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翔宇并不了解文道的头痛问题,对于文道的忽然晕倒也感到十分惊讶的。可是他的反应远比白琅更快的,迅速的将文道扛了起来,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面,撑起了文道整个强壮的身体的,抬头询问着白琅。
“现在去哪里?”
白琅茫然的转头看着前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过的。
“快点儿,随时都会有人找过来的。”白翔宇忽然急迫而凌厉的说的。这座看上去已经空无一人的村子之内,当真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居住了。白琅站在这里抬眼望过去,只有漫天的风沙和黄土的包裹的,好像阵阵感受到了些许举目无亲的感觉的。而白翔宇已经将文道的身体整个抗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上的,迫使着白琅要快快的拿出自己的决定来的。
在这样的危急时刻,白琅只能够不假思索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来的,指着这条路前面路口的方向,大声说着:“到那间学校里头去吧。”
转眼间,天色便从清晨到了日暮的,湘西的沙尘黄土一下子都被忽然道来的狂风给卷着吹到他们的头脸上头的,让他们连前进都感觉到艰难的。
白琅赶在两个男人的前头,率先去敲打那间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学校的大门,却没有获得任何的回应的。
“有人在么!!!”
呼啸而过的狂风,好像是最急切的追兵,在不停的追逐着他们的,白琅在这样的追逐之下,急急忙忙的使劲儿推开那扇看上去并不十分坚挺的木门的,没想到那扇门“滋呀”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白琅看着那门户大开的学校感到有些讶异的,似乎没有想到这已经变成了一座废弃的学校的。
“先进去再说。”白翔宇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白琅不疑有他,先掀开了一双大门,让着背着文道的白翔宇走进去再说的。
等到大门关上,呼啸的冷风似乎就从他们的耳边慢慢离开了的。白琅回过头来去看着这荒芜到乱七八糟的院子的,只在远处有一排看上去还算是结实的平方的,而整个教学楼都是由木质构成的,一如白琅记忆之中的模样的。
然而现在白琅来不及有任何感伤的,她便指引着白翔宇一路往平房那边走去,推开门心上还稍微安定一些下来的,好歹是个有瓦遮头的屋子的。
“先放他下来吧。”
破旧的床褥看上去不甚干净的,但是此刻已经计较不了许多的。白翔宇几乎脱力一般的将文道甩到一床还算厚实的被褥之上,白琅在旁边缓慢的跪坐下来的,摸索着文道的手心和脉搏,翻开他的眼睑,查看他的眼球的。
白翔宇侧了侧脸庞的,有些讶异的:“怎么你懂得医么?”
白琅放下了文道的眼皮,让他就那么静静的躺下来,缓缓的摇头:“只是久病成医,哪里懂得什么医术的。不过文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事儿,不是他欢唱的头疼,好像是一时之间的刺激的吧。”
白翔宇草率的点了点头的,摇着头的来回打量着这间屋子。与通常情况下的男方的空屋不同,或许是借了这狂风的缘故,这里头并不潮湿,甚至没有什么老鼠虫子一类的东西,只是一味的毫无章法的干燥的。屋子里头除了几张胡乱堆放的床铺,上面还有一些几乎就要被吹得风化了的被褥,除此之外,就是房子嘴中央的地方放着一只四四方方的巨大的桌子的。除了这些,就只有满目的疮痍,和满室的落叶和枯树的。
白琅转着身体看着整个室内的,心中不由得有些五味杂陈的。
白翔宇始终打量着她的神色:“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待着么?”
白琅恍然的点点头:“学校后面有一口井,旁边还有一颗枣树,我看那枣子还在长的。有这两样东西,总可以过上一晚的,总要等文道清新过来,缓上来再说的。”
白翔宇看她说得云淡风轻的,不由得有点担心的:“可是文道的情况,万一不是因为惊吓呢?万一是因为,别的身体上头的问题么?”
白琅摇摇头:“这整个村子都没有一间医院,你都看见了,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去哪里看病呢?”
