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似乎并不太清楚“癞皮狗”三个字的含义,咧开嘴角、眯起碧眼,露出一副狰狞而灿烂的笑容。
“哈哈哈…”
老头差点儿笑弯了腰,揪着狼王的胡须勉强站直身子一拍脑门儿,玄光微闪中从额头部位取出团色泽莹白、感觉软绵绵的“物质”,缓缓抛向七弦面前。
“这是当初本魂封印的天狼锻体炉使用法门,还有老夫记录下来的、历次进入其中狼族后辈们的锻体经验。”
“你虽然是人类,体质却丝毫不弱于同级妖族、应该进行过某些方式的锻体修行,那些经验就送给你做借鉴吧。”
“多谢前辈厚赐!”
七弦始终坚持炼体,对前辈妖修锻体经验自然求知若渴,于是连忙恭敬施礼,随后起身任那团应该是“灵魂记忆”的“物质”,经由额头打入自己泥丸宫。
老头所有言行不似作伪,七弦也愿意相信他毫无恶意,可为以防万一还是招呼紫剑过去绕着那团“物质”转圈检测一番。
紫剑没发现有何不妥,摇头摆尾回了玄海,七弦这才完全放心、放其进入魂海化生段段清晰牢固记忆。
片刻之后,即便未经亲手试验,七弦也确信能完全操控和使用天狼锻体炉,至于那些经验,就等有时间再做分析研究乃至实践了。
就在七弦处理那团“物质”的功夫,老头传音跟狼王说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这位“先祖”,在对被寄予厚望的后辈做些提点和临别嘱托。
“呜呜…”
就在这时,狼王却忽然拿爪子捂上眼睛、耳朵盖住耳朵眼,发出一声低低吼叫,表达的意思简单直接,那就是坚决地不同意。
“你个癞皮狗…你听我说…”
老头有点气急败坏,径直飞到狼头旁边去揪狼耳朵,狼王不听不动不吭声,耳朵紧紧捂着就是不松开。
可惜老头不具备实质躯体,现在也没有太多魂力可供浪费,自然拽不动那只跟他身子差不多大的狼耳朵,气得直哼哼却拿狼王无可奈何。
“前辈,它怎么了?”
七弦蹲到狼王面前,疑惑不解地问老头。
“唉…小家伙不像头狼、他心不够硬…猜到老夫完成任务之后难免破灭消散,就说什么也不肯接受那份传承了…”
老头满脸无奈,却又眼含欣慰,传承任务是他存在的根本意义,必须完成而别无选择,可现在被个隔了不知多少代的晚辈如此在意,让他觉得不枉在炉子里枯等这么多年。
了解了其中原委,七弦沉吟片刻后抬头望向老头,看着他那双碧绿眼睛缓缓说道:“前辈…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夺舍秘法?”
“夺舍秘法?”
老头闻言眼睛一亮,转瞬又暗淡下去,幽幽叹道:
“据说天道恢恢、自有规则限制,施展此法难度太大,即便修为境界再高都罕有成功者,况且老夫…呵呵,也不会啊。”
所谓“夺舍”秘法,是指由于某种原因而失去原本躯体的魂魄,为免于飞散天地之间而夺取他人躯体为“舍”,并得以继续存活下去的一种罕见灵魂术法。
早在途径天辰帝国飞翼城西山谷小城时,七弦遭云老祖那道貌似白光灵魂攻击、险些被她抹除意识后,就花了很大力气对那种“秘法”进行研究。
后来去到东洲,更是专门为此查阅了大量典籍、并向许多高阶修士求教询问,最后终于让他给弄明白原来那是一种名为“夺舍”的秘法。
此秘法的上古源头传说有两种,第一种是大能修士为炼制身外化身,强行从本魂分裂出完全独立、却拥有相同记忆意识的分魂。
这个分魂进入精心炼制的身外化身躯壳,魂体相融并据以为“舍”,从而具备完整自我意识和无须本魂任何操控的自我行动能力、自我修炼晋级能力。
