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像是看啥子一般的白了对方一眼:“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傻子么?”她刚想要嘲讽文道几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自己手上拎着的一双已经破了个大窟窿的跑鞋,大声的指责着文道。
“你看看,你给我买的鞋,已经变成这样了!”
文道彻底无语了,他没办法向白琅解释,无论是什么样的鞋子,你连续走上十二公里都不行的。
“你这……”可是看到白琅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维持着对自己怒目而视,他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只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好吧好吧,是我错了。”
白琅被他这样一抱,整个人咿咿呀呀的东倒西歪的,被文道呵斥了一声。
“别闹,脚都成这样了,小心再把你给摔了。”
于是白琅只能够就这样呆在文道的怀里,近距离的观察着他的脸孔。
“你……找不见我,是不是很着急啊?”她这样问道。
文道抱着白琅往校医院走去,白琅身量并不沉,但文道这样连走带跑的,不一会儿就呼哧带喘的,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当然着急啊,你都不知道,今天开学第一天,崔教授在课上没有点到你的名字,他都疯了。我当时既觉得,你一定是出事了,要不不可能第一节课就不去上是不是?”
文道一边说话,一边抱着白琅走路,便带出了喘气声音。白琅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说话时候的胸腔振动,不一会儿脸红起来,慢慢依偎在他的胸膛之间。
文道愣了一下,摇晃了一下怀里的人:“怎么了,一宿没睡是不是难受了?”
白琅磨蹭着对方的胸膛摇摇头,蹭得文道脖子底下痒痒的:“我不难受。倒是害你担心了。”
尽管夜不归宿,尽管没有跟自己联系,尽管做了好多好多危险的事情,但是听到白琅这么说,文道只觉得心都软化了下来,一点责怪的心思也无了。
“不怕,先带你去好好包扎一下,然后你回去休息休息,我再带你去给崔教授道个歉,说明一下情概况。只要他这里通过了,教务主任那里就不成问题了。”
白琅胳膊被窝得难受,自然而然的就环在了文道的脖子上头:“你很崇拜崔教授吧。”
文道沉默不语起来。他不确定现在是否应该说起这个话题,昨天白翔宇曾经告诉自己的那个事实,眼下已经不是文道最好奇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不喜欢崔老师。”
文道将白琅轻轻放到校医院的椅子上,蹲在她的身前,这样问她。
白琅低垂着眼帘,并不回答。
文道试探性的猜测:“难道,你认为他和宋文涛的死有关系?”
白琅身体稍微牵动了一下。
文道挑眉看着她:“真的?你这么认为?还是你发现了什么?”
白琅终于抬起眼来看他:“你既然这样崇拜你的老师,肯定相信他的人品,跟任何阴谋都毫无关系是不是?”
文道思考了一会儿,随即点头:“当然,我上本科的时候还没有荣幸被崔教授教导,研究生三年都跟着他,还要多感谢他对我的教诲。”
“唔,”白琅哼了一声,“那这一切就等着看吧,我也希望他跟这件事情无关,但是我在图书馆查到的一些的资料,昭示着他曾经和窦征,还有宋文涛之间,有着很深的关系。”
“窦征?”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文道鉴于昨天白琅经历的一切,便没有任何好感了,“老师最不喜欢和商人接触,我从来没有听到他提起过跟窦征有关系的事情啊。”
“不提,不代表没有关系,”白琅平静的说道,“我只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而已。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我们就静静等待着真相,浮出水面。毕竟,清者自清。”
文道其实不是很明白。他不知道宋文涛的死亡除了归结于当初那些白羊山族人们的愚昧之外,还能怪罪在谁的头上。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人总认为十分表象和简单的事情,到了最后都会变得成倍的复杂和难以理解。
“好吧,”文道最终答应白琅,“我答应你,除非你告诉给我,否则我不会主动干涉,好不好?”
白琅重重的点了头,还主动和文道拉了勾才算数。
文道笑笑,摸了摸白琅的头:“乖啦,让医生帮你把脚底处理一下。”
两个人就此算是达成了和解,都绝口不再提关于崔教授的事情。而事实上,他们各自心中都有所思。文道只觉得白琅这个女孩儿真的不简单,表面上简单纯粹,实则细思极恐。她当时反口要学习油画而非雕塑,难道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产生了对崔教授的怀疑?想要在崔教授手下学习,就是为了这个?
