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诚没有阻止众嫔妃你一言我一语的行为,他已经明白了季韵这次的沉默,他侧头瞥了眼略显紧张的皇后,眼神晦暗不明。
“你推嘉嫔下水,是板上钉钉人赃并获的事情,你既定有一死,还有什么要隐瞒的,一并交代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过死这一回,身上背负多条罪名下去,也算不枉此生。”
魏诚的声音严肃,落在季韵的耳朵里,让她的神情松动了一下,晶莹的泪水蓄在眼底,在季韵抬眸的那一瞬,离开了眼眶。
季韵勾了勾唇角,笑的一如刚入宫那样,纯洁如玉兰。
“皇上,嫔妾永远记得您那天说的,您说嫔妾棋艺高超,若为男子,定能成为肱股之臣,那是嫔妾第一次在除了娘亲之外的人口中,得到夸奖,嫔妾此生也算无憾。”
就在最后一个字落地,季韵忽然起身,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时,直直撞向了旁边的柱子。
离得最近的孙常在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季韵慢慢滑落,只剩下一行鲜血留在了柱子上。
魏诚紧皱着眉头,福海上前探了探季韵的鼻息,而后向魏诚轻轻摇了摇头。
皇后无声的注视着瘫软在柱子旁的身躯,眼底闪过一丝庆幸和欣慰,还有一点觉得晦气,偏偏撞死在她的坤宁宫。
在确定季韵没了气息后,福海出去一会,喊了两个太监进来把季韵给抬了出去。
林忆柳目送着他们出去,思绪复杂。
而魏诚,即使在看见季韵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脸色依旧没有缓和多少。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皇后说道:“即便你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贤妃,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能撒手什么都不管,季韵之事,你该好好反思一下,这后宫的事情,别让朕来操心。”
这话说的已经足够重了,何况还是在众人面前,皇后脸色难看了不少,点头应是。
讲完,魏诚站起身,径直离开了坤宁宫。
见事情都处理完了,剩下几人也都起身告辞。
皇后看着变得空荡荡的坤宁宫,终于不再忍耐压在心底的脾气,佛串在手中断裂开,珠子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青黛见状,立马跪了下来,低声喊道:“娘娘息怒。”
“息怒?本宫如何能息怒。”
皇后眼眸微眯,咬牙切齿的说道:“本宫当真是小瞧了嘉嫔,借着本宫的生辰宴下手,先是冬瓜虾仁汤底的冤字,指向之前她落水被推出来替死的冬水,又是计划让所有人亲眼看见季贵人将她推下水,直接将她钉在了罪名板上,临了了,还想拉本宫下水。”
皇后几乎没有停顿的说了一段,末了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当初本宫就提醒过季韵,她一意孤行自作主张,做事拖泥带水,给嘉嫔留下了把柄,她有今日,都是她自找的。”
青黛微微低垂着脑袋,默默听着皇后的话,她是跟着皇后一起进的潜邸,伺候了皇后多年,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主子,这样外放的情绪,青黛几乎快要想不起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或许是在皇上对待皇后逐渐冷落,转而宠幸贤妃开始,又或许是在失去了四皇子,日日以泪洗面开始。
青黛自然是心疼主子的,更清楚季韵是必死无疑,当初潜邸的人不少,最后入宫的却只剩下四个,皇后绝不会允许为自己办事的人,能全须全尾的过完一生。
等皇后终于发泄完,已经说的口干舌燥。
青黛适时为她倒了一杯茶水,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嗓子。
“看来嘉嫔知道的不少,这人是留不得了。”皇后敛了敛眉,“让她可以准备好了,只等本宫给她创造个机会,让嘉嫔再无翻身的余地。”
另一边的翊坤宫,宁玉珍已经从昏迷中清醒,靠在软枕上端着药碗一勺一勺的把深褐色的汤药塞进嘴里,强迫着自己咽下,还不知皇后已经计划要准备对付她。
绮兰蹙着眉,递上蜜饯,“这四月的天,池水还有些冷,娘娘也不怕影响了身子。”
“你这丫头,跟倚翠待久了倒是学的越发会管事了,还管上本宫来了。”宁玉珍嚼了两口甜滋滋的蜜饯,终于感觉到自己缓过来了,笑着调侃起绮兰。
倚翠正巧进来,听了个全,“娘娘可是冤枉了奴婢,奴婢可没有这么教过绮兰。”
宁玉珍眉眼弯弯,嘴上和两个伺候的说说笑笑,心里还是惦记着坤宁宫那边,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的计划到底有没有成功。
在急切的期盼中,宁玉珍总算等来了气喘吁吁的莲香出现。
双手撑在床上,身子往上靠了靠,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样?打探到了吗?”
“打探到了。”
莲香接过倚翠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粗粗地喘了两口气后,将在坤宁宫发生的事情全部复述了一遍。
听到季韵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宁玉珍还是沉默了。
她是恨季韵的,恨季韵害死了夏姐姐和两个还未来得及看一眼生下他们的娘亲,便没了气息的孩子,但并不妨碍她同情季韵在家时的遭遇。
季韵是可怜的,是可悲的,一切皆是因她那颗脆弱的自卑心,酿成了现在的惨剧。
或许当初四人在一起讲话说笑的时候,季韵也有过真心。
宁玉珍收起所有的想法,人死不能复生,既然季韵已经撞柱丧命,那她的计划也就成功了,不枉费她不惜以自身为套,引诱所有人踏入这个圈套,将季韵牢牢捆绑。
“娘娘,皇上来了。”
宁玉珍抬眸瞧见魏诚的身影,强撑着身子想要下床行礼,被快走两步上前的魏诚给拦了下来。
“你躺好了,别乱动,本就身子不好,好好在床上养病。”
魏诚亲手帮她理了理身后的软枕,而后才在绮兰搬来的圆凳上坐下。
“季韵认罪了,是她推你下水,之前那次也是她做的,冬水不过是被她推出来的替罪羊罢了。”讲到这,魏诚的眼前好似又浮现起季韵死前留下的最后一抹纯粹的笑容,不禁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她在坤宁宫撞柱自戕,已经没了气。”
宁玉珍虽然已经知晓了结果,依旧很是惊讶,不过惊讶的不是季韵撞柱自戕,而是皇上特地来一趟翊坤宫,就是为了告知她季韵已死。
依稀记得,这几日皇上专注于国事,很是忙碌,在坤宁宫处理完事情,竟没有直接回养心殿。
像是瞧出了宁玉珍的诧异,魏诚笑了笑,“朕放心不下你,待会就回养心殿处理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