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于克南故意不看她们,转过身去热身。
肖珺先跑过来,打量着他的长腿长手,笑着问道:“是你破了康宁的纪录?”
于克南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肖珺干脆站到于克南身前,继续打量着他,这张小脸真俊俏啊,满满的冷酷桀骜的少年味,还有一丝渐渐成熟的男人味,以后要是能打出国门,准会迷倒一片少女。
“康宁还在二队的时候,也来女队打过比赛。”她又笑着说道。
于克南换了个姿势,终于理她了:“他输了几个球?”
“你该问他赢了几个球。康宁跟楠姐那一场,输惨了。”肖珺指了指墙上的照片,楠姐可是世界冠军啊!
于克南抬起头,下巴的线条冷硬好看,他冷冷地自信说道:“我会全部赢回来。”
说完,他的视线越过肖珺,四下看去,都是一群女孩子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主力在吗?”于克南又问道。
“你运气好,宁姐她们都出去比赛了。不过我们有四号种子,章采薇。”
于克南不以为意,撇开头,只觉得自己在欺负这群少女。
很快就开始试球。
王军列裁判位,滕彪站在场外,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示意开始。
“五局三胜制,比赛开始。”王军说道。
第一个女孩温静上场,于克南开球。
果不其然,他的进攻猛烈,加上男性本身的体力就优于女生,温静招架不住他的强攻,连连丢球,很快败下场。
接着刚才和他说话的大胆女生走上来,于克南依旧面无表情的大力扣杀,肖珺后仰接球,却没能追上,愣在原地。
比分牌上,小比分肖珺 4:11 于克南,大比分肖珺 0:3 于克南。
“怎么办,他已经连赢了四场了。”温静觉得和自己交手的根本不是人,而是猛兽,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别慌,最后一个是薇姐,不会输的。”另一个女队安慰道。
于克南已经汗湿了一副,走到一边脱掉衣服,扔到地上,从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 T 恤换上。
滕彪走过来,递上一瓶水:“怎么样?还行?”
于克南接过水,一边拿毛巾擦了把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水,和球台上的生龙活虎相比,此刻略显疲态。
但他还是很自信的对滕彪说道:“别浪费时间了。她们能赢我的也就头两个球蒙上一个,不如速战速决,打五球吧。”
滕彪还没来得及说话,听到他狂妄的话,女队员们原本还在看他美好的身材和帅气的脸,此刻炸开了锅。
“于克南你不要太嚣张!”
“他什么意思啊!”
“我看他是打累了……五局三胜!”
女队员们应声,坚持打五局三胜。
王军和滕彪对视,走近商量。
这时,一个清脆却坚定声音从女队员身后冒了出来:“就五球。”
只见女队员们纷纷让开,一个修长纤瘦的黑衣少女出现在于克南眼前,她穿着黑色衣服,显得皮肤很白,眼睛黑亮,唇角紧紧抿着,有一种坚毅难攻的气势。
“薇姐!你来啦!”温静亲热的喊道。
女孩看上去有些冷淡,微微点头,脱下黑色外套,穿着训练服走过来。
于克南辨认出这张脸,有些晃神——这就是那次跑步赢了自己的黑衣“少年”。
“是你?”
于克南脸上露出不可思议,没想到这里遇到她。
看到张清冷孤傲的脸,他觉得心弦微微一动——那是同类的共鸣。
章采薇一言不发的转了转手里的拍子,冷淡地看着于克南,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碰。
和他的高冷有些许不同的是,她的那双眼睛,漆黑,明亮,既沉敛,又藏着锐气,让人不敢直视。
“是你?你就是章采薇?原来你是女队的。”于克南和她视线短暂交缠之后,又主动说道,很感兴趣的样子。
章采薇没搭理于克南,转头看向王军,冷淡中带着一股酷劲:“让他歇会儿再打吧。”
于克南一向都无视别人,没想到第一次被人无视了,对方还是个女的!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女孩子花痴的围着自己,毕竟他长得好看,还有人开过玩笑,说他要是打不了球,可以去做模特明星,别浪费这身锻炼出来的肌肉和天生好脸蛋。
于克南急忙掩盖被无视的尴尬,扬声说道:“用不着!打五球,我让你球权,你选吧。”
见她是女孩,他难得绅士风度的说道。
谁知人家根本不领情,冷着一张清秀的脸,章采薇的语气却很坚决:“按规矩。”
抛硬币,挑边儿。
“别后悔。”于克南看了她一眼。
章采薇挑衅的露出一丝冷笑:“少废话。”
呵,还真有个性!
于克南不再废话,挑边发球,章采薇选择了后发球权。
于克南不知是被章采薇的态度影响到了,还是心里对她有点其他想法,发球质量不佳,有点高了,章采薇立马抢攻赢,又狠又厉的拿下一分。
裁判翻牌子,章采薇 1:0 领先。
于克南深吸了口气,并没把她放在心上,刚才只是轻敌。
虽然章采薇是比刚才女队的球员们打球更有力度点,但赢她还是没问题的。
再次发球,章采薇回了个短球,于克南立马反手回击,利用前三板招牌动作赢一分。
于克南挑衅似的冲章采薇抬抬头,谁知她根本不看自己,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白色的小球。
章采薇下蹲式发球,打了于克南一个措手不及。
于克南越来越不适应章采薇的打球节奏,打飞最后一个球,打成四比三,竟然落后她一分。
滕彪刚拧开的茶缸子,还没顾上喝,就给急的拧了回去。
“你这徒弟,急了啊。”王军在一边说道。
最后一个球,打了好几板。
最后章采薇触网球,于克南没反应过来,又丢一球,让对面的女生五比三拿下这场获胜。
女队员爆发欢呼。
“等等!”于克南见她就要离开球台,喊道。
章采薇倒是表情很淡然,没多少胜利后的喜悦,仿佛她是个赢惯了的人,波澜不惊的说道:“你输了。”
于克南与其说不服气,更不如说是想再切磋一下过瘾:“再来一局!”
“好了!”滕彪走过来,对他说道,“愿赌服输。”
章采薇看着于克南少年锐气的眼神,对他似笑非笑的扬了扬了唇角,酷酷的转身离开,让他心里留下了一丝遗憾。
(七)
夜幕降临,宿舍楼灯光亮起,812宿舍摇滚乐放的震耳欲聋。
史长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垫,台灯也直接放地上,大半空间堆积了床垫、柜子、桌椅等寝室用具。
他坐在地上,将三十张用餐连券按人头叠好,又确认了一下人数,站起身,走到另一间房门口,一推开门耳朵就被音乐震的一闷,他将餐券递给马义,大声说道:“这是三十天的用餐券,收好!”
