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家明显很穷。
刚才只匆匆一瞥，姚俪看到大娘的儿媳妇穿的比大娘还不如，这么冷的天，脚上突然只套了一双草鞋。
鸡蛋，对于她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难得的美食，通常都会卖掉贴补家用，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自己吃。
方才大娘一共才做了五个饼，给姚俪就留了两个。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看在那根银钗的份上。
片刻后，大娘端着空盘子回来，看到灶台上原封不动摆着的鸡蛋饼，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小娘子，是嫌老婆子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姚俪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怎么会？大娘做的饼，闻着就很香，怎么会不好吃呢？就是，我胃口小，喝完了粥就吃不下了。”
大娘明显不信，但张了张嘴，最后说了句。
“那这饼就留着，明儿早上热热再吃。”
说着，她将那两个鸡蛋饼收进了橱柜，接着舀水开始洗锅碗。
姚俪依旧坐在小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和大娘攀谈起来。
聊了半天，姚俪知道了这家子的情况，也知道了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这里是大名府境内一个叫做东乡的小村子。
东乡村原本有二十多户人家，靠种地为生，但这十几年来，他们村的田地都被地主豪绅吞并了。无地可种的人家，有的搬走了，有的自卖自身，总之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了六户人家。
大娘的丈夫以前是个篾匠，靠着一手精干的手艺养活了家里人，可惜后来得罪了有钱人，被打断了腿，看病花光了家里的银钱，最后也没能活下来。
大娘原本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给地主家做长工时出意外死了，后来大儿媳带着孩子改嫁；二儿子说是出去闯荡，几年都没音讯。
如今家里只剩下了小儿子，靠着佃田生活，偶尔山里捕猎、水里捉鱼，饱一顿饥一顿凑活着过。
姚俪听到这里，很不是滋味。
“大娘，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吗？可以去别的地方，比如南边？”
大娘呵呵一笑。
“去哪里不都一样？全天下那些有钱的老爷，都是一样的。我留在这儿，万一我二儿子回来，还能找着家。”
姚俪咬了咬唇：“大娘如果信我，不如去南边看一看。南边的卫辉府、康义府都还不错。我看大娘您儿子和儿媳妇都是能干的，去了那儿总能找到活计，不怕吃不饱饭。就算不行，还可以再回来啊！”
大娘没有被说动。
这么多年来的生活和观念，很难被姚俪几句话说服。
但在厨房外偷听的大娘儿媳妇却心动了。
她一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这位小娘子你说的可当真？南边的府城真有那么好吗？”
大娘的这位儿媳妇，娘家姓肖，是个二婚再嫁的，比丈夫大了四岁。
姚俪看着她的样子，以为她得有四十岁了，可听大娘一说，才知道她刚二十九岁！
三十岁都不到，看起来就和四十岁差不多了。
这平时过的得有多辛苦啊？
姚俪无法想象。
“大嫂，我没有骗你们，我就是从康义府那边的平县出来的。前几个月东边不是遭灾了吗？好多流民跑到了康义府，都被官府接收了，安排到了周边的村县里。”
她这么一说，肖氏更心动了。
肖氏长得五大三粗的，可性情却十分坚韧。尽管是二嫁之身，但却能当一半的家。
很快，她就说服了丈夫董老三，接着催董老三出面去说服他娘。
董大娘只剩这一个儿子了，最后肯定拗不过儿子。
姚俪在厨房讲究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听到董老三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再劝董大娘。
姚俪洗了把脸，走了过去。
“大娘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帮大娘写封信。我有个远房姨母，就在平县的大户人家家中做管事。”
肖氏一双眼睛灼灼盯着姚俪，嘴里的话却是对着董大娘说的。
“娘，您看，这一定是爹和大哥他们有灵，给咱们家送来了位恩人！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就再难有好日子过了！”
董大娘想到昨天姚俪给的银钗，动摇了。
“小娘子，你真的认识那边的人？”
姚俪点点头：“我手头也没个信物，这样吧！我跟你们一起去。去平县的赵宅，找一位福妈妈。她夫家姓安，两个儿子和丈夫都在康义府的大户人家做事。”
董大娘还是不太敢相信，肖氏急地直转。
“大娘，我给您的那银钗，至少能换一两银子。有这个做路费，您还担心什么呢？”
姚俪的话，让董大娘终于放下心来。
“多谢小娘子了。”
她一把抓住了姚俪的双手，眼中泛起了泪花。
有肖氏的催促，她们一家行动迅速，用了半天时间就收拾好了行李。
现在本来就没什么农活可干，两口子平日里出门就是去山里看看陷阱，撞撞运气。
但一连半个月都没能抓到猎物，家里的存粮眼看就要空了。老母鸡是不能卖的，肖氏还想等出嫁的女儿生了孩子，送去给女儿补身体呢！
原本两天前，两口子还偷偷商量着进城找活干，可眼下，有一条更好的路摆在面前，他们根本不会拒绝。
又过去了两日，董老三找来了一辆有蓬的牛车，把干粮衣裳都搬了上去。
姚俪扶着肖氏的胳膊钻进了车内，心底松了口气。
牛车虽然走得慢，但总比步行好。
有这辆租来的牛车，能轻松不少。
姚俪为了掩藏身份，让董大娘跟别人说她是远房表妹家的外甥女，这次是来接他们去南边过好日子的。
村里人本来就少，董家除了已经出嫁的女儿之外，也没几家亲戚了。倒是也不怕被人戳穿。
牛车的主人一甩鞭子，吆喝一声，催促着老牛开始赶路。
一路上晃晃悠悠，缓慢却平稳地朝南边驶去。
姚俪一边啃着硬饼子，一边怀念府里的美食。
这种冷天，要是能吃上一碗酸辣粉，再吃一个牛肉饼……或者打个边炉，将切得薄薄的牛肉片放进去烫一下，捞出来蘸着酱料吃。
姚俪急忙打住了脑子里的幻想，摸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