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这位宗主大人满脸悲戚,为的却是个不定谁播下种的所谓“儿子”,回头又想想自己一帮人都吓得两股发颤,心中哭不得也笑不得。
正常情况下,心情总会影响气氛,尤其是在心情变化之人身属在场较为强大者的时候,于是一时间“魂牌殿”里莫名其妙浮现出阵阵诡异微妙。
下一刻里,似有些许察觉的池渊龙两道横眉倒竖,扭头狠狠扫视在场众人。
能修炼至化神境顶峰、做得万名弟子头上一宗之主,池渊龙当然不可能是个傻瓜。他非但不傻,相反在粗鲁残暴外表下还隐藏了一副颇为狡诈的心思。
有些事情,尽管从来不曾有人当面说起、更由于某些原因不曾专门调查,而一双眸冷眼旁观、一对耳无意倾听之下,连续十几年下来又怎会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可发自血脉深处的那种浓浓亲切感,让他刻意忽略所有顾忌、装聋作哑甘做某些人眼里的傻瓜,对这个儿子全心全意付出所有能付出的疼惜关爱,并将其视为自己和宗门的一切希望。
就在今天、就在片刻之前,自己的希望破灭了、自己最大的骄傲没有了,而这些人…这些往日里背后不定多少次讥笑他的人…还在心里偷笑、还在将他当做大野宗最大的笑话。
想到这里,池渊龙只觉心头猛地燃起一团火,那团火很热、很旺、很炽烈,似在瞬间里便烧红了眼、烧直了发、烧尽了所有的理智。
贺毅雄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池渊龙,忽觉他身上玄力一阵狂躁紊乱,以为悲恸攻心之下出现走火入魔症状,连忙伸出手去欲行探查。
那只枯若桑皮的手掌刚伸出半截,眼前光影瞬闪便觉下腹一阵剧痛,定睛看时才发现,池渊龙满脸狰狞着正从自己身体里抽出只血淋淋大手,而那手中却攥着个玄光闪烁的小小婴孩。
“师弟,你…我的玄婴…啊!”
等贺毅雄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池渊龙满眼血红、须发倒竖,已将那活生生从他丹田里掏出的玄婴“砰”一声攥碎灭杀。
可怜大野宗大长老贺毅雄,活了三百九十岁、修炼至化神中期顶峰,却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自己的最终归宿,居然是被同门师弟以这种方式残忍杀死。
玄婴碎时,整间石殿内玄光翻涌,包括五长老蒙昌吉在内的所有长老执事、弟子侍女全都吓得魂飞魄散。
“啊…”
长长凄厉惨嚎中贺毅雄软软倒地,众人这才激灵一下回过神来,没人说话、没人惊呼,更没人上前救助,十几个人唯一的共同反应,就是当即转身各自撒腿奔散、恨不得立刻逃离池渊龙的屠戮魔爪。
“贱人们,都去死吧…”
池渊龙瞪着双明显呆滞的环眼,顺手一巴掌将贺毅雄身边侍女拍成两团模糊血肉。
再抖手时,九道银白剑影成扇面状如电射出,扫过七八个堪堪来得及转身、还没等跨出石殿的弟子身后,削瓜切菜般将其拦腰斩断,如瀑鲜血喷出漫天血雨几乎溅满整间石殿。
“娘呐…宗主疯啦…”
这一击后侥幸生还的几个亡魂皆冒,凄厉惨嚎着拼命四散奔逃,就恨爹娘给少生了两条腿来。
“嗷吼…贱人们都去死吧…贱人们都去死吧…”
池渊龙浑身染血、杀气腾腾,嘴里重复着同样一句话尾随逃散弟子追出魂牌殿,见人就杀逢活必斩,片刻之后大野宗内已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继而整座绿野城都陷入一团大乱。
※※※※※※
不管大野宗内怎样杀戮、绿野城中如何混乱,自然丝毫影响不到千里之外岩石空洞里的安详静谧。
七弦将黄胡子老头给的操控法门仔细梳理完毕,这才凝出一滴精血,以铭纹之法绘成九幅小巧精致、造型怪异的图案,分别打入每头妖狼铸像口中。
下一刻,九道灿金流光悄然浮现于炉身,绕着炉体急速旋转一周后合九为一、又陡然朝蹲在仅丈余远处的七弦激射而去。
“哎呦…”