第二种则是那些自身修炼资质不佳的邪修,为获得更为完美的修炼基础,研究摸索出来的主动舍弃原本躯壳、夺取他人肉身的邪法。
许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原因,“天道”不允许世间大范围出现强者夺取他人肉身的残剧,所以不管是哪种源头、也无论是何种具体施为方式,“夺舍”秘法在冥冥之中都存在着极为苛刻的条件限制。
具体有什么限制七弦也都很清楚,首先第一点、也是最苛刻的限制,即非本源灵魂与躯壳之间存在极大的无法融合比例。
这点限制的发生机制从来没人能弄明白,反正每个想要进行夺舍的人,无论你修为有多高、本事有多大,都同样回避不掉那种进了别人躯壳、却因为无法魂体相融而导致魂飞魄散的毁灭性风险。
最为关键的是,非同源的灵魂与躯壳之间是否能够最终相融,这是根本没办法提前预测的。
第二点限制,每个灵魂只有一次夺舍成功的可能机会,如果这一次失败,即便侥天之大幸得以逃回自己原本躯壳,也绝对没有第二次夺舍机会。
第三点限制,对原生生物进行夺舍的灵魂,必须具有完整自我意识。如果是分魂则需属于绝对独立个体,也即在本魂破灭之前,分魂没有丝毫机会夺舍除傀儡外的人族、妖族、乃至魔族。
第四点限制,灵魂与夺舍对象的躯壳之间不能有太大的修炼境界差距,否则极易出现灵魂“撑爆”躯壳的情况。
第五点限制,不管欲行夺舍的灵魂曾经拥有多强大的境界、多丰富的经验,夺舍成功后都得花上很长的时间去适应、熟悉新的身体,并以新身体原本资质、境界进行修炼。
第六点限制,夺舍成功并魂体融合后,寿元与原本灵魂无关,而只能以夺舍对象躯壳所余寿元计算。
以上六点主要限制,再加上林林总总不少细枝末节,可见这种“夺舍”秘法条件可谓苛刻至极,七弦却不厌其烦仔细逐一解释说明。
老头满脸凝重、听得超级认真,不住微微点头中时而就某些问题进行询问,整整半个时辰之后,一双碧眼中已隐有希望光芒闪烁。
“小子…既然你这个时候提及夺舍秘法,又明显对此研究颇深,莫非…你掌握有秘法详诀且能提供对象躯壳?”
老头急火火飞到七弦面前,紧张兮兮、很不淡定地问道,其实等到站在必死之局和生存希望面前,又有几人能够淡定得了。
“躯壳倒是有,就是此前用化神玄力和血肉启动天狼锻体炉的那个人,应该有二十岁年纪、超品单系金玄根,修为至玄婴境顶峰…”
七弦说着就随手把池昌旭的躯体取出来,放在黄胡子老头面前。
“啧啧啧,真不错…咦,躯壳竟然丝毫无损!如此境界远高于你的对手,你是如何做到杀而无伤?”
老头撒开小短腿,绕着这具躯体转一圈,满脸不解随口问道。
他问得随意,七弦答得也淡然:“呵呵,当时晚辈攻不溃他的玄力防御,便以神魂秘法直接破灭其灵魂,如此方得留下完整躯壳。”
“破灭灵魂?哈哈哈,太好了,按照刚才你所介绍,这应该是最好的夺舍对象了!”
老头矮小身子再度腾空而起,绕着这具躯体连转好几圈,最后干脆飞到“它”肩膀上去,坐在那里兴奋得两条小腿直抖嗦。
“…那个…前辈,您先别顾着高兴,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哈哈,我懂我懂,虽然老夫乃分魂之身,却也懂得事有所偿的道理…”
老头径直截过话头,凌空绕着七弦转一圈接着说道:“既然老夫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够抵此大恩,干脆以身偿还,以后我便追随效忠于你。”
“什么?!”