看着她摇曳的身姿,往门外走去,施施然的就提起一只散落在地上头的铁壶的,就要去后院儿打水的。白翔宇实在不晓得,眼前这个人脑子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的,好像真正重要的是这间屋子,而不是文道的性命的。
“你真是个魔鬼,”白翔宇看着白琅在风中摇晃着的身体,不由得感叹一句,“是害人的妖精,文道的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可是遇上了你就全乱了套的。”
被称为害人精的白琅莞尔一笑的,转过头来看着白翔宇,一双含情目里呆着笑容:“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算是即刻死了也没有干系的。换句话来说,为了追求真相,人就是失去了性命也无所谓的。他既然就叫做文道,那更应该这样了。”
白翔宇惊讶的听着这样一番荒唐的言论,简直是瞠目结舌的:“如果他当真是心目之中的那个爱人的,如果他今天命丧于此,那你所希望,所倾慕的一切,岂不是全部都要落空了的?这些你都不在意的么?”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白琅将铁壶放在井旁边,心中默默祈祷了三秒,希望这个井边打水的玩意儿还能用。便站在水龙头旁边,背着身体冲着白翔宇的,一下一下子的按压着水龙头的按压把手了,果然还真的有不少的水被压上来的,白琅十分开心的笑起来的。
“他不会死的,”白琅轻快的说,“现在还远远没到时候。我不允许他死,他也不会死。就算是你希望他死,他也绝对不会的。”
白翔宇在室内豁然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他是我的兄弟,我怎么会希望他死!”
白琅看上去对于白翔宇的怒气并不在意的,只是蹦蹦跶跶的围绕着那棵看上去已经颤颤巍巍的枣树旁边,轻轻的摇晃了一下那棵树干的,树干轻轻的晃了晃,却不见有枣子们下来的。
“你要是真的希望你的兄弟快点醒过来,那你就来撞撞这棵树吧,总归会有枣落下来。红枣姜茶,是湘西的特产,是你那兄弟最喜欢的东西了。”
白翔宇无法,只能够压下自己的怒气的,听从白琅的建议去不断的撞树的。那些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枣子果然劈了啪啦的掉落下来的,白琅兴奋的去地上捡,一下子就捡了一个笸箩的。
“湘西出仔姜,我去后面的院子里头挖上一些,给文道做红枣姜茶的。你在这里看着他,做点水,让文道暖和起来的。”白琅这样嘱咐道,似乎很喜欢这样子的野外生活的。
白翔宇看着空空荡荡又满目疮痍的室内,对于这样的指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哪里有火?怎么做水?”
白琅向白翔宇投来一个惊讶到极点的眼神的,调声的说:“当然是要先生火啊!你这么强壮的一个男人,难道还不会生火的么?”
一个柔弱如此的女孩儿对白翔宇说出这样的话来,白翔宇也实在抹不开面子的,更不知道该怎么生火了。
“难道要,钻木取火???”白翔宇将平房的门关紧,盯着院子里头的几块大木头的,脑子里头产生出一个惊人的想法的。
白翔宇独自走到这所学校之中勉强能够称得上是操场的院落之中,挑起两根硕大的木头,在一起不断的摩擦的,直到手心儿生疼,也没能够做出什么变化的。这会儿他才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彻底的耍了的,于是生气的将那两截厚厚的木头扔到地上去,再也不要拿起来了。
而另一边,比起白翔宇更享受这种野外生活的白琅,顺着学校的后墙角落的小门,一路走出去一段小路的。这里是被竹子和栅栏围起来的石子小路,看上去不像是荒芜没有人居住的样子。白琅记得原来学校的后院儿之外,是一片野生的仔姜地的,可是现在都没有了,改成了这种梅兰竹菊所组成的一条条小路的,相对于学校前院儿的荒野,看起来十分的精致的。
白琅不由得放下自己手掌里头紧紧攥着的小篮子的,颤颤巍巍的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去的。这条小路走到尽头,是一扇看起来十分气派而宏伟的红铜大门,那上面两只同样材质的重重的狮头把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门院儿的,直到走到那门楣的正对面,白琅才突然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的。
“难道,是,清水庵???”
白琅有点不敢相信的,小时候她曾经几次三番的来到过这个尼姑庵之中,就是因为出生之后父亲不喜欢女孩儿,所以动过好几次的念头,就是想要将自己送到这个庵里头来当姑子,好再要一个孩子的。可是那时候妈妈还算护着自己,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妈妈不管再说些什么的都不管用了。
仅仅凭借这样一扇大门,就将自己带回到从前那段充满艰难险阻的记忆,曾经对于自己是地狱一般的地方,现在看起来竟然是这样的亲切熟悉的,简直是太可笑而荒诞的。
白琅走上前去,犹豫着要不要叩响那扇铜门的,而就在那一刻,那扇大门开了。
一个胖墩墩的,身穿着棕黄色长袍的女人走了出来的,她头上还带着同样材质和颜色的帽子,看起来是一副尼姑装束的。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老尼姑脸上头挤在一起的褶皱,让她看起来十分的和蔼可亲的,但是只有白琅知道,这些皱纹之中所隐藏的,不止是年龄和岁月,还有满腹的阴谋诡计的。
“不,不是一个人。”白琅紧张的吐露出这句话,谨慎的强调了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
眼前这个人,有些熟悉的陌生的。白琅认识她,这个胖墩墩的老女人,曾经是这个尼姑庵的主持的,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只是白琅认识她的时候,并不是在一个很好的处境之下,那是在还没有进入到这所学校的时候,父亲想要将自己嫁给一个中年丧妻的财主老爷,而自己百般不愿意。父亲一气之下,旧事重提,要将自己送进这个尼姑庵来。
白琅还记得当时自己骨头硬的很的,说自己宁愿去做姑子,也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的。结果就是在这里,在这个尼姑庵的门口,白琅第一次的遇到了宋文涛。当时她哭得像是个小花猫一般的,被父母送到这里来。可怜自己的只有母亲,但她也只敢偷着抹几把眼泪的,不敢做什么别的举动的。
宋文涛在那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从学校后门回家,路上便看到了这样的自己的。当时他大概已经有了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觉悟的,便当即栏下了父亲,还要自己去学校上学,同时承诺父母会承担学校涉及的全部费用的。就是在那个晚上,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却没想到,是将自己的命运,与宋文涛的,交织在了一切的。
“姑娘,我认识你吧?”眼前的老尼姑这样说道。
白琅恍然如梦,她做梦也忘不了,当时一心将自己拉进着清水庵大门之内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么???
