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什么？”
宁玉珍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拎起桌上的水壶想为自己倒一杯茶水，轻飘飘的手感让她作罢，给倚翠使了个眼神，让她出去弄壶热水来。
“若不是你来，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在死之前喝上一口热水。”林贵人没有回答宁玉珍的问题，反倒自嘲起来。
宁玉珍眉头微动，“你现在只是被禁足，并未被剥去位份，该有的，你直接提，若是那两个不顺心，换了便是。”
林贵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也是体会过的，自然清楚那些个伺候的有多捧高踩低，说了又有何用，我总归是活不了多久了的。”
屋内短暂的寂静后，林贵人端正了身子，一如宁玉珍最开始见到她的模样，只是曾经娇嫩的容貌，早在后宫沉浮中被搓磨的消失不见。
“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们之间何时也到了虚与委蛇的地步了？”
“梁嫔之前来过储秀宫，她同你说了什么才会让你变成这样。”
平静陈述的话语落在林贵人耳中反倒让她心里难受，她更愿意见到嘉妃或歇斯底里或愤怒至极的质问，而不是用最平淡的语气阐述她犯下的罪过。
“梁嫔说了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重要的。”
“当然重要。”宁玉珍固执地追问，“你可知梁嫔归顺的是皇后？当年夏姐姐一尸三命，背后动手的人就是皇后！”
林贵人扯了扯唇角，对宁玉珍说的话并不放在心上。
或许在被禁足前她听到这句心中会泛起波澜，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谁，害死的芳舒的人是谁，她都没有能力为芳舒报仇雪恨。
宁玉珍见状已经清楚了，她很是后悔当初知晓是皇后动的手后，一心念着林姐姐是个清风霁月的人儿，不愿她被腌臜事玷污，宁愿一人去面对。
却不想最后让皇后派了梁嫔来试探后，利用这点，导致什么都不知道的林贵人被策反，反过头来准备对她的孩子动手。
宁玉珍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林贵人到底有没有在听，一股脑的将当初调查的事情通通告诉了她。
到了最后，林贵人双眉紧蹙，一只手捂住嘴唇，脸色惨白。
林贵人艰难的吞咽，伸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宁玉珍赶忙牵住她的手，手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顿时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宁妹妹，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啊！我竟会信了梁嫔的鬼话怀疑是你害了芳舒，我怎会这么蠢！那日甚至在皇上面前说，让他仔细想想你是如何落下台阶的，我是不是又害了你？”
宁玉珍瞧她状态不对，温声安抚了两句，即使林贵人对她的孩子下手了，可到底林贵人是被人利用的，此事也有她的一半责任。
怕林贵人出什么事，宁玉珍让后面赶来的芙蕖去请太医来看看。
“回嘉妃娘娘，林小主有身孕了，但身子太过孱弱，需得静养，且不能让心情太过跌宕，不利于林小主和皇嗣。”
宁玉珍眸光深沉，见林贵人神情没有半分波动，她皱眉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就在三皇子和四公主的周岁宴前一天。”林贵人纤瘦的好似一用力便能被折断的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眼神温柔。
“你既知晓有了身孕，为何不肯吃送来的饭食？你难道不想这孩子能活下来吗？皇上若是知晓你有了身孕，定不会再提周岁宴之事。”
林贵人收起温柔的目光，神情逐渐归于平静，她扭头看向宁玉珍，语气认真，“从被禁足的那一日开始，我便没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就当......我还你了。”
“你不欠我，何来偿还一说？”
消极的态度让宁玉珍不免心虚，但极少的自责很快便消失殆尽，周岁宴之事，论不上究竟是谁对是谁错。
无论那天她有没有摔下台阶，腹中的孩子都是保不住的。
林贵人不再回答宁玉珍的话，只说她累了，让宁玉珍也早些回去歇着。
屋里没有人伺候，林贵人是因她的话而被留住性命，但听竹已经在那天被杖毙了。
芙蕖和倚翠帮着把屋子打扫干净，烧了热水，顺便伺候着林贵人躺上床好好休息一番，芙蕖是个内敛的，即使心中老大不乐意，还是照着主子的话去做了，面上没有表现出半点。
“林姐姐好好休息吧，便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该好好吃饭活下去，不是吗？”
林贵人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涩。
瞧她面露疲态，宁玉珍也不久留，带着倚翠和芙蕖转身准备出去时，身后的床上传来林贵人的声音。
“宁妹妹。”
宁玉珍回头看去，林贵人胳膊撑在床上起来半个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即使脸颊凹陷，依旧如天上仙子般清冷动人。
“我们之间唤了这么久的姐姐妹妹，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宁玉珍不解回道：“自然是记得，林姐姐的名字很好听，当年刚熟识，我便将你和夏姐姐的名字刻在了心上，从不敢忘，林忆柳，回忆的忆，柳树的柳。”
床上人勾唇浅笑，扬起的唇角使得凹陷的脸颊稍微鼓了些，整个面庞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缓缓躺了回去，被掀起的帷幔顺着她的动作落下，一声轻的好似叹息的话语从里头飘出，落到宁玉珍耳中。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许是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说完这句话，里面的呼吸便逐渐平稳，林忆柳好似已经睡着了。
宁玉珍收回落在帷幔上的视线，垂在腿边的手微微攥紧，带着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储秀宫。
担忧的情绪始终萦绕在宁玉珍的心上，回去后思考一番，还是派芙蕖去储秀宫盯着，林忆柳最后那句话，有了告别的意味，宁玉珍放心不下，也不愿看见身边人再次突然的离开她。
一连让芙蕖盯了数日，可能两人的交谈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换了人伺候，送去的饭食几乎都吃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