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噩梦重来
水浮萍2021-06-11 17:085,005

  1985年,是夜,湘西,白羊山,白家村,白家庄园。

  王元沐紧闭着双眼坐在白家庄园的正厅中央的主座位上头,手里不停的拨弄着一串檀香木做成的佛珠,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在长期的打磨之下已经光滑平整,配合着女人蓝花紫底白色印花的棉袄,和藏蓝色的褶皱长裙,映照出她身上银饰配器的光芒。葱段儿般的手指和雪白的脖颈从衣服里头伸出来,一张标致极了的鹅蛋脸上光洁整齐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插着一根银色的簪子,看上去不过25岁的模样。

  她不是坐在这里的唯一一个人,她右手边站着常妈,左边站着管家白立。除了两个主位之外,正厅里头还分两排摆放着六把椅子,其中五把坐了人,除了最靠近主座的两个位置上头坐着一对年轻男女之外,剩下的三个人都是耄耋老者,更显出那一对年轻人的不安来,频频的看向主座上的女人。

  “咳咳。”

  紧挨着其中一个年轻女孩坐着的男人,最为肥头大耳的那一位,一头稀薄的短寸头发更衬得他肥硕的脸庞和猪一样的眼睛。他穿着一身对襟扣子的粗布麻衣,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黏腻的咳嗽声,代表着时间到了。

  果然,王元沐立刻睁开了眼睛,更显得她那一张俏丽的俊脸。女人笑了笑,从容自若的表情让她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大上许多,轻启朱唇皓齿,是不算低沉的中等音色。

  “那就走吧。”

  坐落于白羊山脚下,白家庄园的主院儿是个不算宽敞的天井,因历史悠久,易守难攻,而一直沿用到现在。王元沐为首的一行人在家中男丁的护卫下一路从天井往白羊山头上走,男丁们手持火把,个个赤膊着上身,将几位主家围成一团,浩浩荡荡。

  从山脚下,走上白羊山,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走到半山腰的地方,王元沐停下了,二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着另外一群比他们更庞大的队伍。

  也是许多穿短打的男丁围在两边,为首的是一个留着圆圆板寸头发的高大男人,狭长的眼睛平平的眉毛,让他不说话就足够威严。男人看到王元沐来了,略一点头。

  “白大奶奶。”

  王元沐扯了扯嘴角,以最轻微的动作笑了一下,也点头,道:“王大当家。”

  这就没话了,两拨人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停住。谁能想到,这两个为首的一男一女,十年前,也是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呢?时过境迁,岁月无情,现下知道当年那事儿的人已经没几个了,那猪眼睛是一个,因此跟在王元沐的身后,也要再从嗓子眼儿里头发出黏腻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不屑,和不满。

  这丝毫影响不了王元沐的,因为今天她带着白家人,和山那一头儿的王家人,来到这儿,可不是为了私会,也不是为了议事,是为了执行一条已经五十年没有被执行过的族规。

  一条被祖祖辈辈生活在白羊山的人们定下来的规矩。

  “白羊山之所以被赐名白羊山,那是早先白王两家的祖宗们挣下来的名号,一块贞节牌坊,一块御赐的牌匾,一道减免赋税的特赦令,让在这块原本贫瘠的土地上头的两家人生存了下来,还慢慢发展出两个村落,山这头的白家,和山那头的王家。可是啊,这村子越来越大,村子里头不相干的人也越来越多,鱼龙混杂,就出了那些做出妄图毁坏这贞洁牌坊的坏事来的恶人们了。小少爷,您听懂了么?”

  白家的队伍里头,说话的是常妈,一个面容干瘪皮肤黝黑的老妈子,穿一身藏青色的棉袄,手里牵着的正是王元沐五岁大的儿子,白家的小少爷,白琦。白琦懵懵懂懂的睁着大眼睛,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年纪。他大概听不懂常妈的话,但母亲出门前告诫过他不要随便讲话,他可是牢牢的记下了。

  常妈所言不虚,这一次两家人聚集于此,深夜上山,为的就是惩戒一双恶人,一双破坏白羊山千百年来规矩的恶人。

  王大当家的一行人率先停下脚步,等待白家人与他们走到一处来。眼前正是半山腰的一个山洞,洞口有两个被五花大绑在树干上头的人,一男一女,一高大一瘦弱,两人对立而望,看上去奄奄一息。

  “就是这两个人。”看守他们的是几个壮壮的男丁,都举着火把,提到这两个男人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不屑的神色。

  这话是对着王家的大当家的说的,但是那男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身看向白家的大奶奶。

  王元沐略一颔首,向那两个人询问。

  “宋文涛,白琅,你们两个,知道你们犯的是什么罪过么?”