马义没听清,扯着嗓门:“什么?”
崔建跟着公放的摇滚乐嗨唱。
史长河凑过去,大声重复:“三十天的用餐券,收好!”
他说完赶紧关上门,免得耳朵毁了。
隔壁房间的波波接过餐券,也戴上耳塞隔绝噪音污染。
波波这个上海少年一向精致,在统一的床单上,铺上自己的花色床单,把东西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才满意地拎着清洁用具出门。
他的室友王晋生年纪和这群少年比,已经不小了,一进门,边打电话边脱掉袜子,随便扔,绕着房间走了几个点后,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了波波的花色床单上。
“我的床单!”
走廊,波波的一声惨叫,混杂着崔建的摇滚乐,效果惊人。
隔壁小胖和其他二队套间的人,寻声出来,敲响了 812 的门。
“里面干嘛呢!一晚上了,有完没完?!”小胖也被摇滚吵得烦躁。
史长河看上去年长沉稳点,开门连忙道歉:“对不住了!”
说着他扭头对里面喊道:“——你们小点声!”
于克南从闹哄哄的走廊经过,对一切视而不见,冷着脸回到 811 室。
他看到原本房间的门口,徐坦面朝房间,费劲地做着引体向上,频率特别慢。
见徐坦占用着门框,于克南有意放慢步调,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
换以前他就直接开口让人让开路,可看徐坦正在坚持,半晌没说话,就站在他身后默默等着。
“于克南。”付竞春见他回来了,站在客厅等徐坦下来,喊道。
两人都听到了,徐坦落了地,转身见于克南就在自己身后,不知道等了多久,脸色有点不耐烦。
付竞春站在双人间的门口,对他笑道:“你这哑铃够劲儿的,借我用用。”
于克南疑惑自己的东西怎么去那里了,只听背后传来徐坦的解释:“你的东西已经搬过去了。”
哦,是啊,双人间又是他的了。
和徐坦的室友关系又结束,他竟觉得有点遗憾,不知道这个想咬紧自己的家伙,有没有本事再成为自己的室友。
于克南什么也没说,也没回头,径直走向双人间,关上门。
徐坦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情,既为他开心,又觉得自己需要更多更多的努力,才能真正“咬住于克南”!
他回到房间,坐在床上写日记,心烦意乱。
一边的刘石还看着于克南的床,用四川话唾沫横飞的回忆第一次看见于克南的样子:“小时候,上海队来市里交流,我偷偷溜了进去。有个男孩,长得特别神气漂亮,穿得也可帅了,一出场,跟个明星一样,我眼睛都转不开了!他那天穿得黑色球鞋,正好我也有一双,我得意得不得了。结果他们说,那是从大商场里买回来的,跟我脚上的不一样。我不信,专程坐公交,到市里有麦当劳的商场里转了几圈,在一个那么大的橱窗里发现了那双鞋,没啥不一样啊!我又盯着看了好久,哦,确实不一样,价格不一样。”
徐坦停笔,抬头看见刘石拿着拍子,像蜜蜂一样钻来钻去。
“真羡慕于克南,那时候我就想,将来一定要去城里打球,我要跟于克南打球。”
“你现在可以天天见到他了。”徐坦合上笔记本,走到刘石身旁,递过胶水。
刘石看了眼自己贴歪的胶皮,不好意思。
徐坦示意刘石拿出球拍,他帮忙贴。
“在队里,都是教练帮我粘的。”刘石把球拍递给徐坦,看着他坐下,拿出胶水认真的贴,心里一暖。
“你打的长胶啊?”徐坦帮他粘好,随便聊了两句,心情有些沉闷,就躺床上了。
第二天一早,他先起床去洗手间,一走进去,看见洗手台边已经站着一个又冷酷又英俊的少年,和刘石说的一样,就像一个闪闪发光的明星……尤其是在球场,简直光芒万丈。
于克南正在洗漱,见徐坦盯着自己看,微微皱眉:“怎么了?”
“昨晚特殊打法小队来报道了,波波也在。”徐坦说道。
“噢。”于克南没什么反应,自顾自拧干毛巾。
“你昨晚回来得很晚?”其实徐坦还想问昨天他打球情况,可是看见于克南一脸冷淡,就默默咽下去了。
“以后可能会更晚。”于克南说完,就走出洗手间。
徐坦探出头,见他背着包出门,挂在墙上的钟,才早上七点。
训练依旧在继续,徐坦一向内敛,即使打了个好球,也没法像其他人那样大喊出来,显得气势很弱。
雷诚一再提醒他得分就喊出来!
可徐坦憋着,喊不出口,打了好几个球,最终一个球打飞。
“停一下,过来。”雷诚把徐坦叫到边上,“徐坦,我让你喊呢!你得知道在得分的时候给自己打气!”
徐坦想到于克南每次得分时的爆发力和嘶吼,觉得自己喊不出来,但对师父的教导,还是勉强点点头。
“喊也是跟蚊子叫似得。”马义笑着说道。
一旁围观的陪练们也笑出声。
徐坦有些尴尬,他的自信在这强者如云的国家队里,被消磨的越来越少。
雷诚走到徐坦身旁,检查他的握拍点。
只见胡子拉碴的王晋生姗姗来迟,也加入陪练队伍。
“雷指,咱们人到齐了。”史长河说道。
见人都齐了,雷诚挪开发球机,腾出地方。
“就这一张球台?怎么练啊!”马义问道。
“雷指,咱们是轮流上台吗?”
“先热身,咱们的主要任务在那。”雷诚指了指那边。
大家望去,一排球台,每张球台就一个二队球员,正在热身。
“我们的任务是以陪练二队队员为主,所以队里没有安排专门训练的球台。如果大家想多练一会儿,就要比二队的队员更加勤奋,抽出他们休息的时间,来给自己加练。”
陪练小队的队员们点点头,首次陪练,大家就体会到他们的打法的特点。
史长河换着花样发球。
崔建防守变化多。
朱葛连续拉球,给着机会等关伟下手。
而场边,雷诚做着记录,秦振眯着眼跟在旁边,不知在想什么。
“史长河能有七种发球方式,可以让队员跟他专门练接发球;刘石和王晋生都打削球,王晋生的削球虽然不如刘石那么稳定,但进攻意识强,护台面积大。”雷诚说着,看一眼秦振,“秦指,你怎么看?”
