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太后这才缓了神情，摆了摆手，“哀家今儿生了气，全身上下没有块舒服的地方，既然皇帝你心里有数，哀家就不管了，净夏，我们走。”
太后掀起眼皮望向眼底藏不住幸灾乐祸的汪贵人，唇角耷拉下来，“汪贵人，跟哀家一起回去。”
突然被点到名字，汪贵人神色慌张的藏起那点小心思，低垂着脑袋上前站到太后身边。
净夏瞥了眼汪贵人，上手搀扶着太后慢慢离开了养心殿。
皇后从林贵人认罪开始，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有太后在，后面的事情她插手不了半点，眉宇间的戾气险些要控制不住。
魏诚扫了一圈这一群莺莺燕燕，以往觉得赏心悦目，此时只觉得碍眼的很，扭头径直进了内间，福禄见状，躬身对众人道：“各位娘娘小主请吧。”
皇后率先站起来，领着众人朝里间的方向行了礼，带头走在最前面，众人跟在皇后身后，有了刚才那码子事，便是关系再怎么好的，现在对对方都多了几分警惕。
庄嫔和贤妃贴的很近，在其中显得颇有些格格不入，两人相携而去，没有讨论今日的事情。
林贵人的所作所为，在她们的意料之外，一时间很是唏嘘，当初关系最为要好的三人，到如今，一个死，两个反目成仇，这后宫，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吃进去是一个人，吐出来却成了另一个陌生的人。
林贵人回到储秀宫，那的宫人早就接到了消息，此时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两个之前在外面做洒扫的宫女，将来伺候林贵人的三餐。
两扇门砰的被人关上，林贵人挺拔的后背在那一声后，彻底的弯曲了。
她强撑着身子回到榻边坐下，刚回来的路上，两个宫女的态度算不得客气，林贵人的衣裳都有些凌乱。
林贵人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屋内扫视，最后定在了桌子上那只翠绿的镯子，她踉跄着上前捧起玉镯，冰凉的触感在手心化开，逐渐被体温染上了温度。
一滴清泪落在玉镯上，林贵人跪坐在地上，不住的发出哽咽声，多年的规矩成了枷锁，即使到了现在，她依旧不敢大声的哭。
屋外刮过一阵风，卷起地上落叶，一并裹挟了林贵人压抑的哭声飘向了远方。
宁玉珍在第二天才被送回翊坤宫，芙蕖早早准备好了一切，等宁玉珍一回来，便把温了的汤药端到床边，手里还拿着一包蜜饯，只等她喝完药及时递上。
宁玉珍皱着眉喝完褐色的苦汤汁，吃了芙蕖递上的蜜饯后长长舒了口气。
“安儿和若儿可好？”
“三皇子和四公主昨晚没见到娘娘哭闹了一阵，两个奶娘哄好了，早早睡去了，现在正在旁边屋子里玩呢，娘娘放心吧。”
宁玉珍放下心，缓缓向后靠去，目光落在妆匣前的一只镯子，是夏姐姐留下的遗物，一共两只，她与林贵人一人一只。
“芙蕖，你说林姐姐是何时变了的？”
“娘娘，您昨儿没回来的时候，奴婢去打听了。”芙蕖收起蜜饯，“前些天，梁嫔去了趟储秀宫，吴常在那的宫人瞧见梁嫔走后没多久，便瞧见林贵人神情恍惚的和听竹出来。”
“梁嫔......”宁玉珍眉头紧皱，喃喃自语。
脑中闪过几个碎片，却难以拼凑成完整的思绪，宁玉珍索性不想了，等她小月子坐完，当面问问林贵人，她究竟何处对不起她了。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宁玉珍静养了一个月，没人打扰乐得清闲，耳边时常能听到芙蕖提起储秀宫那边的事。
说送去的饭食林贵人一口没动，到底上面没有说要林贵人的命，两个伺候的宫女生怕林贵人没了性命，到时她们二人要受罚，开了门硬逼着林贵人吃了饭。
如此粗鲁了几日，送去的饭食终于有了人动过的痕迹，两个宫女直说省事了。
宁玉珍把怀中的四公主魏兰若递给奶娘，站起身让倚翠理了理衣裳，带着倚翠前往储秀宫。
储秀宫里死了一个，关了一个，唯独一个能自由进出的吴常在反倒开始窝着不常露面了。
宁玉珍到储秀宫的时候，寂静的好似没有人住。
她照例先去了正殿，没了人气的宫殿便失去了魂魄，孤零零地矗立在那，只是个死物。
大门上了锁，宁玉珍提前问人要来的锁，没有人住，即使有人时常打扫，总归不尽心就是了。
一开门，冲入鼻腔的味道极为混杂，那股腐朽的味道却格外明显。
宁玉珍站在外间没有进到里面去，夏姐姐走后，她便时常这样在储秀宫的正殿站上一会，也不进去里间，隔着有些透的屏风眺望两眼足以。
这么久过去了，夏姐姐的死依旧是她心中难以抹去的伤痛。
只要不绕过这幅屏风，里面就有人住着，宁玉珍不禁觉得这个想法很是懦弱可笑，说到最后，不过是她没有勇气面对，不愿原谅当初那个毫无设防的自己。
站了一会，宁玉珍感觉眼睛有些难受，想来是灰尘太多，染红了眼。
她扭头出去，让倚翠把门再次锁上。
屋外树叶沙沙，刮来的微风扫去了她眼中的尘埃，宁玉珍缓了缓神，带着倚翠直奔林贵人的住所。
两个宫女坐在廊下昏昏欲睡，听到树叶被踩碎的动静，迷茫地睁开双眼，瞧见面无表情的宁玉珍时，脊背一抖，连忙站了起来。
“奴婢见过嘉妃娘娘。”
宁玉珍斜了两人一眼，身旁的倚翠厉声呵斥道：“你们二人倒是胆子大，光明正大的躲懒？林贵人只是被禁足，还未被皇上剥去位份，你们两个掂量着点！”
两个宫女畏畏缩缩跪下，上半身伏在地上，连连求饶。
一声声求饶间究竟有几分是真情实意，宁玉珍听不出，人太复杂了，说的做的心里想的，是三回事。
她也不在意两人是否被倚翠说过后会改变，不耐烦挥了挥手，倚翠喊其中一个起来，把门打开。
没点蜡烛，没开窗扇的屋内暗得很，弥漫着阴沉的气息。
坐在榻上的林贵人听到动静缓缓扭过头，憔悴的脸色凹陷的脸颊，枯草般凌乱的头发，以及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确实在宁玉珍心头狠狠敲了一下。
“你来了。”林贵人的声音嘶哑难听，便说是破锣也使得，“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宁玉珍向她的方向走去，倚翠想要拦她，眼底满是担忧，她怕林贵人这副样子会破罐子破摔，伤害主子。
宁玉珍朝倚翠摇了摇头，后者作罢，放下了拦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