文道一边看着白琅的脚丫被厚厚的绷带裹成个粽子,一边回忆起那一天带白琅去报名的时候,是什么让白琅改变了决定来着?好像是因为那个教务主任。哦,也不对,是因为咋教务主任那里看到了好多文件,然后教务主任就提到了崔教授要做校长了。
“哈,这样我可走不了路了。”
被包扎完毕的白琅鼓着两只脚丫,怎么也穿不到那两只已经破破烂烂的鞋子里头。对面的医生只把她当做是调皮的普通学生,没好气的说道:“可以让你的小男朋友背你走啊?”
白琅睁大了一双眼睛,害羞着不说话。而文道则丝毫没有沉浸在这杯误会的喜悦里头,而是一面看着白琅一面思索,难道宋文涛曾经与校长的位置,有什么关联么?
在这年轻的一对男女各自心怀鬼胎的时候,在校医院的暗处,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终于取到了他们渴求了很久的东西。
在三百多公里之外的湘西白羊山,文秀正带着一队人马,进行着实地考察。多年之前,他曾经来到过这里一次,那一次他拿到了暂时缓解自己窘境的良方。然而那办法并不持久,总还需要新的法子。他认真的查看了白琅被发现的那个山洞,除了一地散落的琥珀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发现。
“把这个山洞里头所有有生命体征的东西,都带回去做检测检验,另外这些琥珀石头也要一并带回去,做最深度的DNA检验。”
这一次陪同他的,是得道集团最引以为傲的生命科学团队。这是一只素质过硬同时工作经验丰富的团队,他们都是被文秀高薪聘请来的,也有一些天赋极高的毕业生直接入职到这里,多年以来,这支团队花费了打量的金钱和资源,但实验的对象只有一个而已。
文秀是个生意人,他不会做赔本儿的买卖,而眼下就是这条道路翻盘的最好机会。
那些忙碌着的工程师,研究者,和学者们都一边答应着,一边埋头苦干。
就在这个时候,文秀接到了一个来自于常远的电话,这个人长久以来已经不再出现在文秀的视野范围之内,但是一旦对方打来电话他总会接起来,总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好啊,文总。”常远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头传来,带着一口浓浓的东北口音的。
文秀不由得将听筒拿得离自己老远的,皱眉问道:“什么事儿?”
常远冷哼一声:“文总贵人事多,我也就不废话了。您现在很想要一件东西吧?是跟一个美术学院里头插班的女孩有关系?”
文秀的心立刻紧了起来,他看了看四下无人,便端着电话走远了几步,再问道:“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说中了对方心事的常远似乎特别得意的,哼唧了两声,便直入主题来,“我若是连您的心事都不知道的话,还怎么干这一行?别说杭州,就是整个浙江,你们这些大佬们心里想的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这人做得就是消息买卖的勾当,文秀也不跟他废话:“既然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那想必你也找到了?”
常远点头,在电话线的另一头对着子手里的塑料袋看个没完,“那当然了,我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的,没有拿到东西怎么敢给您打这通电话呢?”
文秀下意识的握紧了听筒,在他还没发现的时候便全身都僵硬激动起来:“怎么搞到的?”
常远手中的塑料袋子里装着一些带血的棉花和绷带,怎么搞到的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我自然有我的门道,把我的门道全都剖给你们看,我就不要活了。怎么样,文老板?”
“开个价吧。”文秀痛快的说。
常远哈哈笑起来,似乎是不知道这袋子里头的东西怎么就能够价值千金了:“文老板就是爽快。不过这东西既然对文老板这样重要,我要的可就不只是钱了。”
文秀皱眉,他不愿意跟常远多做接触是有原因的:“你想要什么?消息?”
这时候常远收敛了笑容,一双小眼睛显得深邃神秘的:“我想要一个,文老板你的秘密。或许你可以慢慢讲给我,你干嘛对于一个女孩儿的血液,这样感兴趣呢?”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有人再利用白琅的遭遇,为未来谋出路。
而没有注意到这一幕的两个人,还维持着兴高采烈的神情,彼此之间的心贴得更近了一些的。白琅的一双脚被厚厚的包裹起来,因为不好走路所以文道始终背着她走路,白琅将整个人的重心都毫无戒备的压在文道身上,透漏出一股将自己全幅家当都交给对方,百分之百信任的感觉来。而文道一边走着,一边感受着这份信任的沉甸甸的重量。
“白琅。”
“嗯?”整整一夜没有睡,白琅已经有点困了,但她还算是硬扛着不肯闭上眼睛,自从离开白羊山那个山洞离开之后,她便总不想将时间花在睡觉上头,毕竟人死了之后的时间都在睡觉,或者的时候花那样多时间在睡觉上面干嘛呢?
文道的心思还维持在上一件事情上面,便体会不到现下白琅的心思。
“你真的,那么怀疑崔教授么?”