秦振这才望向球台,王晋生和小胖对拉。
“手架高了。”秦振喊道。
“架高了!”马义也在一边跟着喊。
雷诚看到马义弓着腰,在场边指手画脚。
“马义对球还是有理解的,就是说的比练得多。”雷诚摇摇头说道。
“退台!这么拉不就对了吗!”马义还在指手画脚。
小胖很烦马义,改抽球,一板子把球打飞到喋喋不休的马义身上。
“哎哟喂!”
场上,王晋生因急转方向,闪到腰。
波波正在用棉签清洁着球拍,听到声音停下,看向旁边小胖的球台。
“你怎么这么多话?一个个都不讲规矩,不知道的以为你会用嘴打球呢。”小胖很不满的说道。
另一边的朱葛听了旁边小胖的话,很不爽,没等关伟,一个抽球狠狠过去:“你倒是用嘴打一个我看看?”
关伟没反应过来。
小胖很怕他,看见他脸上的疤就发怵,小声嘀咕:“家住海边吗,管这么宽。”
朱葛懒得理他,稳稳抓了抓自己的方拍,对关伟说道:“来。”
波波见氛围不妙,有点慌。
刘石对徐坦,练正手对拉。
徐坦拉球匀速,一向很稳,是优点也是缺点,没有爆发力。
刘石搓球后就开始削球,徐坦不慌不忙,就和刘石相持,但相持着刘石倒有了点反客为主的感觉。
雷诚皱了皱眉,喊停走过去,检查徐坦的握拍姿势。
“偏了。”雷诚重新调整他的握拍说道。
徐坦重复先摆短,然后正手抢攻的套路。
“刘石,徐坦攻你那一下你先别回球了,”说着,雷诚看徐坦,“喊出来!”
徐坦难为情,但还是在攻完之后喊了一声。
他喊得很别扭,动作也还是不够顺畅。
雷诚摇头。
徐坦手上扣弄着那个胶水的点,不好意思的说道:“雷指,这么喊,我怪别扭的。而且手上的动作也做不好。”
“休息五分钟,调整一下节奏。”雷诚无奈摆摆手。
徐坦和刘石两人来到场边。
“怎么就固定不了回球路线呢,对不起啊徐坦,我一会儿再试试。”刘石对他说道。
“没事,你这样我也能多理解理解削球手的旋转。”徐坦笑着说道。
“徐坦,你今天看到于克南了吗?他去哪了啊?”刘石笑着点点头,环视了一周训练馆,发现有个大明星不在。
徐坦也不知道,想起于克南说,以后会越来越晚,就觉得压力很大。
此刻的于克南正在……足球场上。
(八)
现在正是足球队在基础训练,三人为一组,一共两组,跑动传球。口哨声下,一组接一组出发。
于克南一个乒乓球员不和谐地夹在中间,满场乱跑。
他跑动速度很快,根本不注意配合队友的跑位,见球就上,不管是不是他的位置,都第一时间抢到,根本不管路线。
其他人对这个插班过来的少年很不满,互相打了暗号,专门跑到指定位置的后方传接球。
于克南又传偏了!
全部人互相配合,不给他传球。
于克南跑得更快,连续抢占几次位置,打招呼接球,但球都飞到了其他人脚下,他终于知道大家配合不给他球。
他的脾气本就火爆,见大家排斥他,生气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一组接一组的人绕过他的位置,向前行进。
“愣着干吗。”滕彪看到他站着不动,在场边呵斥。
“什么意思啊?”于克南满脸不爽,直接黑脸反问。
滕彪招了招手,示意于克南过来。
于克南虽然恼火,但还是绕过行进的队员,来到场边。
滕彪扔给他一个袋子,于克南接过,发现里面装得是足球鞋。
他直接把鞋扔到地上,不满地说道:“他们都不配合我!”
“这是别人的地盘,你该配合他们,跑那么快干吗。”
“我本来就不是踢足球的,我是打乒乓的!愿赌服输可以啊,但你把我拉这来,让我跟他们练个屁啊!”于克南很火大,憋着气说道。
“说完了?”看于克南还较着劲,滕彪蹲下,拎起鞋,“行,那咱们回去。”
于克南松了口气,脸色都缓和了一点:“早该走了。”
“回女队。”滕彪又说道。
于克南停下脚步,一脸无语:“你什么意思啊?”
“我是没脸回男队了。你个积分第一的,输了女队,我这两天见着莫教练还得躲开点呢。”滕彪故意说道。
于克南想到章采薇,咬了咬牙:“我……”
“这样,我去求求王教练,反正姑娘们正缺人较劲,说不定还舍不得你走。”滕彪说着,假装要离开。
“喂!你来真的啊?”
见滕彪不理他,于克南想了想自己输给章采薇,实在没脸去女队被嘲笑,只能愤怒的一把抓过足球鞋回到球场继续练。
此刻,其他的二队队员们都在录像厅里观看比赛录像。
雷诚坐在前排聚精会神,秦振躺靠在后方角落位置,偷懒眯觉。
在后方区域,小胖、张晨、翟嘉晨对郑仁赫的反手削接球低低讨论。
于克南终于回来了,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来,坐到付竞春旁边的空位。
“才来?一上午训练都不见你人。”付竞春小声说道。
小胖看到于克南拎着的足球和球鞋,忍不住想笑:“小球改大球,于克南你这换的是超大球?”
张晨敲了敲小胖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少跟他废话,专心看比赛。”
于克南黑着脸把足球丢到椅子下面。
郑浩刷了门禁卡也进入房间,径直来到最前方的位置。
刘石弓着背,在房门关上前,偷偷溜了进来,躲在最后面的位置。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方岳和郑仁赫的比赛画面。
“方岳的弧圈球对他不管用。”
“又被他反手拉回来了。”
大家在后面低低议论。
郑仁赫一个帅气弹击,刘石兴奋地伸长脖子看着,问道:“陪练里有郑仁赫这样的吗?”
“你想多了。”小胖对他很无语。
“现在不犯怵了?”翟嘉晨小声问道。
“上午都打过了,这帮人也就是样子唬人。”小胖冷哼。
方岳丢了最后一球,一片扼腕声,却冒出一句不合群的叫好。
“好球!”是刘石的声音。
众人回头,后方位置,刘石蹭地站了起来。
秦振被吵醒,坐直身子。
“你怎么在这儿?”郑浩皱眉问道。
刘石嘴里嚼着食物含糊不清,有点怕郑浩:“我……我跟着您进来的呀。”
郑浩径直走到刘石跟前,雷诚见状也走过来,站在后面。
郑浩指着刘石手里未吃完的糖三角:“这什么?”
