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平遥长公主到！」
我在众人的目光下，敷衍地向皇帝行了礼，然后怡然自得地入座。
「长公主好大的架子，竟让父皇母后和一众皇亲等你，当真是目中无人。」
二公主平逍嫉妒我已久，可惜我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本宫经不起颠簸，路上走得慢了些，皇叔皇婶还未曾怪罪于我，轮不到你来教育我，二妹！」
「是是是，谁不知道咱们长公主看上了大昭寺的佛子，还要拆了人家大昭寺，可惜啊，即便如此，人家佛子还是看不上你。」
宫殿里响起来窸窸窣窣的笑声，议论声。
「要笑就笑大点声，要议论就来我脸前议论，诸位都是皇亲，来，本宫在这里，来我面前笑！」
四周瞬间寂静，我端起酒杯嗤笑一声。
「既如此，便不要让本宫听见你们在背后议论我，否则……」
我一饮而尽，我跋扈嚣张的名声在外，除了平逍，没人敢惹我。
一顿饭吃得当真是没什么意思。
「公主，今夜是留宿宫中，还是回府？」
倩碧扶着我，开口问道。
「宿在宫中，今夜有贵客上门。」
她垂下头应是。
洗漱完，我趴在窗边的软榻上，吹着风看着月亮，我的贵客便悄然而至。
「皇叔，皇婶。」
我懒得动，点了点便算行过礼了。
他们二人在我对面围坐，我只好也坐起身。
「你真的喜欢那个和尚？」
昭文帝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还能有假？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好看，简直是我的梦中情郎。」
我想着佛子的样子，整个人冒粉红泡泡。
「你这样怎么行？他是出家人，不能成婚。」
皇后打断了我的幻想。
「我可以想办法让他还俗啊！我这么好看，他凭什么看不上我！」
我据理力争。
「可以！有志气！不愧是我们老李家的孩子！」昭文帝很是支持。
「皇叔有个主意，你可以说你笃信佛法，然后拿着佛经找那佛子为你讲解，这一来二去，顺水推舟，男俊女靓，干柴烈火，去他娘的……」
看的出，昭文帝属实是没什么文化。
我恍然大悟。
「您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
皇后踩了昭文帝一脚。
「你就不能教点好的？」
皇后看着我，「我不管你想怎么折腾，但是发乎情，止乎礼，不许逾距。」
我恭敬地送二位世上最尊贵的人离开，一回头便收了脸上的笑。
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也配做皇帝？
可怜我父亲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偏偏去得早，只留我一个孤女，孤苦无依。
昭文帝忌惮我父亲留下的将士，对我百般宠溺，无有不依。
女儿家，嚣张如何？跋扈又如何？大不了将来多给点嫁妆，远远地嫁出去便是了。
若我是个儿郎，怕是活不到这么大。
我回到我的老位置，看天空中皎洁的明月。
恍惚间又想起那个菩提树下跪坐诵经的布衣僧人，纷纷扬扬的菩提花落了他一身，看起来圣洁而不染尘埃。
可我偏要将他拉到世俗之中，为功名利禄，富贵权柄而挣扎。
二
今天又是坚持去大昭寺的一天。
倩碧说，若我读书有这个毅力早就成大才了。
我粲然一笑，读书哪有美男好玩？
大昭寺在青龙山顶，从山下到山顶一共有一万级台阶，而且只能走上去没有车道。
锻炼身体加看帅哥两不误，完美！
我爬楼梯爬得要死不活的时候，一位男子从我身边经过，直直撞上我的肩膀，差点把我送走。
倩碧一把将我拽了回来，我跌坐在台阶上，抚着自己的胸口。
「没长眼吗？竟敢冲撞长公主？」
男子被我的侍卫按住，倩碧过去踹了对方一脚。
「长公主饶命啊！草民不是故意的，请长公主开恩！」
我借着倩碧的力量起身，看了一眼周身，衣服什么没有什么问题。
我睥睨了一眼对方，「佛门重地，不可滥杀无辜，这样吧，你就在这跪到天黑再回去。」
我未理会对方的谢恩，抬头看了一眼阳光，今天的天气很不错。
刚登上山顶，沙弥就已经去向佛子报信了。
报信又如何？你还能把佛子变走吗？
我自信地踏入后院，果然佛子在菩提树下静坐。
我主动坐在他对面，女追男隔层纱，我要主动我要努力。
「听闻释迦摩尼菩提树下悟道成佛，不知佛子在这菩提树下，可悟出了什么？」
我无聊地拨下头上步摇，拨弄着玩。
「贫僧尚未悟道。」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
「哦哦，这样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人真不会说话。
「那，那……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贫僧法号梦智。」
「梦智，梦智……」
我喃喃自语，然后抬头冲他一笑，「好名字！」
「反正你也悟不出来，不如跟我走吧。」我直直地冲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我可以给你无上权力，无边荣耀。」