捏着白琅膝盖窝的文道能够立刻感受到白琅的身体一紧,僵硬起来。
文道便停下来,将白琅缓慢的放在长凳子上面,跪在她身前,仰头望着她。
“如果你觉得不可以告诉给我,也没关系。只是,那个人是我的恩师,我还是很想知道。”
白琅抿了抿嘴巴,终于下了决心似的:“也不是什么明确的证据,或者是百分之百的怀疑。我只是在图书馆的一本老报刊上头,看到了一张毕业照片。”
“哦?”文道想起曾经从崔教授那里听到的一些话,便认真听着。
“那是一张三十多年前的毕业照,我仔细看了看那里面的人,除了中间的潘天寿老校长之外,还有三个我认识的人,宋文涛,窦征,和你的老师。”
文道点点头:“崔教授是潘天寿老先生的学生,这一点是路人皆知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据。”
白琅点头:“这的确不是什么证据,要说是怀疑,也是我的一种感觉居多的。那个时候我一直听宋文涛说,他有一个师弟,就是窦征,陪着他一同来白羊山支教。但还有一个师承一脉的师兄,在杭州陪着师傅。我一直很好奇那个人是谁,现在看来,有没有可能就是崔教授?”
文道眨眨眼睛,迟疑的问出了一句:“即便这种猜测是真实的,又怎么样呢?他们是师兄弟,所以呢?”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宋文涛很纠结,”白琅望向远方,怅然若失似的,“他自己的志向是在山野而不在市井的,是想要留在白羊山的意思。可是另一方面,潘天寿老先生最看重的继承人就是他了,非常希望他能够回去继承校长的位置。”
文道恍然大悟的点头,心中不免带上了些酸涩的说:“我想他的志向不光是留在家乡报效,还有一部分是想要陪你在身边吧?”
白琅苦笑:“只要我们能够长相厮守,不管是在哪个城市都无所谓的。可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事情就那么发生了,快到来不及畅想未来。”
“但是这跟崔教授有什么关系呢?”
白琅平静的看着文道:“既然他优于另外的两个师兄弟,而被潘天寿老先生选为自己的继承人,其他的那两位呢?他们会是什么心态?”
文道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可是那样说来,窦征的可能性更大啊,毕竟当初他就身在白羊山,还比较好下手和成事的吧?不管崔教授是否是那个师兄,他都不在湘西呀!”
白琅淡淡一笑:“你听过雍正继位的故事么?他是守着康熙到最后死的那个人,守在潘老先生的身边,自然也不是没有作用的。”
文道默然,对于他来说这还不是一个极有力的证据:“我还是觉得窦征的嫌疑更大些。”
“如果是两个人合谋呢?窦征并没有继承这个学校,官方宣称他的第一桶金是从远方舅舅那里获得的资助。”
“可是崔教授也没有得到学校呀!”文道继续反驳,捍卫着自己老师的尊严,“他当时只是是留校做了一个普通的老师,如果如你所说,为什么他不干脆做校长才好?或许当年他的年纪太轻,但这么多年过去,总不至于非要等到垂垂暮年才接下来校长的位置吧。”
白琅缓慢的摇头,将下巴颏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就那样蹲坐着:“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她说。
文道茫然的抬头看着白琅那张似乎是胜券在握的脸庞,实在猜测不出这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
“所以我才说我也并不确定。不如我们就各自查查看,若是我找到了有力的证据,或者是你找到了证明崔教授清白的事实,这件事情便就此罢休,好不好?”
白琅的声音极其悦耳,更带有一点蛊惑性的,让文道顺着他的声音轻轻点头,之后才开口问:“所以你已经认定了,宋文涛一定是被人所害的?要么是窦征,要么是窦征和崔教授两个人的合谋?是这样么?”
文道有些茫然的听着自己的分析,随后问道:“可是你想要作什么呢?找到了真相,知道当年究竟是谁,是怎样陷害了你们,那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三十五年过去了,这期间经过了漫长的追诉期,即便报警也无法立案了。你,你难道?”
此时的白琅,站起身来,将一番解释的话说得云淡风轻的:“我之所以到这个学校里来,就是为了查明当年事情的真相。毕竟那些曾经的相关人士,都围绕在这里。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查到了,那我就会报仇。”
报仇这两个听在文道的耳朵里,显得极其的触目惊心。
他们又在这里混迹了一会儿,直到远处的学生们下了课,文道才大梦初醒似的,又再次将白琅背在身上:“我们还是赶紧去教务主任和崔教授那里一趟吧,免得你还没达成自己的愿望,就被人家给赶出这所学校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