“……糖三角啊,食堂做的,没我家的好吃。您要吗?”刘石赶紧囫囵吞下,从斜挎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把压扁的糖三角举到郑浩面前,“还有一个。”
全体哄堂大笑。
小胖咽了口口水,对翟嘉晨说:“中午食堂有糖三角吗?我怎么没看见。”
翟嘉晨一脸无语,没搭理这个吃货。
“雷指,国家队的纪律还用一条一条告诉他们吗?”郑浩严肃的看着刘石,转头问道。
雷诚凑近刘石,再次申明:“没有门禁卡的地方不能随便入内,会议室、资料室内不准饮食,早上不是刚说过吗?”
“得好好管管了!”郑浩看了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那的秦振,有些恼火。
刘石一脸懵懂,又咬了一口糖三角。
雷诚也很头疼,这群从各地挑过来的不懂规矩的队员,太难带了。
就连波波都没法忍受自己的队友,他捂着鼻子,用镊子夹起自己床角落里的臭袜子,看到袜子脏得都硬了。
“都结婚的人了,家里怎么受得了。”波波忍不住吐槽。
王晋生毫不在意的横躺在床上,边吃水果边抠脚,煲着电话粥。
“我也想你帮我揉揉啊……你想我不?”
波波受不了这种抠脚大汉的柔情蜜意,将袜子丢到王晋生床上,走去卫生间,往脸盆里加了满满的消毒水。
马义正在旁边刷牙,看到之后口吐白沫的问道:“不是有洗衣机吗?”
“你要跟他一起洗?脏死了好不好。让他自己洗去。”波波爱干净,有着上海男生的精致,不想和室友用一个洗衣机。
刘石从淋浴间里出来,看到两个人,笑着说道:“我们宿舍肯定现在还堵着呢。”
他们宿舍人比这边多,洗澡都得排队。
马义看着刘石离开,才悄声问波波:“雷指为什么罚刘石啊?”
“偷听二队的录像课。”
“啊?上进也不行?太不公平了吧!咱们到现在连个训练计划都没有……”马义愤愤不平。
“我们只是陪练,本来就不是国家队。”波波提醒他。
刘石回屋的时候,看到于克南也回去了,一个去往厨房,一个直奔卫生间。
811的卫生间还在排队。
小胖光着膀子,浴巾围到了胸口,在淋浴间门口来回踱步,不停的催里面的人:“洗完了没!”
朱葛从里面拉开门,小胖看到是他,还有些胆怯,侧过身等他出来,这时,于克南从后面走上来,径直走向淋浴间。
小胖着急了,他等了好久,怎么可以插队!
于克南和刚洗完澡的朱葛撞个正着,两人谁也没道歉,互相对视一眼,各走各的方向。
小胖想提醒于克南,可被两人的气场吓到,只好忍气吞声的说道:“你,你先洗吧,我不急……”
颓丧地走回客厅,小胖看见刘石在厨房里忙活,他立刻走过去,挤开刷碗的刘石。
“我的不用你刷。”
“没关系的,顺便嘛,已经刷好了。”刘石倒是很热情,傻呵呵的笑着说道。
小胖挪开自己的瓦罐,有些嫌弃的看他一眼:“你管你自己的就好了。”
刘石看到小胖围在身上的浴巾:“你是不是还排着队?我带你去隔壁洗,隔壁空着呢!”
“不用!”小胖才不想和这些杂鱼们混在一起,他嘀咕着,“你们可真闲。”
这时,外面有哨声传来,大家都以为是二队夜训,都从房间了冒了出来。
小胖急匆匆一边穿衣服一边跑出来,一眼看到雷诚教练站在走廊,愣住。
“陪练小队集合。”雷诚吹着哨子喊道。
刘石跟出来,见状将手里湿漉漉的碗筷交给小胖,一点也没客气的说道:“帮我冲一下。”
刘石把手在身上抹干,跑向雷诚。
小胖愣愣地看着刘石跟着陪练小队的队伍下楼,又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湿漉漉的碗筷,一脸不爽。
竟然是给这群杂鱼们夜训!
雷诚把这七个人带到训练场。
“……没有退台后的倒板削球,但是近台有一板反手倒板挡球,出其不意,打完之后让我们的队员总站不定去进攻他,总要防着他这板球。”
秦振站在台前,根据雷诚的讲解示范动作。
雷诚挪了一块小黑板在球台旁边边画边讲解,小黑板上写着陪练小队的人对应的每个外国选手的打法特点。
刘石兴奋起来:“这是录像课上打方岳那手!”
“好,看样子刘石已经理解了,来,上球台试试看。”雷诚说道。
秦振把拍子扔给兴奋的刘石。
马义站在刘石对面,看到他兴奋地原地小跳,往手上吐了吐口水。
波波十分嫌弃他不卫生的举动,皱了皱眉。
马义力量大,面对削球手刘石,马义对刚刚学会的那一招像是理解的更加透彻,自己倒是练得开心,刘石几次想要弹击都没找到机会。
秦振看到刘石沮丧的样子,随口说了一句:“别着急退台。”
刘石认真琢磨秦振说的话,手里不停的比划着,还追到秦振旁边,比划着刮球的动作,勤奋好学的说道:“教练教练,我那天看见他还有这么一个动作,这招也厉害啊,你教教我吧。”
秦振瞥了一眼刘石,懒散的开口:“刚刚的练好了?”
“还……还没有……”
秦振不再理睬刘石,转头走到场边拿自己的水瓶子,但心里却在感叹——削球手,国家队多少年没出现这样的削球手了……
想到自己当年的风采,秦振又一阵黯然,猛地灌了口水。
(九)
雷诚在黑板边,在给王晋生和史长河讲解,手把手的教给他们动作要点。
轮到王晋生和史长河,王晋生几次都没有接到史长河的发球。
“王晋生,你看看刘石,今晚学习的态度就很积极,你啊,别老是偷懒。”
“雷指,我陪练的时候闪到腰了。”王晋生瓮声瓮气的回答。
“你早上迟到,也是因为闪到腰?”雷诚见众人没忍住笑出声,无奈的叹气,“你们别在这笑。知道为什么今天喊你们来夜训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里知道原因。
“虽然说你们是各个地方调来的,但是你们身上都有着世界知名选手的身影,郑仁赫的绝招、波尔的发球、欧洲选手的打法风格……你们应该想着的是如何让国家队队员适应好你们的打法,而不是一直散漫没有纪律性!这叫别人看起来像什么样子!所以,平时训练的时候不能只顾着自己打得高兴,得有团队奉献意识。这方面,可以跟你们史队多学学。他之前来过队里,比你们有经验。”
大家一听,都望向史长河。
尤其是刘石,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等训练结束,史长河坐在一旁粘胶皮,刘石在旁边主动地给他打下手,赔着笑脸问道:“史队,你教教我,怎么当好陪练。”
史长河还没开口,被马义抢话:“当然是模仿!不是完全相像,而是要模仿他的发球和线路,哪些是特长线路,那些是习惯线路。比如当对手反手一撕就习惯侧身,奥恰洛夫是怎么回应的,我就得记住。”
“那平时还得观察对手的线路?”刘石又问道。
史长河张了张嘴,再次被马义抢话。
“必须啊!得有意识的观察。咱们陪练就是要让主力熟悉这些选手的线路。有时候还要提供沉浸式体验。听说咱们史队长以前来国家队的时候,就专门穿过对手的衣服,站主练面前,是不是啊?”马义最后才问史长河。
“其实陪练最重要的是陪,首先要放弃自我,再来要以假乱真,最终用回球提示主练,怎么打下一板。”史长河又说道。
“队长,你说得怎么像教练,不像陪练啊。”刘石摸摸脑门,说道。
史长河嘴一张,又一次被马义抢话。
“优秀的陪练就是教练!你知道史队长为什么会波尔的发球吗?波尔就是咱们省队教练陪出来的!”
