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兰秋的状态有些奇怪，但出了刚才那档子事，现在有人陪在身边，给汪贵人壮了不少胆，逐渐沉沉睡去。
兰秋坐在床边，晌午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房间，被窗棱分割成了一块块，投射在兰秋的右脸上，另外半边脸隐在床幔的阴影下，神色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她伺候汪贵人的时间算不上长，更比不得在承恩公府的那两个从小伺候的。
当初她愿意跟着汪贵人进宫，就是冲着有朝一日，或许能被汪贵人送给皇上固宠，从此洗去奴籍，翻个身，成为使唤别人的主子。
可没想到，入宫后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兰秋的想象，皇上并没有因为汪贵人出自太后娘家，便直接收入后宫。
汪贵人得到这位分用的手段不光彩，不得皇上喜欢，现在更是直接被禁足，贵人位分还是靠太后恢复的，解除禁足遥遥无期。
兰秋注视着汪贵人的睡颜，喃喃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能当主子，为何我不能？”
一个念头冒出头，在黑暗中滋生蔓延，难以压回。
兰秋在床边一直坐到了光线逐渐变为了金黄色，月亮交替了太阳的位置，她搬走圆凳，绕到了屏风后面准备处理掉木箱里的浣云。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那双眼中哪还有晌午时的慌张，汪贵人偏头看向不断发出声响的屏风，目光幽沉。
汪贵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缓步行至屏风后，她的动作并未惊动正蹲在木箱边，尝试怎么把尸身从里面搬出来的兰秋。
左右看了看，视线触及地上那根，让浣云丧命的布条，汪贵人勾了勾唇角，弯腰将其捡起，面无表情地靠近兰秋身后，伸手一套，手在兰秋脖颈后快速缠了两圈。
同样的窒息感让兰秋止不住的挣扎，汪贵人险些脱手，一咬牙，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兰秋拼命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汪贵人，用口型无声地问道：“为什么？”
“你伺候我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些。”汪贵人手上动作不停，压低了声音回答兰秋临死前的疑问，“下辈子，不管心里想着什么，千万不能说在人前，你怎么就能确定，那人真的睡着了？”
此话一出，兰秋眼神怔怔，挣扎的弧度越来越小，很快，她便与木箱之中的浣云躺在了一起，两双好似要跳出眼眶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杀死她们的汪贵人。
从第一次下令杀人，到第一次亲手杀人，汪贵人内心残留的害怕早已被两人脸颊上的泪水冲刷了个干净。
后宫宫女都被登记在册，不能轻易打杀，当然，如果是得皇上宠爱的，自然也就不在这规矩之中，可汪贵人不仅不是，还是被皇上厌弃的。
不过，兰秋说的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她已生了旁的心思，汪贵人又怎么能容得下她？何况，如果今日不除去兰秋，将来被除去的，难保就成了自己。
汪贵人和两个死人共处一室，还有心思自我调侃，她的狠心，是被鲜血浇灌出来的。
她慢慢在木箱旁蹲下身，脸上温柔的笑意像是要滴出水来，汪贵人抬手合上那两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柔声道：“这，就是命呐，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说罢，汪贵人站起身，笑意消失殆尽，她啪的一声关上了木箱的盖子，身后突然发出的动静让汪贵人身子一凛，她倏地扭头，和站在门旁提着食盒战战兢兢，眼睛瞪得极大的小宫女对上了视线。
小宫女见她看过来，慌乱避开视线，哆哆嗦嗦地行了个礼，“奴......奴婢来给小主送晚膳。”
汪贵人微微侧头，恢复了往常那张带点浅笑的面孔，步步逼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小宫女清清楚楚看见了汪贵人眼底的杀意，求生的本能让僵硬的躯体变得柔软，小宫女当机立断跪了下来，头重重磕在了地上，“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汪贵人面无表情问道：“你叫什么？”
“奴......奴婢松萝，松树的松，萝卜的萝。”
“既然被你瞧见了，你，我怕是也留不得了。”
汪贵人伸手挑起松萝的下巴，迫使松萝和她对上视线，她忽的一笑，粉嫩的唇瓣在白皙的脸颊上绽开。
若是放在平时，松萝还有心思能称赞一句小主一颦一笑美如画，但现在自己都快没命了，这一笑便好似小刀，在一刀刀凌迟着松萝的心脏。
“松萝，你想活吗？”
松萝艰难地咽了咽口中不断分泌的口水，有些摸不准面前之人的意思，只愣愣点头。
汪贵人松开手，拔下头上唯一的发簪，攥在手中，声音充满了诱惑，“只要你同意让我在你的脸上划一道，我便留你一条小命，还会升你为大宫女，贴身伺候。”
闻言，松萝简直欲哭无泪，一边是命，一边是毁去容颜，她有的选吗？
生怕眼前这个逐渐陷入疯癫的女人突然反悔，松萝不多思考，扬起脑袋，无声地把脸颊露给汪贵人。
眼前一道金光闪过，松萝眼神发怔，耳畔响起水滴滴落在地发出的声音，良久，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脸颊上的痛感。
她抬手摸了一把，一抹鲜艳的红色出现在掌心，松萝才意识到刚才那哪是水滴，是她的血。
汪贵人轻柔地抬手拂去松萝掌心的血，“别摸，小心伤口感染了，我去给你拿药，涂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罢，转身去了内间给松萝取药。
如此温柔的态度，叫松萝忍不住晃了晃神，仿佛动手毁去她容颜的不是汪贵人，倒像是关心她伤势的好心人。
这让松萝回过神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再和汪贵人对上视线，屋内分明烧着炭，松萝却觉得如坠冰窟，身子像是被冻僵了，难以动弹，任由汪贵人在脸颊上药。
“好了，这段时间不要碰水，等伤口结痂了会发痒，千万不能抓。”汪贵人把药瓶塞到松萝的手中，柔声将需要注意的告知。
松萝傻愣愣地点头应下，背后是深渊，前面是猛兽，事已至此，她无路可退，若是能哄得猛兽高兴，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把药瓶塞进怀中，松萝站起身提上食盒，给汪贵人布菜，极力忽略那个装着两具尸身的木箱。
饭后，她正收拾着桌面，靠在软榻上的汪贵人忽的出声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