  两个人已经被绑在这里一天一夜,只有紧紧勒住的绳索堪堪能够将人固定在树干上头,头朝下支棱着,没人回应王元沐的话。

  看到他们这样,王元沐抿了抿嘴唇,顿了一顿,好好整理了下自己的声音:“宋文涛你身为人师,枉顾纲常,违背人伦;白琅你身为白家族女,在学堂之上本应多学三从四德,却不知廉耻,与师长私相授受。你们两人,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却私约离家出奔身行苟且之事,置白羊山贞洁之名而不顾,实为大罪。”

  她静静的说完这一席话,周围站着的黑压压的人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看着这一男一女,就好像看着一场烟火般的兴奋,一个一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这时候,人群之中冲出一个中年妇女来,大声的呼喊着宋文涛的名字。

  “文涛啊!文涛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呢!!都是那个贱女,都是那个贱女迷惑了你啊,她害了你!!”

  显然,跑出来的是宋文涛的母亲,她还没跑到儿子的面前,就被猪眼睛给拉住了。宋文涛本人已经几乎不省人事了,他原本是镇子上头的老师,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家庭都请过他来私塾里头教书,甚至白琦也经他教导过一段时间。而那位白琅,是出生在此地的外室族女,父母双亡,只勉强跟着白家庄园过活,却在学堂上结识了宋文涛,两个人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宋文涛不发一言,倒是白琅似乎动了动。她稍微抬了抬脸,露出那张即便憔悴不堪却依旧惊为天人的面孔来,许多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在心里默默的咒骂着“这个狐狸精!”

  只有白琦,这个在场唯一的孩童,忽然跳出常妈的手掌,指着白琅的脸孔,大声的喊着:“那是琅姐姐!!”

  常妈立刻伸手想将小少爷抱回来,哪知道五岁孩子挣脱的劲儿那样大,非但没有拉住人,还让他跑得更远。这回白琦指的是宋文涛,大声的问妈妈:“这不是宋先生么?娘,你要把他们怎么样?”

  白琦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根本听不懂母亲刚才所控诉的关于两个人的罪行。没人出声,因为没人知道该怎么向一个孩子,向一个不了解白羊山历史的人去解释,在这里,非但不可能允许一对师生之间的相爱,几乎连一对订过婚的男女之间的爱情,都容忍不得,只要他们不被族中人认可。王大当家的盯着白琦一会儿,又拿一双狭长眼睛去看王元沐的反应。

  白琦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样严肃,而王元沐的脸已经冷到了极点。

  “常妈!!”她突然大喝一声,因为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因而把孩子吓了一大跳。

  常妈也吓了一跳,立刻上前:“太太。”

  王元沐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凌厉到了极点:“你是死人啊,就那样看着少爷靠近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家去!!”

  常妈慌忙点头,赶紧把白琦搂进怀里,一把捂了孩子咿咿呀呀的嘴,念叨着“阿弥陀佛”走了。

  再也没人出来质疑白羊山的权威,宋文涛那可怜的母亲已经摊到在地上,白琅抬起的头也似乎永远的垂下去了。在场仅剩的几个年轻人都绷紧着神经,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眼看着儿子已经离开到看不到这里的距离,王元沐转回脸来,恢复了严肃冷酷的神情,朱唇轻启:“点天灯。”

  随着一声令下,白家的男人们上前一步,似乎是极其骄傲的在那一男一女的脚下堆满稻草。随着他们的动作,人们不断的后退,直到安全的距离。为首的两个男丁终于将火把丢在稻草堆上,熊熊燃烧的大火逐渐淹没了那两棵树,以及那两个绑在树上的人。人们就这样看着,直到冲天的火光渐有颓势,才惊觉到了离开的时候。

  猪眼睛看的津津有味:“许多年没有这样的事了,上一次看到我还像白琦那么大。”语气里透着一股意犹未尽。

  “志勇叔,难道这是什么好事么?”

  说话的是白家的小姐,白珏。她身量未足,话里却总是带着一股凉薄的冷淡来。

  白志勇不再说话了,王元沐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可以往回走了。

  临走时,她偶然看到了王大当家的眼神,让她心里狠狠一揪。对方似乎一直在看着她,从开始到最后。王元沐开始没去在意,直到走到山脚下的位置,她才想起,经年之前,她似乎曾经在这里,指着那个专门用来行刑的山洞,大声鄙夷:“真是愚昧的规矩!!”