“是啊,省队的许教练是中国最早一批的陪练。退役以后,出国打球也是很风光的。待过好多俱乐部,专门给波尔做过陪练。”史长河说的是许增才。
“波尔可敬重许教练了,每次见面,都会像徒弟见师父一样,带许多礼物。我脚上穿得耐克鞋也是波尔送给咱们福建队的。”
刘石看着马义的鞋,手指不自觉比了个对勾。
马义讲得起劲,拍了一下王晋生的痛处,王晋生哼哼。
“你这老腰,光我这手法不够用。要是能拔个火罐就好了。你们谁有这玩意儿吗。普通罐子也成。”
“别看我!我只有酒精棉花……”波波正在擦着球拍,见大家都看他,立刻说道。
刘石想了想,一拍脑门:“有!”
他想到了小胖的瓦罐。
就在刘石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时,徐坦收到雷蕾的短信:十万火急!学校寄给老雷一封信!千万帮我拦截!
徐坦正好出门,看到刘石在厨房乱翻,问道:“找什么呢?”
刘石比划着:“小瓦罐,小胖煮汤的那个,你看到了吗?”
“哦,可能在他屋里晾着吧。”徐坦说完,急着离开去帮雷蕾找信。
刘石在小胖房间找到小瓦罐,抬头看见朱葛正在换香。
“朱葛,借你打火机一用。”刘石说完,转头瞥见小胖桌上的马克笔,顺手带走。
刘石把瓦罐排开。
“这是个啥,不像是拔罐的吧?”王晋生很怀疑的看着刘石。
“你就当它是是个拔罐的!”
马义拿起瓦罐,点上波波递来的镊子酒精棉花,点燃,试了试:“没问题。”
他给王晋生拔上火罐。
“谢啦,老马。”王晋生舒服的眯上眼睛。
“小意思,以后你多洗洗脚就行,别老熏着咱波哥。”马义瞥了眼有洁癖的波波,笑着说道。
“咱们都大老远来到这,以后就该互相帮助,团结一致。”史长河见气氛融洽,说道。
刘石坐在一边,开始用马克笔改造自己的破球鞋,在上面慢慢画个耐克的钩子标志。
这时候,徐坦喘着大气,冲进传达室,在取信箱里乱翻起来。
“找什么?”传达室大爷看着这个清秀白净的少年,问道。
“大爷,有没有雷诚教练的信?”徐坦气还没顺平。
“乒乓队的?那儿。”
徐坦捧起大爷指的一堆信件,翻着信件,没找到雷诚的,他又问道:“今天就这些信了吗?”
“邮递员都来过了,都在这里。”
徐坦听到后,赶紧回复雷蕾短信:还没到,我会盯着,不让师父看到,放心。
发完后,他走出来,碰上小胖。
小胖手里拎着汤料, 对徐坦嘿嘿一笑:“徐坦,你有口福了,今天煲猪骨汤。”
“这些料够吗,刘石他们也在。”徐坦看了看,说道。
小胖冲他直翻白眼:“我又不给他们喝。徐坦,你可是国家队的,别老跟那帮奇怪的人玩一块。”
不过小胖回去没看到自己的罐子,徐坦想到刘石拿去了,赶紧去隔壁敲门。
“刘石,你把汤罐拿去哪了?”他还没问完,看到王晋生身上的罐子,傻了眼。
小胖从隔壁正过来,边走边说:“没说一声就给我拿走了。在那屋吗?”
徐坦想拦小胖,帮他们掩盖一下,可小胖已经站到身后,看到王晋生身上的罐子,瞬间变脸。
刘石还没从徐坦给的眼神中反应过来:“还没用完,等用完我给你洗洗……”
小胖冲了过去,站在刘石面前,气地说不出来,他愤怒的拿起罐子,摔了个稀巴烂。
刘石傻了眼。
徐坦看小胖气愤的离开,也不知该说什么,无奈的蹲下身,帮忙收拾一地碎片。
“不怪徐坦,都是我的错,我去给小胖道歉。”刘石倒是不在意的说道。
“不就是个破罐子吗,多大事啊……”
史长河瞪了马义一眼,马义闭了嘴。
“我看这样,咱们一块请人小胖吃个饭,当赔个不是。”史长河提议。
可大家都沉默了,有的觉得小胖自己大惊小怪,有的觉得不关自己的事。
朱葛打哈欠:“不去,谁惹的事谁承担。”
“我也没参与。”
波波说着,看向马义。
“看我干吗,我是给王晋生帮忙!”马义摊手。
“我……我没让你用那玩意儿拔啊。当时我就觉得不靠谱,是你非要……”王晋生也甩锅。
“我哪知道那是煲汤的!”马义无语的看向刘石。
刘石咬牙下了决心:“我请大家吃饭吧。”
刘石说着,把打火机还给朱葛。
“是我不对,惹小胖发脾气,连累了大家。”
“也算我一份吧,是我没问清楚。”一直沉默收拾的徐坦也说道。
“最大的责任在我,是我没当好这个队长。”史长河叹了口气。
“老史,不能怪你,这事人人都有份。”崔建说完,看了一眼朱葛,朱葛赶忙把打火机塞回口袋。
“咳,老话说得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朱葛说着,看了波波一眼。
“应该的,应该的,咱们理亏。”眼看大家都这样说了,波波也就顺应队长的话了。
“那我去叫小胖!”刘石自告奋勇的说道。
“拉倒吧你,你去叫估计他都不能理你。”马义哼了一声。
“我去叫吧,应该没问题,吃饭,小胖会去的。”徐坦知道小胖是个吃货,肯定不能拒绝别人请客。
史长河想了想,又说道:“我看这样,也别光请小胖了,徐坦,麻烦你把 811 的人都叫上。咱们拿出点诚意来,借这个机会,跟二队的兄弟们交个朋友。”
徐坦点了点头:“行。”
他回去和宿舍的其他人都说了一声,唯独于克南还没回来。
眼看大家都睡了,宿舍都纷纷熄灯,徐坦还坐在客厅,看着墙上的钟,等于克南。
终于,于克南满身是汗的回来,徐坦马上站了起来。