他不发一言。
我又想到了什么。
「佛说，种因结果，若不是你与我遇见，我也不会对你情根深种，梦智大师，你何不解了我这果。」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哑口无言了？佛祖曾割肉喂鹰，地藏王菩萨也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你为何不愿舍己为人，渡了我这凡夫俗子。」
我用手撑着下巴看他，一片菩提花瓣直直从他的额头，鼻梁，唇角，滑落至衣角。
原来喜欢一个人，哪怕他被花瓣划过，都会觉得心疼。
「施主如何知，你种下的因就一定是你想要的果呢？凡事皆有可能，因果循环，并非全如施主所想。」
他双手合十，低念一句，阿弥陀佛。
「佛子又怎知世事不如我所愿呢？你都说了凡事皆有可能。」
我别的不行，抬杠那可是太行了。
「施主不若与贫僧打个赌。」
「什么赌？」我的好奇心。
「等到九龙溪断流，帝都落雪，施主自然知道贫僧所言为何。」
他微微垂头，看起来无比慈和。
我一下子站起身将步摇砸在地上。
「佛子慎言！」
「你可知上次九龙溪断流是为何？是我父皇离世！你说这话便是在诅咒当朝皇帝，若是传出去，整个大昭寺都要为你陪葬！」
「此话日后休要再提！」
我气冲冲地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身。
「还有，你刚来帝都才半年不知道，帝都已经十年未曾落过雪了。」
三
我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滚。
「殿下，您今天怎么不去大昭寺呀？」
倩碧坐在床边给我剥坚果。
「你不懂，我这叫有张有弛，若即若离，是众多恋爱套路中的一种。」
我随手抓了一把果仁边吃边说，倩碧一脸受教的样子。
门外的宫女朝着倩碧招招手，倩碧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与对方耳语了几句，然后折返。
「殿下，昨夜大昭寺遇袭，有人刺杀佛子。」
我手里的果仁掉了一床。
「那，佛子如今如何了？」
「所幸寺内有众多武僧，刺客未能得手。」
这孩子，说话咋老是喜欢大喘气呢？我捡起床上的果仁扔到床边的桌子上。
「然后呢？可查出刺客了？」
「廷尉府查出，刺客身上的令牌是平逍公主府上印记，现如今，陛下已经召平逍公主进宫问责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紧接着下床，「为本宫梳妆，本宫要去见陛下。」
我到崇明殿时，平逍正被昭文帝骂得狗血淋头，我看了她一眼，然后向昭文帝行礼。
我端正跪坐于殿中，「请陛下为臣做主，臣父皇母后去世的早，臣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了心爱之人，二妹居然如此狠心，夺人性命，请陛下重责。」
昭文帝尚未开口，平逍便指着我破口大骂。
「你血口喷人！本宫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分明是你贼喊捉贼，栽赃嫁祸于我！」
「你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真是笑话，你六岁时因宫女不小心弄脏了裙子，便将对方活活打死，也不知是谁空有害人之心，却没有脑子，活该露出马脚被陛下教训。」
我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皇族平辈中，便只有我和她两个女孩，偏偏我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半斤八两罢了。
「行了！两个女娃，整天打来打去，吵来吵去，什么难听说什么，让孤情何以堪，传出去只会让人说咱们李家的姑娘没有教养！」
昭文帝扶额头疼，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娇气，一个比一个脾气差，每每遇上都要吵得天翻地覆。
「平遥，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你皇妹是未遂，这样，孤没收她一半家产然后赔给你，平逍，禁足一月，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然一月后的秋猎也不要去了……」
昭文帝拍板定论，一边说一边走，说到最后已经不见人影了。
我从地上站起来，扫了一眼平逍，对她比了个中指表示不屑。
「殿下，此事就这么算了吗？」倩碧显然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此事并非平逍所为。」我平淡地说。
「殿下，这事还有别人插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