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在大营内进进出出,这俨然成了另一个战场,激烈程度比之正面战场不遑多让。两个战场的情报和命令不停的送进送出,沙盘上的黑银两色的标志放佛棋盘上的棋子一般位置不断的变化。沙盘之中,代表着大梧城的黑色标志放佛一头黑色的凶猛猎鹰,正对着一只银色的雏鸟,尾巴若隐若现的一抹银色,似是那雄鹰的羽毛又似是另一只已经遇害的雏鸟。随后银色和黑色混杂在了一起,分不清敌我。两种颜色的标示不断的被丢出沙盘之外,其中只有数个银色的标示惨遭淘汰。胡玉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代表胡玄成的那个标示会被丢了出去,或者已经丢了出去。
大营内放佛成了一个热闹非凡的市场一般,战士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连接着这一场看起来悬念不大的战争。战场上的情报还在不停的送了进来,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战报,胡玉言此刻的内心矛盾已极,又急于知道胡玄成的消息,可是又怕得到的是个噩耗。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将军,有了新的情况。”
“什么情况?”“有胡副官的消息了吗?”后面那句是王鼎汉帮着胡玉言问了出来。
“胡副官?”
“没事,你继续说吧。”新来的这个战士显然并不知道胡玄成的事情,胡玉言无力的摆了摆手。
“是,将军,我军两翼分别发现了不明数量的敌人。”
“不明数量?”王鼎汉看起来有些生气:“回去探明了再报。”
“是。”那战士连忙退了出去。
“将军,你看这会不会是英志在故布疑阵”王鼎汉看着心神不宁的胡玉言,与其说是在询问他,倒不如是在提醒他。
“我看不会,他们加起来也就三万人不到,还敢再分出人去吗?那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更何况这葫芦谷我们围了这么久,他们怎么可能逃出去那么多人。”陈长岭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
“会不会是山南、扶风他们?”
“山南、扶风?除非他们是疯了。”
“那会是什么人呢?”
陈长岭摇头道:“我看我们还是按兵不动,等探明了再说不迟。会不会是敌人的施的幻象?”
胡玉言虽然心神不宁,方寸却未乱,听了那战士的报告,心中便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不会是幻象,天渊城中只怕还没有人有这么高深的法力施展这样的幻象。武山那边英志已经被打散了,追击的事情就交给十三、十五两军就够了,让他们相互保护,把十九军撤下来,沿着当阳河一路向北。另让海本候也不必去葫芦谷了,让他径直去去南边,不明敌情之前不可出击,只能防守。”
传令的战士领命要走,却被王鼎汉拦了下来:“等等。将军,这样一来,预备队就只剩下十四、十六两军了,万一他们来偷袭。”
胡玉言斩钉截铁道:“守不住两翼,那要这中军也没什么用了。”
“可是。”
王鼎汉还待要说,却被陈长岭打断了:“王将军,你多虑了,就算这中军中没有了,只要有胡将军在,还怕敌人来偷袭我们吗?”说罢,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胡玉言,见他脸上还是毫无表情,陈长岭自己的内心倒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传报的战士来来回回的又是几波,可是所有前来报信的战士回答都是一样,敌人似乎在有意在诱惑他们一般,只是在距离他们的阵地不远处擂鼓呐喊,却并不进攻,而他们阵地的四周却有防守严密,已经或俘或死了几十个战士了,还是没能探清楚两翼的敌人到底有多少。
“一群废物,连敌人都搞不清楚,还打什么仗。将军,让我去吧。”
“葫芦谷怎么突然没有了消息了。”胡玉言有些答非所问。
王鼎汉这才恍然大悟:“是啊,葫芦谷已经半个时辰没有消息了,我这就派人去问一下。”
“不光是葫芦谷,就连追击英志的李世午和陶铁那也已经半天没有消息了。”陈长岭适时的指了出来。
“也许他们是想肃清了敌人再报吧,那边也叫人去问一下。”
“也好,至于两翼,胡将军,王将军,我看这样,让刘将军到北边去一下吧,务必要搞清楚我们的敌人是谁,还有他们的数量。”
“好,那我就去南边,我们现在就走。”王鼎汉不甘示弱,胡玉言的心中越见明朗了起来。
两人一南一北,几乎同时离去。陈长岭和胡玉言两人彼此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进进出出的战士们的报告,胡玉言偶尔发出一些指示。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趁着进来报信的空档,陈长岭首先打破了沉默:“胡将军,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胡玉言心中一紧,终于来了,表面却还是如水一般平静:“请教倒不敢,陈将军有什么话尽管问好了,我一定如实相告。”
“好,也不是什么问题,我只是奇怪,以前胡将军带队杀敌,都是身先士卒的。怎么这一次好像是害怕了一样。”
“害怕,我怕什么?”