于克南看了一眼徐坦,见他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但他太累了,懒得打招呼,径直回屋。
“于克南!”徐坦紧跟到于克南身边,压低声音,怕吵醒其他人,“陪练小队明天请客,宿舍的人一起。”
“没空。”于克南听到是这种无聊的事,转身关上门。
徐坦知道他的性格,其实也猜到是这样的结果,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默默回到自己房间。
这天早上,陪练小队来的很早,早早就排好了队。
“今天咱们好好陪练,都拿出精气神来,别让别人看扁了咱们。尤其你们几个!”史长河盯着马义和朱葛,特别提醒他俩,“别胡来。”
“放心吧队长!”大家都拍着胸脯保证。
(十)
二队的人陆续到场,众人开始训练,陪练小队各自收起各自的毛病。
朱葛态度变的积极了点,亲自上手对关伟。
“你反手的时候习惯侧身,你一侧身,我就在这锁你了。应该这样。”
关伟看着朱葛像教练一样的指导自己,有些意外。
而话唠马义边捡边跟旁边喝水的崔建嘀咕:“不说话怎么打,憋死我了。”
“藏一藏,躲一躲,心说别着急。”
崔建放下水壶,也回到球桌边继续陪练。
雷诚注意到陪练小队的人都在认真投入,心里不由欣慰。
等一天的训练结束,陪练小队请二队去了一家高档的日料店里吃饭,足见诚意。
只可惜二队的人没有到齐,除了于克南,付竞春也没来。
日料店放着三味线弹奏的配乐,日式风格的木制走廊和装修,看上去很高级。
等徐坦拉开门,陪练小队已就座,剩余的座位显然不够。
二队的人都杵着,没有立刻落座。
“不是只请小胖宿舍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马义一头雾水,低声问身边的朱葛。
“我看,不是来吃饭,是来找茬的。”
“还能安排一桌吗?”史长河问道。
波波立刻起身:“我去问问老板。”
又加了一桌,中间一道屏风隔开,史长河、马义、刘石、小胖、翟家晨、关伟坐一桌,波波则带着剩下的人坐隔壁。
刘石打开菜单一看,忍不住念道:“尊享自助 399,至尊自助 599,每位?! 这个菜单没有印错吧?”
史长河瞪了刘石一眼,刘石没有再说话。
马义按人头算起钱,小声对刘石:“没事,也就一个月工资么,豁出去了。”
服务员端上来一盘刺身,刘石像看西洋镜一样,忍不住问道:“这菜怎么还冒烟的?”
桌下,史长河踩了踩刘石的脚,让他闭嘴,别和刘姥姥逛大观园一样丢人。
刘石不说话了,见小胖倒酱油碟夹刺身,依葫芦画瓢。
小胖往蘸碟里加了芥末,蘸了一片往嘴里送。
刘石赶紧学起,不明所以地加了一大坨芥末,大手大脚地滚在鱼生上,一口塞进嘴里,然后呛的眼泪一下飙了出来。
“辣的!”
见刘石抹着眼泪,小胖和二队的人互换了个眼神,偷笑,觉得这些人真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识,心里很鄙夷。
史长河站起来,举起杯子,笑着说道:“之前有怠慢的地方,我替陪练小队给二队的兄弟们道个歉。今晚咱们喝好,吃好!”
另一桌的张晨见付竞春和于克南都不在,他就算二队的头了,站起身,回敬陪练小队:“本该是我们二队尽地主之谊的,没想到史队这么有心。既然史队表了态,该翻篇的就翻篇了!我们一起敬陪练小队一杯。”
大家刚喝完,徐坦才赶来。
他被大家拜托去买东西了,手里提个袋子。
史长河来到隔壁桌,对大家低声说道:“你们都过去跟小胖道个歉吧。”
王晋生率先起身,来到小胖边上。
他进来的时候脱了鞋光着脚,这味太大了,二队的人闻到脚臭味,纷纷做着鬼脸。
张晨低声对小胖说道:“幸好你把汤罐都丢了。这味,确实受不了。”
王晋生爽快的敬酒:“对不起!胖哥!”
小胖敷衍地喝了一杯。
“不怪王晋生,怪我。我以为,洗洗干净就好了,我们家的澡盆还用来腌咸菜呢。”刘石说道。
小胖也喝了点酒,红着脸,倚老卖老的教育刘石:“不讲究自己,还不讲究别人了?这里是北京,这里是国家队,可不是你们那穷乡僻壤……”
“你说话就不能客气点?”马义很不爽,但被波波拦住了。
“小胖,这事的确是误会。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徐坦递过去一个礼盒,打开来,是一套崭新的汤罐,“陪练小队专程托我去商场挑的。”
小胖看了一眼,心里还是不爽,没有接。
史长河举起酒杯,又说道:“这次的事,我们很抱歉。我们兄弟确实大多出身在小地方,条件不如城里的孩子,规矩礼数欠分寸。但你看王晋生、刘石,他们没有坏心的,个个都是实心眼。既然大家都在国家队打球,团结一致、为国效力才是第一位的。给你们造成了麻烦,只能请二队的各位多包涵了。”
“史队说的对,咱们以后互相理解。”张晨身为二队的老队员,率先说道。
其他二队成员也跟着附和,徐坦又把汤罐递到小胖面前,喊了他一声。
小胖还是一脸的不爽,旁边的翟嘉晨用胳膊怼了怼他,他勉强收下了礼盒。
推杯换盏间,小胖吃的最多,也喝的最多,喝大了。
翟嘉晨也有点醉意,问史长河:“你们这次来训练,队里有说待多久吗?”
