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星与陈封两人只用了半天时间,便整备人海,一南一北,似两只巨钳一般,往那敌人的两肋夹去。见两军人海开动,薛金与褚凤人只是按兵不动,静候刘、陈两人合围。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只见的南北两边同时火起,薛金,褚凤人同时发令,大梧城的战士们呼喝着往敌人的阵中冲去。那山南、扶风五城旌旗蔽日,人海却总共不过万余,其中绝大多数又是乌合之众,怎么是大梧城堂堂两万人的对手,不消半日,被消灭的干干净净,只有那几个指挥官模样的人,骑着大海,人又机灵,见状不对,当先便跑,方才逃得一命,也顾不上回头,一股脑沿着来路逃遁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四支人海清扫完战场,由刘文星与陈封领头,逶迤而回,随后战士们各自回营,两人去金无有处报捷。事先捷报早已传至,金无有也有准备,怎奈不胜酒力,已是酩酊恍惚,胡言乱语了数句,便让两人匆匆退了出去,至于薛金与褚凤人更是问也不问一句。两人乐得轻松,当即退了出去,却不回营,而是上海往陈长岭的大营而去。
陈长岭依旧站在往常站的那片高地上,远远望见夕阳余晖中二人策海而来,当即迎了上去,二人跳下海来,三人进到陈长岭的账内,账内早已齐备肴馔。
三人坐定,陈长岭分别给两人斟酒,贺道:“恭喜两位将军又为我大梧城立了一个大功啊。”
刘文星满面笑容:“立功倒还在其次,山南、扶风还真是不自量力,净是些老弱病残。”
“哦?”
“甚至我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刘文星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却有意将声音压低:“打扫战场的时候,我们甚至发现了不少女人和孩子的尸体,就这样,他们的人数也不足万人,简直是飞蛾扑火。”
“竟有这等事情?”陈长岭大为吃惊,却不细问,反倒问起了损失来:“我们这次一共损失了多少战士?”
刘文星闻言,先不回答,反而笑了起来。陈长岭不解:“怎么?”
“战士损失的倒也不多。”
陈长岭却不接话,知道刘文星等不了多久便要将下文说出。果然过了片刻,见没人接话,刘文星按耐不住:“我们四个军加起来死了不到一百多个战士,倒是那薛金与褚凤人。”
“薛金与褚凤人如何?”陈长岭急问道。
刘文星嘻嘻笑个不停,陈封续道:“他们竟有几个身手异常敏捷的高手假扮死人,藏身在尸体中,也是他们二人命蹇,就在他们带人清理战场的时候,那几人暴起而击,薛、褚二人猝不及防,先后中了几剑,当场毙命。”
“人抓住了吗?”
陈封略觉奇怪,倒也不甚在意,略顿了顿,摇头道:“薛、褚二人也当真厉害,虽是中伏,却也忍痛还击,一共七人,五个当场被二人打死,另外两人也被赶来的战士刺成了蜂窝。”
陈长岭暗中叹了口气,见刘文星兀自欢喜,便道:“刘将军,无论如何他们二人的死也是我大梧城的损失,你不该这样。”
刘文星却也不傻,只不过是有些得意忘形罢了,当即领命,端酒认罚。
陈长岭也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又问道:“城主那就没有问吗?”
刘、陈二人一起摇头:“城主已经喝醉了,说了些语无伦次的话便让我们退了出来了。”
陈长岭点点头,便也不再问了,三人便将此事不提,一边说些闲话,一边饮酒,一直到了二更时分,刘、陈二人方才回营。
另一边,胡玉言早已听说人海回营,久久等候,却不见薛金与褚凤人二人前来,心中微觉异样,正准备派人去询时,忽听外面报说一人单身匹海而来,不禁诧异。
那人驱海来到胡玉言帐前,翻身下海,甫一进帐,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言语,只是抽泣不止。
胡玉言心中已知不妙,将他扶起:“孙副官,薛金他怎么了?”
孙副官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将军,薛将军,他,他,战死了!”
胡玉言见孙副官这副模样,早有了心理准备,虽然难过,却也无可奈何,刚要张口,却听孙副官呜呜咽咽的道:“不光是薛将军,连同褚将军和仇副官也一同战死了!”
放佛一道雷霆闪进了脑袋,胡玉言的脑中嗡嗡作响,过了半晌,才又问了一遍:“他们三人都死了?”