陈长岭认真的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要请教将军的啊,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怕到连胡副官的生死都不顾了。”
“他不听我的将令,即便是活着回来,我也是要军法处置的,还不如让他在战场上战死的好。”这一段到也不全是违心的话,若是胡玉言失败了,胡玄成恐怕还真的不如战死在葫芦谷的好。
“将军言重了,报信的战士不是都说了吗?胡副官他是反击,并不是主动出击,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陈长岭故意将“死”说了重了。
忽听的大营之外一阵嘈杂之声,急切之中,也听不清外面的战士在叫喊什么。胡玉言和陈长岭两人同时望向了帐外,两个心同时激动的跳动了起来。
外面的嘈杂并没能持续多久便很快安静了下来,两个战士并肩进来报信:“将军,葫芦谷中发现了胡副官的遗体…”
只听到遗体两个字,胡玉言便觉得天地突然旋转了起来,视线和听觉都变的模糊了起来,后面那两个战士再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后来陈长岭再说了什么,他也什么都没听见。就在一瞬间,他所有的幻象统统破灭了,而那个自己从小不点一点一点看着慢慢长大的儿子,就这样突然的不见了,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一眼了,他的天地崩塌了。他使劲的搀扶着放置沙盘的桌子才让自己勉强站住不摔倒,一桌的模型被他带着剧烈的晃动了起来,这模拟的世界中放佛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没过多久,他透过早已含满了泪水的双眼朦胧的望见,两个衣着整洁的战士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几乎是一尘不染的白布将担架严严实实的遮盖了起来。那两个战士将担架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便立在一旁。
胡玉言废了很大的劲才一步一步的挪到那担架旁边,他又开始幻想,也许是年轻的战士认错人了?他使劲的盯着那战士看,努力的寻找证据,差一点就让自己相信了,颤抖的双手要揭起那层白布的时候,却又僵硬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幻象就要破灭了,只要这白布不揭起来,那他就还有想象的空间。
他看什么都是模糊的,是不清楚的,甚至看到那掩盖着儿子尸体的白布居然动了起来。不,不全是幻象,原来他还活着,他又突然开始相信躺在担架上的就是他的儿子了。他几乎是扑了上去,将那白布掀开。
被胡玉言用力一扯,白布唰的飞了起来,而它下面,胡玉言那模糊的泪眼还未看清楚儿子的脸庞,便觉得一道寒光闪过,他心念动的极快,当即明白了过来,扭腰一闪,怎奈袭击实在太过意外,他又是心痛爱子亡故,还是慢了半步,顿时觉得左肩一阵剧痛,绝望的痛苦化作满腔的愤怒。居然用胡玄成来欺骗自己,运起了全身的魔法,砰砰砰,三声巨响,担架上的那具“尸体”,连同抬他进来的那两个战士,齐刷刷的飞了出去,他们身上的盔甲瞬间化作了一堆焦炭。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插在胡玉言的左边肩头上,匕首那惨绿色的光芒表明它的表面涂抹了一层剧毒。他也管不上许多,转过头来,对着陈长岭怒目而视,暗暗的运起全身所有的魔力来,心中又是恨又是激动,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一击若是不成,那他这一生的努力都成了别人的嫁衣,谁能想到,机关算尽的一生,最后还是要用这样简单粗暴一种方法来决定成败。
陈长岭早已经闪身到了帐外,胡玉言屏气凝神,三两步慢慢的追了出来,只见陈长岭几下兔起鹘落,在那几个早已经化成焦炭的尸体上分别补了几掌,右手拖着一个战士,冲着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