“这个月给发了三十天的饭票,下个月还不知道。”史长河摇头。
“去年的青年赛前,也来了两个陪练,待了一个半月。”
“既然选了我们,必须义不容辞,一切看队里安排,呆多久都行。”史长河很有使命感。
“老实讲,你们还是得趁早想想出路。你们的打法,再怎么打,总归很难出头的。”翟嘉晨酒后吐真言,说心里话,他们觉得这群人是没前途的。
“郑指说了,长胶、削球,都是上世纪的打法,注定只能当陪练!”小胖的舌头都大了,说话也说不清楚。
“小胖,你少喝点。”翟嘉晨见他喝多了,提醒。
小胖不理他,挪到徐坦旁边继续喝酒,边喝边问:“你说,陪练能有什么出路?”
“他们在各自省队也不是陪练,就是特殊打法。”徐坦纠正他的话。
小胖醉意十足的大声嚷嚷:“特殊打法,什么特殊打法,就是打不上去了呗,又不是马文革前辈,甘愿牺牲自己在退役前当陪练。他们几个,还不是因为打不上去才来的!”
“确实打法受限,基本功也不扎实,一点不讲究动作隐蔽性。我才打了几次就摸清回球规律了。”
“不是说了出身不好么,为了钱才打得球,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地基打不深也正常。”
朱葛听到二队队员们的话,不爽地掷下酒杯。
小胖还在拉着马义边喝酒边说胡话:“马义,你反手力量大,可却不会借力打力。不如我教你几招,陪练结束了你回省队练一练,说不定还能往上打打,有生之年混个国家二队。”
“史队,不好意思,小胖喝多了。”翟嘉晨连忙拉住小胖,试图阻止他,“别喝了。”
小胖甩开翟嘉晨,把酒杯一放,又倒上酒。
“马义,来,拜个师,我教你几招,要是学不会,就趁早收拾东西哪来的回哪去吧!”
马义还没被人这么羞辱过,十分生气,猛地起身,刚要发作,突然隔壁“咣当”一声。
原来是朱葛摔了杯子。
他从屏风后面闪出来,王晋生等人还想拦着。
“有屁就放,借酒装疯卖傻,怂不怂!”
小胖被朱葛说的一下变了脸。
“不就几个破罐子,老子不赔给你了吗!”马义也说道。
小胖看了眼礼盒,红着脸梗着脖子:“不稀罕。”
“既然不领情,那我们也不自作多情了。”
马义夺过礼盒就要砸下去,徐坦想上前制止,结果碎片划到了徐坦的胳膊,一道细细的伤口渗出血来。
大家看到血,才都冷静下来。
史长河和张晨作为两边的头,各自安抚队友,喊老板来收拾碎片。
刘石为徐坦消毒伤口,贴上老板拿过来的创可贴。
老板仔细打量这群人,觉得眼熟,加上他们刚才在里面争吵的声音也大,听出这是乒乓球员。
“你们是国乒的吧。我记得,你是那个八一队的马川吧,”老板看到面红耳赤闷坐在一边的小胖,立刻说道,“青年赛我在现场看来着,打得真不错。我女儿都成你的球迷了。今天这是……”
张晨、翟嘉晨望向小胖,一脸责怪,这真是给国乒丢脸!
小胖也觉得很尴尬,酒醒了几分,低下头不吭声。
老板见气氛尴尬,连忙改口:“哦,没事没事,年轻人,都冲动……呃……既然来了,能不能跟你们拍张照,挂在我店里?”
二队别别扭扭的和老板合影,只是陪练小队站得很远,不想抢了二队风头。
“未来中国队要靠你们拿金牌了。上届世乒赛,让韩国队拿走了,太可惜了!”老板十分开心,边合影边说道。
大家没了声,脸色都有些闷。
这时史长河站了出来,自信的说道:“放心,没什么中国队克服不了的特殊打法。过不了多久,就会把金牌拿回来的!”
张晨看着史长河,内心有所触动,对他喊道:“咱们一起拍吧。”
陪练小队和二队不和谐地站到一起,拍下一张别扭的大合影。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二队的人随张晨陆续离场。
关伟见徐坦还愣在那里没走,喊了他一声:“徐坦,你不走?”
刘石显然不希望他走,殷切的目光看向徐坦。
“徐坦,你都没怎么吃,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吧。”刘石想让他留下。
徐坦看到现在没有一个二队的人,和他们在一起其实有点格格不入。
“……我还是先回去吧。”徐坦刚才看到刘石的失落,所以才迟疑了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石果然又露出一丝失落。
“二队都走了,我们也散了吧。”波波说道。
史长河点头,大家都吃饱了,该走了。
“还没给钱!”刘石看了看桌上的菜色,有些为难的说道,“咱们是那个AA吗?”
“别丢人了。”见刘石迟疑着掏出钱包,朱葛知道一点他家里的经济情况,一把将他的手按回去。
史长河和朱葛走向老板去结账,大家也跟着散了,只剩下刘石和徐坦还坐在包间。
刘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将空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脸色有些郁闷。
徐坦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默默坐着陪他。
(十一)
这一晚,陪练小组的人大部分都喝多了。
第二天早训时间,陪练小组只来了五个人。
史长河焦急地看向手表,马义和刘石还没来。
雷诚心里着急,脸上尽量平静的轻声问他:“怎么回事?谁让你们喝酒的。”
秦振也迟到了,远远就看见郑浩板着脸,表情很难看。
马义、刘石终于赶到,一副宿醉的模样。
郑浩看向天天喝酒的秦振,冷笑:“有样学样,很好啊。”
秦振没理他,喝了口“水”,根本不在乎。
这时,张晨带着一身酒味的小胖等人,大汗淋漓地跑进场,站定。
“私下聚众喝酒?像什么样子!他们是来给你们陪练的,倒是喝酒胡混陪玩儿上了?”
陪练小队听到郑浩的训斥,脸色都不太好。
郑浩对大家的表情视若无睹,吼道:“先上台,训练结束,全体罚跑十五圈!”
小胖等二队众人穿过陪练小队,走上球台开始训练。
郑浩对着陪练小队继续训话:“至于你们,清不清楚你们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让二队所有队员和教练等你们?以后取消单独训练,除了正常训练时间,禁止用球台。”
陪练小队闻言面面相觑。
“郑教练……”刘石想说什么,但是被史长河拉住。
二队的人内心不满因陪练小队受罚,训练时格外使劲。
陪练小队也一样,被罚了之后,恢复了往日的打法,比起第一次陪练,更加较劲。
徐坦还是和和刘石对练。
刘石运用了秦振教他的技术以及自己的野路子,根本不管训练计划,徐坦用雷诚教的前三板套路根本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的原因是因为徐坦正手进攻的力量和质量都不高,所以刘石野路子的削球总是能把球拉回来,徐坦攻不死。
徐坦连攻了几板,都被刘石削了回来。
雷诚看了刘石一眼,发现刘石一改往日的堆笑,大概因为受罚,心里有气,不再以殷切的目光看向自己,而是没什么表情的站在一边,一个接着一个的球,打得徐坦连连败退。
“徐坦,你怎么回事,之前练过的动作都忘啦?脑子还在宿舍睡觉呢?”雷诚走上去指点,对另一边的刘石又说道,“削准点!不要变线!”