孙副官点了点头,方才将三人如何在清扫战场时遇害的经过一一描述。胡玉言听罢,见孙副官身上也是多处负伤,流血不止:“你也受伤了,回去休息吧。”
孙副官抹了把眼泪,方才上海回营。
过不多时,又是两人乘海而来,却是王鼎汉与李世午。王鼎汉刚一进帐,便嚷嚷起来:“将军。”
胡玉言冲他摆手,将他的话头拦住,道:“孙副官还在,十四军暂时无虞,倒是十五军他们两人皆死,你们还是去看顾一下的好。”说罢便不再言语。他脑中翻涌,实在是不愿意再有人来打扰自己,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环境,来让他理一理脑中的千头万绪。
两人无法,也只得出帐上海,分头而去,王鼎汉往十五军大营而去,李世午则直奔十四军营地所在。
第二天一大早,金无有的命令便分头传了下来,晚上要为刘文星与陈封庆功。这倒也正常,只要有战争,胜利的一方总会庆祝一番,尽管有很多人因此死去。可是那些死去的人不就是为了活着的人的快乐而甘愿牺牲的吗?那么幸存下来的战士们若是再不知好歹,甚至泪眼婆娑,他们的牺牲岂不是成了无谓?虽说死者为大,可死生毕竟殊途。过去的胜利日,胡玉言自己不也曾加入这欢庆的队伍中吗?只不过这一次死的是他心腹的两个将军罢了,可将军和战士除了职位之别,又何曾多出些什么呢?胡玉言接到命令的时候,心中突然一阵扭曲,他痛苦,他难受,他失落,他突然开始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们这么轻易的遗忘,可是他却连一丝眼泪都没有,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想笑,笑这无常的命运,笑这健忘的人类。
一个人的情感在人群中就好像水盆中的几滴水,根本掀不起任何波澜,哪怕这个人是堂堂大梧城的将军之尊,庆功宴顺利且成功,大部分人都有幸的分享到了城主的恩赐以及刘文星、陈封两人的荣光,对于薛金与褚凤人的死,金无有则只是寥寥数语带过。后来的几日,又变回了平常的时光,就连胡玉言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薛金和褚凤人的死。
他在帐内来回的踱着步子,一会想起了金无有,一会又想到了陈长岭。
远处的地平线,太阳早早便已经露出了峥嵘,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温暖的阳光,还有江边林中被惊起的飞鸟,胡玉言虽看不见,心中却也和那林中的飞鸟差不多,只是事已至此,想要后悔也没有退路了,留给他的似乎就只剩下一条道了。
没过多久,海妖便从林中窜出,跟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冲了出来。
海妖兴致勃勃,其中夹杂着不少海巨人,远远的便能感觉到大地的颤抖。塔楼上的战士也已经发现了他们,号角跟着便呜呜的响了起来。没过多久,大梧城的所有营地便都已经接到了警报,海妖再度来袭,更要命的是,防备海妖的几处狼烟,竟没有一处点燃,此时海妖已经距离飞羽高地不到十里。
海妖是胡玉言引来的,他不得不这么做了。薛金和褚凤人死后,陈长岭将两军的战士悉数收编自己麾下。从那以后,胡玉言就再也没有见过金无有的面了。所有的命令都是假于陈长岭之口传达,他倒是成了城主一般。李世午和王良被赶出了十三军,王鼎汉也是岌岌可危,下一个目标自然而然就是自己了,他怎么能坐以待毙,只是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竟只剩下了海妖。
敌人进攻的速度十分迅捷,大梧城各营的战士们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纷纷投降。万里晴空随之失色,蓬勃的朝阳很快便让漫天的乌云遮蔽了起来,一直到了中午时分,浓密的乌云一点点散去的意思都没有,却也没有见到一丝雨滴,空气异常闷热潮湿,光线黯淡,几个海妖将剩下的几十个大梧城的战士赶到一个不大的帐篷里,周围还有不少这样的帐篷,里面挤满了人类俘虏。
着一个头戴罩衫的人走进了胡玉言的帐内,身材高大,长相难辨。
胡玉言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地图,二人进来他并有转过身来。头带罩衫的人先开了口:“胡将军真是识时务者。”
胡玉言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他转过身来,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大衣,头上用和衣服同样颜色的布料严严实实的遮挡了起来,显然是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胡玉言不禁笑道:“你在我面前又什么好隐藏的呢?”他目光如炬,如锋利的刺刀一般盯着那人。
那人也不把罩衫揭开,道:“既然你我相熟,那么我以何种面目相见,又有什么关系呢?金家已经统治大梧城太久了,如今也该换换主人,除一除到处都是腐朽之气了。”那个人的声音略带沙哑,年纪不轻,却也不十分显老。
胡玉言道:“我还有几件事情不明白。”
那人道:“哦?你问吧,我一定告诉你。”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划好的吗?”
那个人点了点头:“你还不笨。”
“为什么是我?”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芸芸众人占据了大多数,没什么特色,也没什么任务,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来看看这美丽的世界,然后又匆匆的走了。但是你不一样,你与我一样,注定是与众不同的,你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注定了你对魔法的渴望,这份渴望给了你一颗不安分的心。”
“这么说来,我们的相遇也不是偶然了?”
“当然不是,众神是拒绝赌博的,只有傻子才会把一切归咎为命运使然。”
胡玉言越发厌恶眼前这个人了,他言语之中竟有自诩为神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