七弦闻言吓一跳,连忙急急说道:“不是不是,前辈虽然身属分魂,却是啸天神狼灵魂化生,又活了不知多大年纪,如何做得晚辈追随者…”
“莫说是我,便是啸天神狼本魂本体,若受人无法偿还大恩,一样得以身相报。何况本魂是本魂、我是我,如果天幸能够夺舍成功,便已完全等同初生新人、需一切从头开始,追随强者身后也是自保求稳之道。”
老头想得倒挺透彻,丝毫没有受了委屈的感觉,却听七弦诚恳郑重而言:
“呵呵,前辈误会了…晚辈不才也曾经有过一些追随之人,不仅清楚彼此忠诚、相互扶助的好处,更将每个追随者都当做生死兄弟。可刚才晚辈未毕之语却是想要提醒前辈,或许您可以换种传承方式…”
老头闻言眉稍微挑,不由诧异问道:“换种什么方式?”
“晚辈曾对阵法之道略做涉猎,掌握有一种颇具安魂养神之效的法阵,或者前辈可以置身其中,而以口传心授的方式进行传承…如此既能完成使命,也不用面对那魂飞魄散结局,同时还无须去承担夺舍失败风险。”
老头悠悠浮至七弦面前,双眼静静凝视片刻,这才微笑说道:
“呵呵,多谢你一片怜惜心意,可那份传承当年被啸天神狼封印分魂之中,老夫不仅没有其他传授方式、甚至连看到具体内容都做不到。”
“而且…如果在完成传承任务以后,能够作为活生生的一个人或者妖存活于世,哪怕只有短短一两天的时间,不管多大风险老夫都不在乎…在注定的魂飞魄散和虽渺茫却有机会的新生面前,我的选择不会丝毫犹豫。”
“只是…仅有这对象躯壳、光是知道了你介绍那些似乎也没用…呵呵,老夫尚需你不吝传授秘法详诀。”
看着老头灼灼目光,七弦挠挠脑袋期期艾艾说道:“那个…刚才晚辈没说完的另外一点…就事关这秘法详诀…”
“你你…你…不会是没有吧?”
七弦的表情动作很明显传递出那样一份信息,老头见状不由眼神陡然暗淡下来,连话说得都有气无力了。
“…也不完全算没有…呵呵…”
见老头那副惨兮兮、可怜巴巴的模样,七弦咬咬牙连忙一口气说出来:
“是这样的,晚辈曾在机缘巧合中得到过一把飞剑,事后发现内有残魂藏身。后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残魂状态逐渐有所好转。此前晚辈以神魂秘法灭杀另外一个玄修时,残魂曾现身离剑表达出欲求躯壳夺舍重生之意。”
“于是晚辈大胆猜测,残魂当对夺舍秘术拥有相当程度认知了解,或许能掌握其详诀细骤。”
“可惜她至今意识尚有些懵懂、表达能力不是很强,似乎难以用语言具体表述,晚辈以为您同样是残魂之体,或许能与其相互顺畅沟通?”
说至此处七弦将手一翻,掌心出现一把莹白如玉的飞剑。
玉剑似乎不大喜欢接触陌生人,见到有个怪模怪样黄胡子老头在场,就“嗖”地悬空飞起、窜到七弦背后躲起来,又奈不住好奇、从肩膀上小心翼翼露出个剑尖探头探脑来看。
“后天玄宝?!”
老头见状一声惊诧轻呼,眼神炙热地凑过去,开始千方百计、绞尽脑汁跟玉剑套近乎。
这把玉剑之“灵”根源是“云老祖”的残魂,原本已经仅余初始本能意识。
后经在七弦丹田灵海、后来的玄海、乃至最为神秘的魂海常年滋润影响,又经常被紫剑当成小伙伴喂养,经年累月已具备相对完整的自我意识、拥有了神智。
可毕竟时日尚短,新滋生的神智远不如正常成年人那般完善,它就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在对外面世界充满好奇的同时也很是恐惧戒备。
为了获得那份承继于“云老祖”的“夺舍”秘术详诀,老头、七弦、甚至狼王,这一魂、一人、一妖只好挠破头皮智计百出,变着花样逗弄玉剑开心。
最后还是狼王豁出一张面皮去,在老头跟七弦配合下扮可爱、装小狗,伸舌头、摇尾巴,这样大伙儿才算得到玉剑认可,蛮大方地给出了答案。
就在狼王假装害怕“嗷嗷”惨叫着,被玉剑欢天喜地追在后面、虚张声势拍屁股的功夫,老头和七弦坐在天狼锻体炉边相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