有原因的,”签完最后一叠秘书递过来的文件,窦一鸣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的,“另外我也是不想就我父亲的事情再同你多做讨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把?”他摊开手,做出一个适可而止的姿态来的。
文道当然知道窦一鸣是打算要做缩头乌龟了,可他必须把该说的话说完:“我这次来就是想要你看看这个,看完之后我就会离开。公司的事情我也不会在过问了。你说的对,我的确不适合在企业里头工作,还是塌下心来去画画的好。地方我也选好了,桐乡就很不错。”
看着文道云淡风轻的做出一种将要告别的姿态来,窦一鸣倒是有些意外的。接过他拷贝了视频段落的手机,窦一鸣点开播放键。
“这是,医院大楼?”窦一鸣迟疑了一会儿的,随即有些生气的将手机扔在文道的面前,“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想再讨论我父亲的事情了么?怎么你还是没有听懂的是么?”
文道就只是看着窦一鸣,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这是医院的视频,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他知道窦一鸣耐心有限,便直接将视频滑动到常远的脸出现的那个画面上去。
“这个男人,我和白琅见过的,就在消失的周护士长所居住的那个老旧的小区里头,他声称自己曾经买下过许多宋文涛当年画的画,还有许多手稿。然而在我和白琅去拜访他之后,这个人也凭空消失了,”文道缓慢的说着,再度将拿手机屏幕递给窦一鸣,“我能够做得调查只能够到这里了,再多的我便无从知晓。而如果到了这个程度,你还说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是上天对你的惩罚,那我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说罢,文道不等窦一鸣的反应,便站起身来:“这部手机,也是当初来窦氏的时候你送我的,那辆卡宴我已经开到楼下你的私人车库里头,这是那间公寓的钥匙。”将房门钥匙从口袋里头掏出来,放到窦一鸣眼前的桌子上,“我先走了。”
文道走得丝毫的不留恋,如同他对窦一鸣的失望一般。窦一鸣还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态,没有甩出去好像是最大的限度的接受了。然而文道原以为窦一鸣在看了那个之后尚且能够下来追自己一下,拦住他想要离开他远去的步伐,可是直到走到大楼门口的时候,还是没有看到一点人影的,文道彻底放弃了。
看到那张照片的窦一鸣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倒不是他不想要留住文道,而只是被这段视频的内容给震惊到了。窦一鸣始终无法接受自己父亲的死与自己有关,也不愿意大张旗鼓的去调查那些所谓的线索,毁掉父亲的心血。然而文道将这证据摆在自己的眼前的时候,窦一鸣的确动摇了。
倒不是因为文道所说的,这个男人曾经买卖过宋文涛画作的事实,而是因为眼前这个黑瘦的男人,窦一鸣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