面对昔日的故人,白琅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的:“不,不认识。只是,我仰慕清水庵的大名,特此从远处前来拜访的。”
这下轮到那女人愣住神了。她很清楚,自己所居住的这个小庵堂,能够被别人所知晓,也只可能是周围附近的人而已的,不可能有外省的人前来。虽然这个清水庵存在的时间不短,可是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庵堂,实在不值得一提的。
“这可真是折煞了我们了,”女人满脸堆笑的,就要走过来搀扶着白琅,往大门里头请的,那一双眼睛之中,好像是看到了一块肥肉的动物一般的,希望白琅快快的落入自己的陷阱之中的,“既然大老远的来了,那就一定要进来看看的。外头风大,快来。”
眼看着那老女人拉扯着自己的胳膊进门,白琅守住了最后的防线的。
“唉,可是我们同行三个人,因为走错了路,从村子林一头儿走进来,一个同行的人已经被这狂风给吹得晕了过去的。他现在就在前头的那所学校里头休息,我出来找人帮忙,才误打误撞的遇到了这个我们找不见的地方。”白琅绘声绘色的,将他们的遭遇添油加醋了一番的,那老尼姑就立刻做出了反映的。
“庵里头还有几个小孩儿在的,不如与你同去,将你的同伴一起搀扶了过来,在庵堂之中休息一晚上吧。姑娘,你是不知道的,我们这村子里头,已经没有人家儿了。如今的白羊村,就只剩下着我这庵堂了。”
老尼姑又做出笑眯眯的样子来,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将要出门的目的的。只是呼喊着几个小女孩儿的名字,要她们跟着白琅同去。
白琅见状便笑了:“您可真是信任我的,怎么就不怕我把这几个孩子给拐带走了去么?”
老尼姑只是笑而不语的,待到那几个被呼唤的女孩子出来了,白琅才看出来,她们个个身强力壮,似乎比白翔宇还要更壮一些的,怎么会被自己这样一个若不经分的小女子给带走呢?
“姑娘,快快的去,快快的回。”老尼姑这样的嘱咐道的。
白琅转身离开,已经全然忘记了要找仔姜的事情。她在几个壮硕的姑娘的陪伴下,延着原来的小道一路回到了那所学校之中的,而那白翔宇就揣着手蹲在狂风之中,对着那两截木头生气的。
“你这呆子,天这么冷,你蹲在这院子里头干嘛?”白琅惊讶的看着白翔宇犹如一个东北老爷们儿一般的蹲着的。
白翔宇白了她一眼,全然没有注意到跟在白琅身后的身着尼姑衣服的小姑娘的。
“不是你让我生火呢么?就这么几块破木头,怎么钻木生火,我正研究着呢。”
白琅茫然的看看地上头的那两块木头,再看看白翔宇,噗嗤一下子的笑出声来:“你真是个疯子。”随即她转身开了平方的大门,从昏睡着的文道的衣兜里头掏出一个打火机来,扔到白翔宇的怀中。
“钻木取火?亏你想得出来。现在你知道,在收费站的时候,我为什么一定要去买烟来抽的吧?”
白翔宇:“……”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让这几位一起帮忙,把文道抬到学校后头的尼姑庵去。”
白翔宇这会儿才注意到那几个紧紧的跟着白琅的,身形矮小却十分强壮的女孩儿,身着同意的棕黄色衣服,打眼看过去,简直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的。
“我的天啊,”白翔宇哀嚎一声,简直觉得自己将要昏倒的,“我这是遇上了一个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