在两人交手的过程中,徐坦的体力不但跟不上,而且失误越来越多。
雷诚再一次喊停。
“刘石,你知不知道这会儿的训练计划是什么!不要变路线!”雷诚严肃的说道。
“没事的,雷指。这样……我可以去适应更多的削球球路。”徐坦看了眼刘石,说道。
“你一边还没拉好,就想拉全台?”看到徐坦羞愧的不说话了,雷诚走过来决定自己上台,“刘石,你去旁边坐一下。徐坦,你去拿盆球过来,我给你发多球。”
徐坦见雷诚走过来,下意识扯了扯长袖外套,遮挡好胳膊上的伤口。
两人一道走到场边,刘石突然说道:“徐坦,你知道吗,我们比起你们,就是差了点运气。”
徐坦愣住,正想问,听到雷诚喊自己,急忙抱着一盆球回到球台。
午休时间,训练场空无一人,陪练们冒出脑袋。
午休有两个小时,虽然没教练,但是特殊打法球手们还是决定暗下决心好好练球。
“朱葛,我跟你对练。我想试试你的‘朴智敏’。”刘石说道。
“那马义咱们一块,试试奥恰洛夫。”波波看着马义。
“史队说了,陪练就是教练,要领着对方下一板怎么走。”刘石挥着拍子。
“咱们有七个人,有七种线路,就像雷指夜训那样,其实也在让我们互相学习。”史长河点点头。
“国外一流选手的打法,我们齐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完全可以内部消化。既能学招,又能破招,教学生的时候,才能因——材——施——教——嘛!”刘石故意拖长尾音,学教练的语气。
“我要能把这些打法都学会,准能打趴那个小胖!”
马义话音未落,朱葛飞了个球过来。
“就这点出息?小胖算个屁!”
众人笑了,开始认真的训练起来。
午休两个小时,徐坦没怎么多休息,提前一个小时来到训练场,最近于克南在足球那边特训,他经常第一个来这里训练。
他看见平时没人的训练场上,陪练小队的人正热火朝天的在训练,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不过能理解这群人的想法,他走到落单的波波旁边,问道:“我们练会儿?”
“马上就轮到我了。”波波抬头看见徐坦,理解他的好意,但是马上就轮到他了,所以拒绝了。
“你们看着点时间,别让郑教练看着。”徐坦看了眼时间,说道。
“嗯,没事,离下午训练还有一个小时呢。”
徐坦点点头,还没说话,突然听到小胖的声音传过来:“谁让你们用的?”
没想到小胖他们也提前过来训练,看来早上被训得发奋了。
关伟走到刘石和朱葛旁边,没小胖那么趾高气昂,只是示意球台是自己的。
“我们去那边去打,那边还有空着的。”刘石说道。
“这里没你们的球台。”小胖冷哼一声,挑衅的盯着他们。
陪练小队停下脚步。
“现在你们不用,让我们打打怎么了?”连波波这样的好脾气都忍不住生气了。
“陪练不需要训练。当好发好球机就行了。”不知道哪个二队队员轻声说道。
二队的其他几个人都笑了,只有徐坦微微皱眉。
“你说什么?”朱葛冷着脸盯着他们。
“说你们跟发球机一样,都是教具!”另一个队员冲着他们大声说道。
朱葛和马义是暴脾气,哪受得了一再挑衅,摆开架势准备打人,被史长河拉住。
把陪练小队的人聚到了一起,史长河示意大家不要动,他尽量平静的对二队的人说道:“话说过了吧。”
“史队,是郑指导下的指令,禁止陪练小队用球台。”小胖哼了一声。
“马川你有种单挑,别借着郑指导的话给脸色看!”马义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小胖吼道。
居然讲他们是发球机,太侮辱人了。
“怎么,你们还想跟发球机比一比?”小胖冷笑,二队的人聚了过来,陪练小队的人也蠢蠢欲动,双方离得越来越近。
徐坦在一边看的很着急,可他在二队只是个垫底的,毫无地位,说话也不管事,只能尽量挡住两边。
“那就打一场。”刘石扯着嗓子在人群中说道,“不是跟发球机打,是我们跟你们,打一场,都是男娃儿,光在这扯皮,没用。”
二队的人安静下来,陪练小队窃窃私语。
小胖还是一脸不屑:“得轻巧,你打得过谁啊?”
二队人纷纷应和,让刘石一时间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徐坦突然说道:“刘石说得对,靠球说话。”
剑拔弩张的双方,都纷纷看向二队里最白净秀气的少年。
“这里是训练场,有什么不能用球解决的。”徐坦的目光落到刘石身上,对他点了点头。
刘石十分感激徐坦的解围,虽然二队的其他人未置可否,但至少有一个人发声了。
“徐坦你少来,咱们跟陪练,怎么打?”小胖正说着,被刀疤脸的朱葛眼神杀过来,有点头皮发麻,悻悻地闭嘴。
“一局定胜负,车轮战,站到最后的一方获胜。”刘石说道。
“条件呢?”一直没说话的张晨问道。
现在于克南和付竞春都不在,他在二队就是资格最老的人。
“要是我们赢了,你们不能再插手午休时间的球台使用权。”史长河说道,也不管二队的人把他们当笑话看,他们是认真的。
徐坦上前一步,爽快迎战:“好。我第一个。”
二队的人也站到了一起,张晨这才觉得有点不对,这个新人还是个垫底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忍不住小声嘀咕:“他是谁呀,就代表二队了。”
“这个架势,不上岂不是怂了。”翟嘉晨当然不怕这些地方派来的歪瓜裂枣,站出来。
小胖冷哼一声:“来就来,别后悔!”
徐坦对阵波波,首球徐坦赢。
波波有些失落地走下台,看到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愧疚的看向王晋生,默默给他加油。
徐坦的对面换成王晋生,激战了几个来回,最后一球,徐坦输了。
小胖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挤下徐坦。
马义、崔建、朱葛、史长河轮番上场,虽各有高光,但因弱点清晰,没人能真正拿下一局,大家都心灰意冷地走下台。
小胖一脸得意的表情,嘲笑道:“还不如发球机。”
这时,刘石系紧了自己的“耐克”鞋鞋带,压轴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