面对这陡然发生的变化,七弦根本来不及做出躲避或者防御反应,就被那道灿金流光不偏不倚没入额头部位。
惊魂未定的七弦急忙神识内视,周身上下细细检查好几遍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好的情况,最后却在魂海最边缘某个角落里找到一幅小小的虚幻“影像”。
“影像”个头儿很小,和魂海里其他法阵图形差不太多,外形却跟面前那樽形体巨大的“天狼锻体炉”一模一样。
“这是…哎呦,别砍呐…”
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紫剑已经像只护家忠犬般飞奔过来、当头一家伙砍过去。幸亏七弦反应够快,堪堪在森冷剑芒距“炉影”仅余方寸远时将其喝止。
“这个应该不是敌人,暂时不用砍的…”
安抚住绕着“炉影”转圈、还在跃跃欲试的紫剑,小心翼翼将神识探过去,没成想那缕神识居然就轻而易举地进入其中了。
“唔…”
皱眉沉思片刻后随着脸上惊喜浮现,七弦微动心神。只见身前那樽“天狼锻体炉”悠然晃动、巨大形体急速收缩,转眼间变成个细若尘埃般小小光点,化作一线暗金光影射入他额头眉心部位。
“经过精血铭纹认主,便能随意操控这樽天狼锻体炉、并可收入泥丸宫,呵呵,如此看来…其实它就是一件级别很高的玄器吧?”
看着进入魂海边缘、跟“炉影”合而为一静静悬浮的天狼锻体炉,七弦总算放下心来。
“只是这上面狼图法阵…好生玄奥…”
将天狼锻体炉释放出来、变成数尺大小置于面前,瞪眼瞧着上面密密麻麻铭刻的不知多少抽象狼形,七弦明明知道这定是一幅幅变幻了正常形态的法阵铭纹,却连一个都不认识。
“看来学无止境这话没错,在阵法之修的路上,我走得还不够远…可我还会继续努力的,相信迟早有一天能弄懂这些…”
七弦轻轻点头暗想,两只拳头使劲儿攥了攥,眼睛里也有坚定自信的光芒闪动。
不懂炉体铭纹倒不妨碍顺利操控,接下来依照“记忆”打出连串法诀玄力,片刻后就隐隐感觉头顶虚空里似有不明“物质”悄然汇聚而来、诡异渗透入炉,而用目光扫过时,却看不到丝毫异常景象。
满腹狐疑闭上眼睛再以神识探查,却发现炉体上面有星星点点亮光忽闪忽灭,那模样恰似午夜空中万千星辰眨眼,而这星辰星光也是同样肉眼不可见到。
“奇怪了…感觉很像聚灵阵或聚玄阵,可那点点星光、万千星辰究竟是什么东西?”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干脆不费力气了,扭头看看趴在地上“沉思”的狼王,灵机一动就驱动天狼锻体炉朝它迎头扣了过去。
“呜…?”
可怜狼王正专心致志琢磨老祖宗留下的传承,懵懵懂懂稀里糊涂被收进天狼锻体炉的时候,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嗷…”
半声大吼尚未出口,就收到七弦神识传念,让它乖乖呆在天狼锻体炉里继续原本“沉思”。
狼王对这个非狼族的“王”自然无比信任,可莫名其妙趴在这不知什么所在、黑咕隆咚的地方,实在感觉提心吊胆,哪儿还有心情再沉什么思。
在这处莫名空间里,狼王两只老大碧眼逡巡周边,望望左、瞅瞅右,抬头向上、低头往下,落入眼底的尽是一片漫无边际模糊黑暗。
看着看着,无边黑暗里忽有稀稀落落的光点闪亮,如此景象让狼王很是疑惑…怎么可能,之前明明身处岩石空洞,明明被“王”给扣进了那个“炉子”里,又怎么可能见到“星空”呢?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貌似位于前后左右上下无限远处的如星光点,便已陡然化作道道星芒飞射过来。
那些星芒是如此的细微,即便飞到眼前身边,看起来跟在极远处时也没什么两样,哪怕落在皮毛上的时候,仍旧仿佛雨丝萤虫般细细小小。
这些星芒又那样的脆弱,一诶落在狼王身躯上时便已无声无息尽数破碎、成为一小团一小团的淡淡星光。
可那些星光却没有一团消散逝去,而是在狼王错愕注视中诡异穿过坚若精钢的皮毛,转瞬间又渗透进入它壮硕躯体里。
“呜?”