  冲天的烈火烧了整个晚上,直到天色见白才真正的偃旗息鼓。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地方的半夜三点,也发生着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白琅惊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半夜三点。她半坐在床铺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盲目的在黑夜的半空之中摸索着,却什么都摸索不到的。白琅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可是自从搬进了这里之后,她便频繁的梦到当年的事情。

  文秀是在白琅惊醒过来不长的时间之后,就走进了白琅的卧室的。他带着一副老花眼镜,披着厚重的羊毛披肩,没有一点白天看上去的精英的模样,此刻看起来却像是个迟暮的老人一般的。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擅自坐在了白琅的床上,坐在她的身后,这一切都让白琅感到一阵深深的不舒服,并不比噩梦之中的境遇要差上多少的,但是文秀并不以为然的,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的才对。

  白琅摇摇头,用梦话一般的声音情深说道:“只是噩梦而已,我又梦到了当年的事情了。”

  “哦,”文秀瞬间就了然了,起身为白琅冲了一杯是热茶,放在她的手里的,“喝吧,暖暖身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重生了是不是的?我们马上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所以,不要害怕,梦里头的那些事情再也不会出现了。来,喝完茶慢慢的躺下,我就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就再走。”

  白琅最近梦到当年点天灯的情形越来越多的,而几乎每一次梦到当年的情景,都会让她从噩梦之中惊醒的,白琅觉得这是一种心病的,她十分想要好好谈一谈当年的事情,总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够将她从当年的阴影之中缓解出来的。如果没有知晓关于文秀的事情,白琅或许会对文道情愫的,可是如今,她能够说话的人就只有文秀而已。

  “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要睡觉,我想要聊聊当年的事情。”

  文秀看着白琅,面无表情的:“可是我不想要聊当年的事情。”

  “你难道还不明白的,当年的事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么?你难道就不想要知道?”深夜的文家别墅,安静到可怕的。白琅的忽然激动起来,在这个深夜之中显得而别的高亢的。文秀无法忽略掉对方的要求,否则就显得太过可疑了。

  “好,你慢慢说,慢慢的将当年的事情讲给我听吧。”

  白琅捧着文秀递给他的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茶,随后如同倒豆子一般的将当年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吐露出来。

  “我在山洞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被火燃烧到身体上头的感觉了。之后,我就看到了被绑在树干上头的宋文涛,他被粗壮的麻绳给绑住的身体慢慢的垂下来,那样弯曲的人影一直在我的眼前徘徊着。我听了白家大奶奶的说话的声音,还有许多白家人的笑声,或者是王家人的笑声。他们度在嘲笑着我和宋文涛,还有我们之间的感情的。”白琅慢慢地说出当年的事情,一面说着,一面感受着久违的悲伤的。她的眼眶慢慢的掉出眼泪来,让文秀忍不住替她擦拭掉。可是那眼泪竟然源源不断的,怎么擦拭都擦拭不完的。

  文秀慢慢的将人抱在怀里,轻声的说着:“一切苦难都过去了,不要再想着那些事情了,将来迎接你的,只能是幸福。”他干巴巴的安慰着,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白琅明明就被紧紧的拥抱在文秀的怀中,可是她为何总是感受不到一点点的温暖的呢?白琅不明白。她企图靠更贴近,更亲密的拥抱来缓解自己这种寂寞的空虚和焦虑的,可是文秀却将人给推开了的。

  “慢慢的,将那些热水喝掉吧,喝掉了之后,你就会有睡意,等你沉入梦乡之后,就不会再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让白琅将杯子里头剩余的最后一点茶水喝光,慢慢的躺在床上。

  文秀为白琅盖好了被子之后,从床上下来,坐在床边的软面扶手椅子上面,守着白琅的睡颜,等待着她慢慢睡着。这不是他的常项,只要白琅一提到当年的事情,文秀就比较紧张,因为他不能够给予白琅想要的回答的。他对于当年的事情虽然知晓一些,可是总怕回答错误,暴露了些什么的。因而近来每一次白琅做这样的噩梦,从半夜惊醒过来,他都会说同样的话来安慰对方,然后塞给对方一杯热茶,让她快快的睡过去。当然,那杯茶里头,有不少的安眠药。

  等到药力终于发作,白琅彻底睡着了之后的,文秀便从厚重的羊毛披肩的口袋里头掏出来注射针管和小试管,小心翼翼的从白琅的静脉里抽取一些血液,注入到小试管里头,之后就带着这一切,回到自己的书房,继续刚刚他正在做的事情。文秀本人就是生物学的博士,他和他的团队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而自从得到了白琅之后,他就像是如虎添翼一般的,得到了一切的灵感,让停滞不前的实验继续下去。

  文秀在书房里面自己的书桌上头顺利的搭起来一个反应度实验,而缺少的就是一点点样本的,将白琅的血液样本顺利的注入到反应堆之后,文秀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静静的等待了。

  等待一切的自然发生。

继续阅读:第64章 新婚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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