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介绍完,皇后最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众人都回去了。
鱼梵音早就不耐烦在坤宁宫坐着,还要看着皇后那张脸,一听可以走了,第一个起身行礼离开,完全不顾皇后有些阴沉的脸色。
忘忧福了福身,拿起薄斗篷,跟在鱼梵音身后。
两人脚程快,出了坤宁宫不久便回到了延秋宫,甫一坐下,忘忧放了斗篷,忙不迭把门合上,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动静,确认没有问题了,语气急迫问道。
“皇妹,您还要等着宁庶人从冷宫里出来吗?您觉得她真有这个能力?”
鱼梵音吐掉口中的蜜枣核,“本公主看中的人,哪个没有能力?”
忘忧被她的话一噎,仔细回想,确实如此,但忘忧不甘心事情拖了这般久还没有办好。
明明该是翱翔天空的鹰,如今却在这“金丝鸟笼”里整整待了几年,连走路的姿势都成了固定,忘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皇妹,我们可以自己动手,为什么一定要等宁庶人?”
忘忧眼底闪过恨意,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魏国的皇宫内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报仇雪恨。
“忘忧,我没有那么急切。”
“皇妹!”忘忧脱口而出,后知后觉自己声音太大,“灭国之仇如何不急?”
鱼梵音懒散掀起眼皮,半点没把忘忧的话放在心上,“你忘了吗?灭国的时候,本公主才多大?所谓的灭国之仇真正焦急的是你和嬷嬷,魏国已经存在了数十年,便是晚上几年又何妨?”
忘忧如鲠在喉,鱼梵音说的确实没错,灭国时,她只有两岁,能记得什么,所谓的灭国之仇皆是嬷嬷和自己灌输给她的。
可鱼梵音岁数小遗忘了一切,她却忘不了,那时她已经有五岁,眼前的血宛如一条小河,绵延了数十米远,照顾她长大的嬷嬷头颅落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藏在角落里的她。
血腥的画面在一个五岁的孩子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不止是灭国之仇,还有杀母之恨,忘忧要比鱼梵音迫切了许多。
“嬷嬷的遗愿便是想要看到魏国覆灭,宫门前重新扬起渔国的旗帜,皇妹别忘了,是谁替您死去,又是谁不顾自身伤势,带您一路逃亡,离开了战火纷飞的京城,平安养大。”
闻言,鱼梵音眼眸微眯,捡起散落在桌上护甲朝忘忧投去,尖锐的甲尖划过忘忧娇嫩的皮肤,带着一阵风刮过耳廓,钉在了她身后的柱子上晃了晃。
脸颊上的疼痛不足以盖过内心的震惊和慌乱,忘忧一时间没注意到脸颊上已经有了一道血痕。
“我做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指点了?嬷嬷的好,本公主从未忘记,待百年之后,去了阴曹地府,本公主自会向嬷嬷的女儿道谢。”
忘忧在鱼梵音极有压迫感的眼神下双膝落地,半个身子几乎贴在了地面上。
鱼梵音俯视着忘忧,神情复杂,良久,她亲手把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带着她站到窗边,打开紧闭的窗扇,窗外是井井有条,各自忙碌的宫人,不管是男是女,是什么位份,一样的,是他们脸上浅浅的笑容。
也怕隔墙有耳,鱼梵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说道:“皇姐,你看,咱们宫里的宫人都是幸福的,魏国的皇帝虽灭了渔国,但至少他们是明君,天下是太平的,百姓是能好好过日子不用颠沛流离的。”
“皇姐,我会给你取个新的名字叫忘忧,就是为了让你忘记过去忧愁,你忘了吗?在宫外的时候,教我们武艺的师父常常说的话,是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何况,父皇并不喜你,良贵人早亡,魏国杀进宫来时,后宫里除了一个把你带大的嬷嬷,还有哪个能算的上你的亲人?”
“难道杀父杀母之仇就不报了吗?”洗去一身的蠢蠢欲动,忘忧眼底滚动着晶莹的泪水,“魏国的皇帝再怎么英明神武,那也是杀父杀母仇人,渔知鸢,你说的轻轻巧巧,为何又用内力改了脉搏,让宁庶人以为你是石女,不愿侍寝?”
“谁说我改了脉搏?”鱼梵音失笑,只是笑容之中略显苦涩,在忘忧震惊的眼神中,开口说道:“我就是石女,即使我杀了皇上,也没办法诞下带有渔国血脉的孩子,重新扶起倒塌在地的渔国旗帜。”
忘忧愣了许久,长久以来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轰然倒塌,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鱼梵音的话被抽干了,双腿发软,双手无力地扶着窗框,支撑着整个身子。
忽的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忘忧抓住鱼梵音的胳膊,眼神带着期盼,“皇妹,你把我弄进后宫,只要我能诞下皇子,渔国就有机会能复国啊。”
鱼梵音脸上的神色显得更复杂了,她曾答应过嬷嬷不会让这个秘密被第三个人知晓,更不会让忘忧知晓。
从前是为了承诺,为了能复国而心甘情愿当她侍女的忘忧,鱼梵音心生不忍,一直将秘密埋藏心底。
但眼看着忘忧的表情越发癫狂,鱼梵音想,有些事情也该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忘忧,你知道为何良贵人会自尽,而你会被父皇送进冷宫吗?”
闻言,忘忧对上鱼梵音紧皱的双眉,含着不忍的双眸,许是已经有了猜测,脸上的弧度渐渐向下散去。
她缓慢地松开紧抓着鱼梵音胳膊的手,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嘴里念着不可能,发软的双腿不自觉往后退去。
在撞到了灯架后,忘忧也摔倒了在了地上。
发出的动静不小,经过廊下的宫女闻声赶来,站在门前朗声询问。
鱼梵音淡淡看了眼目光怔怔的忘忧,开口回道:“无事,都退下吧。”
门口的宫女不做多想,应声后便转身离开了。
“忘忧,前面那十多年我念在多年情分,和嬷嬷临死前的遗愿,不曾将真相告知于你,现在我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