狼王立刻就愣住了,被星光入体的感觉很难描述,有些许的惬意、也有些许的木然,有些许的莫名、还有些许的明悟。
“呜…”
如果狼王现在已经能够口吐人言,它一定在咧着大嘴眯眼窃笑说道:“在老祖宗留下的天狼锻体炉里锻体,原来是如此舒服体验哦…”
可让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才刚开头,接下来的完全是种颠覆式的感觉…疼…真他娘疼啊!
这种疼仿佛浸彻整个躯体所有角落,这种疼似乎深入皮肉筋骨内脏心神,这他娘绝对是剥皮拆骨焚烧灵魂的感觉。
“呜…嗷…嗷嗷嗷…吼吼…”
不过片刻之后,狼王就奈不住周身上下里外无处不在的极致疼痛,一声声凄厉惨嚎起来。
如果不是天狼锻体炉完全封闭的效果,相信狼王的嚎叫声一定会响彻整个岩石空洞、一定会沿着九曲回廊般的通道传出去、一定会扩散遍外面整座狼穴山谷。
“如此微弱的星光入体,难道真有那么疼?”
天狼锻体炉经过精血铭纹认主,已与七弦心神相系,里面一切动静自然纤毫毕现清晰得闻,可狼王此刻反应实在过于激烈,以至于让旁观者生出种太不真实感觉。
看着狼王表情扭曲、肢体抽搐模样,还有身上很快就被淋漓大汗尽数打湿的靛青毛发,七弦连忙全方位深入探查它身体状况。
却发现不管是作为穴脉初始和神魂源头的蛮晶骨窍,还是血脉之基的心脏血管,亦或是其他重要脏器的功能都很正常。
而且不仅很是正常,其功能还存在着某种细微却又坚定的增强趋势。
“真是有够怪异啊…”
的确很怪异,那些“星光”入体后居然就消失无踪,七弦把狼王从头到脚、由里到外认真仔细探查了好几遍,根本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星光痕迹。
“莫非…是直接分散渗透进入那些基本单元了?”
忽然想起以前曾多次探查研究过的、身体所有部位的结构基础,当即有所猜测。
可惜这种猜测暂时也只能是种猜测,魂海“重组”完成之前,他可没有足够强大的神识观察至如此细微程度。虽然…实际上这种猜测跟事实几乎已经没了什么区别。
七弦不清楚那些“星光”如何发挥锻体作用,同样不清楚天狼锻体炉从什么地方弄来那些“星光”,但通过这几番探查和分析操控法诀能够确定,狼王疼则疼矣、却不会有太大危险。
于是一缕神识径直进入狼王耳底:“癞皮狗,想不想尽快强大起来、再不受他人欺辱?”
“……”
听到七弦传音,狼王声嘶力竭的惨嚎忽然中断,天狼锻体炉中片刻沉寂后猛然响起长声暴喝:“吼…吼吼…”
“既然很想,星光锻体就是辅助先祖传承让你走向强大的途径,克服、忍受、习惯这剥皮拆骨焚魂般的疼痛,就是走上这条途径的第一步!”
“吼…吼吼吼…”
狼王喝声果决凌厉,似在仰天啸道:“来吧…让这疼痛来得更猛烈些,老子不怕!”
“癞皮狗加油,从现在开始每天一次,每次至少一个时辰星光锻体!”
“吼…吼吼…”
于是留一缕神识在天狼锻体炉里照看狼王,转而去查看老头送的锻体经验。
这些经验均来自不知多少年前的狼族强者,未化形的狼躯与人体当然有所不同,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用来做参考也是非常难得的资料。
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化形,他们的躯体跟人族没什么区别,七弦肉身强度堪比同级妖族,以此为镜相互比较借鉴,收获不可谓不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