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翠赶忙把人扶起,莲香第一次瞧见这么多血,样子没比石榴好到哪去,但脑中还有宁玉珍临走前的嘱咐,像根弦似的,紧绷着。
“你先别急,先带我们去储秀宫,剩下的我们路上说。”
莲香回过神已经去库房里取了几样能用的药材,确定没事后,冲了出来,和倚翠并肩快步往外走。
石榴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迈开大步跟上两人的速度,边走边说:“娘娘刚才在院子里消食,回到房里没过多久,就喊肚子疼,我一看,鲜血已经涌了出来,我就搀扶着娘娘去床上躺着。”
“胡嬷嬷呢?”
石榴摇了摇头,快步行走让她气喘吁吁,“今早就不见胡嬷嬷的身影了,胡嬷嬷......往日里也不常守在娘娘身边,太医预计的生产日期还有一月,娘娘早产大家伙都没料到,一时间全部慌了神,我还算好的了,已经派了一个小宫女去太医院找太医了。”
话一出,倚翠和莲香都皱紧了眉头,这胡嬷嬷是太后赐给夏嫔的,因着她在女子生育一事上懂得颇多,没想到不仅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平时做事还懒散。
两人对视一眼,准备等今日安全帮夏嫔产下孩子后,让小主去寻太后说说,这可是影响皇嗣的大事,夏嫔还能一直容忍胡嬷嬷如此,怕是看在了太后的面子的上,不好发作。
等三人赶到储秀宫的正殿时,里面已经传出了女子一阵阵强忍着的痛苦呻吟。
倚翠一把推开房门,精致厚重的雕花木门砸在墙上,落下的粉尘被从门外照进来的阳光曝光了真身,在空气中漂浮。
夏芳舒仍保持着石榴走之前的姿势,一个小宫女守在床边不断用细布擦拭着,另一个正端着红彤彤满是血水的铜盆路过三人身边快步出去了。
倚翠见此场景心道不好,她上前往被子里一看,心跳的愈发强烈了,她虽没生过孩子,但也见过女子生孩子的样子,像夏嫔这样的,孩子的头没出来,一双小脚丫露在了外面,又有大量的出血,怕是胎位不正难产了,眼瞧着夏嫔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太医若再不来,怕是要一尸三命了。
“太医呢?怎么这么久了还未来?”倚翠焦急询问道。
说着,忽的感到有一阵风吹过耳畔,她转头看去,才发现整个内间的窗扇大开,倚翠瞳孔猛地一缩,给莲香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上前把所有窗户关上。
“谁开的窗!”
角落里一个小宫女缓缓站起身,弱弱应声,倚翠怒斥,“不知道女子生产时不能见风吗?”
小宫女被倚翠骂出了泪水,“奴婢是怕娘娘闻不得血腥味,才开的窗户。”
瞧她那不堪重负的模样,倚翠没时间同她继续计较下去,继续询问去找太医的宫女怎么还未回来。
莲香把切好的人参片塞到夏芳舒口中,轻声安慰道:“娘娘不要慌,您会平安的,皇子公主们也会顺利诞下,小主和林小主都等着回来当干娘呢,您可千万撑住了。”
许是听到了宁玉珍和林忆柳的名号,又或许是人参片起了作用,刚才乏力的身子恢复了点力气,灰暗的眼珠子绽放了点点光芒。
夏芳舒嘴里含着人参片没法说话,只能缓缓朝莲香点点头。
而被倚翠一直念叨着的,去寻太医的宫女,此时正跪在长信宫门口。
刚才夏芳舒突然要生产,她被石榴派去找太医,跑了趟太医院,却发现留下的三个太医全不在,药童说,宜贵人心悸发作,把三个太医全部叫走了。
她又急忙忙的往长信宫赶,想要问宜贵人要两个太医,却被一个小太监拦在门口,连门都没踏进去。
“公公,劳烦您去通报一声吧!我家娘娘要生了!”
说着,给门口守门的小太监磕了两个响头,后者手里攥了把瓜子,优哉游哉地靠在门边,看着宫女给他磕头,始终无动于衷。
良久,才拍了拍双手,阴阳怪气道:“别以为咱家是傻子,夏嫔娘娘是下月生产,咱家小主与珍贵人不和,你哪是来借太医的,分明是借着你家主子的名头来抢的!咱家小主可是心悸,少了两个太医要是让小主出事了,你担当的起么?”
说着,趾高气昂的一个扭身,顺便把长信宫的门给合上了,一副死了心不让夏嫔宫里的宫女踏入的样子。
小宫女擦去滑落的泪水,愤恨的瞪着长信宫宫门,眼前忽然浮现一人,她倏地站起身,往那人的住所跑去。
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被端出,不断烧水而形成的白烟直通天上,仿若一条天梯。
莲香和石榴守在床边,给夏芳舒加油打气。
倚翠在床尾盯着,孩子的半个身子都出来了,但头还卡在里面,夏芳舒已经没了力气,浑身是汗,头发凌乱的黏在脸上,双目涣散。
“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孩子胎位不正,时间久了必会窒息而亡,况且里面还有一个没出来,夏嫔却已精疲力竭了。”倚翠拉着莲香低声道。
莲香眼中满是担忧,“这叫个什么事,太后娘娘也跟着去避暑山庄了,要不我去宫门口通报一声,派人去避暑山庄把主子们都喊回来吧。”
“去,快去,快马加鞭或许还能来的及。”倚翠闻言眼睛一亮,在莲香离开后,眼中的光芒却暗淡下来了。
她其实知晓,现在若是没有人能来给夏嫔医治,夏嫔和两个孩子都活不下来,避暑山庄离得这般远,来回一趟,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倚翠转头看去,一直称病的瑜嫔带着人冲了进来,门口守着的小宫女拦也拦不住。
“瑜嫔娘娘。”
鱼梵音不予回应,径直走到床边,看了看夏芳舒的状态,在桌上捡起纸笔快速写下一道方子,朝石榴吩咐道:“你去,按照上面的抓药,马上煎了给你主子喝!”
石榴犹豫的看向倚翠,毕竟都说瑜嫔和珍贵人不和了,万一在方子里动手脚害了娘娘怎么办。
倚翠点了点头,后者才接过方子往太医院去了。
有一个主子在场,众人浮动的心神方才稳定几分,由鱼梵音指挥,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给夏芳舒接生。
幸好太医院的药材不缺,石榴很快把药汤煎好,送了进来。
鱼梵音亲手把已经软绵绵的夏芳舒扶起,喂她把药喝下。
随着肚子的一阵疼痛,夏芳舒一个用力,原本头卡在口子上的小公主,顺利的滑落到了垫好的毯子上,鱼梵音上手用剪子把脐带剪断,包好递给倚翠。
她做这番动作的时候,室内一片安静,只剩下夏芳舒如牛般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沉默着,心里都清楚,小公主没有哭声,甚至没有动静,是卡在口子上太久,早已没了呼吸。
夏芳舒也明白,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混入湿透的发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