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再一次在一张熟悉又丑陋的床上醒来。
然后颇有些无能为力地扯了扯嘴角。
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脑子里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本来昨天吃完晚饭就想先回去的,但可能是玩得太累,吃完饭后就打起了瞌睡,本想在床上小眯了一下就起来,但却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昨天季平之替她请了两天假,今天星期五,算上后面的日子,她还可以整整玩上个三天,然后一回去,刚好可以赶得上三校联合的文艺汇演。
简直……
美滋滋。
沈听澜把头按进被子里嘚瑟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喜悦之情,一抬头,就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笑意,恢复到了自己平日里的样子。
翻身下床,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就准备回家了,叨唠了季平之两天,这么想想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想到了什么,她先把手机开机了,回复了几条白许默和顾哲发来的消息,翻了翻,却是一条她名义上的家人的短信都没有。
她就不相信了,以学校领导对沈家的在意程度,就算季平之特意帮她请了假,但学校里的老师会没有告诉她的父母她没来上学的消息。
而凭借沈霍两家的世交关系,沈家父母会不知道霍谨言一回国就到了她家还被人打得送到了医院的消息……
虽然她早就料到了这些,也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些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但当事实被毫不遮掩地摆在自己面前,沈听澜还是觉得讽刺又可笑。
沈听澜半垂着眉眼,眼眸晦暗,手指尖无意识地在那个被她屏蔽了的家庭群里面划上划下。
上面有几条沈母发的消息,“澜澜,懂事一点,霍总也不是故意的,你自己也没受到什么伤害,我明天去看看你。”
“澜澜,听话,看到了就先给妈妈回个电话。”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刚好是霍谨言被季平之打得送医院的时候发的。
沈听澜呵呵一笑,养好的嗓子里渗出来的尽是凉薄的意味。
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人欺辱了,她不关心一下,反而在第一时间劝她既往不咎。
沈家还真是打得了一手好算盘。
反正人不是自己打到医院去的。
那么这样做,既显示了自己身为名门的豁达又可以卖霍家一个人情,还拉近了两家的关系。
那么……
她不妨大胆猜猜算算,下一步是不是可以打包送到霍家去结婚了?
沈听澜面色越来越冷淡,眼眸里红猩点点闪着,她浑身紧绷,两瓣花一样的唇瓣抿如冷冽的雪线,手背上青筋爬起,指尖也微微发颤。
这个时候,沈母的电话不死不休的打了过来。
陡然的,她恶狠狠的举起了手里的手机,就要往开着的窗户外面上摔去……
清脆的敲门声倏地响起。
季平之清朗的嗓音也随之传到了耳朵里。
“起来了吗,起来就下去吃早饭了。”
沈听澜一个愣怔,看着手中的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对方也没有再打过来,沈听澜眼睛半垂了下来,眼底弥漫的红色渐渐散去,再睁开时,琥珀色的瞳孔只余下深藏不露的冷漠与阴鹜。
沈听澜眼睛眨了眨,又听到门后面的男人扯开嗓子叫道。
“小懒虫,快点起来,太阳照屁股了。再不起来早饭都要凉了……”
沈听澜忍不住噗嗤一笑,一想到季平之用他那不苟言笑的脸说着这些不符合他人设的话,那场面,真是让人想想就开心。
沈听澜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起来了。”
她一说完,周身的阴暗气息被收敛,心情也畅快了许多。
沈听澜浅浅一笑……
算起来,他既帮她请了假,还帮她把霍谨言那个煞笔强女干犯给揍了一顿送到了医院,还让她度过了一个忘却一切烦心事的下午……
而她在法律意义上的父母呢?
算了算了。
沈听澜甩甩头,不去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有很多人或事,任自己想七想八都可能没有结果,只是平白无故的坏人心情罢了。
沈听澜把自己的东西打包好就下了楼。
——
客厅里头。
落地窗的窗帘已经被保姆拉着夹到了一边,挂着厚毡的隔扇处倾泻而入的是层叠暖光。隐隐绰绰的显出坐在餐桌旁边的那人挺拔如竹的身影。
有刀尖碰上洁白如玉的小碗发出的“当啷当啷”声。
沈听澜走了过去,把自己的小包裹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带上了点兴致去看桌上的菜色。
不得不说,季平之才是真正的会享受生活的人,即便没有清姨,家里的保姆做的菜色一样能够引人垂涎。
生煎包,果蔬沙拉,鸡蛋饼,惠灵顿牛排……
沈听澜兴冲冲地就把自己的小手伸到了惠灵顿牛排上面。
哪知自己的刀叉还没有伸过去,就被突然横过来的筷子给打歪了。然后自己的面前就多了一小碗的砂锅鸡肉粥。
沈听澜有点生气,抬起了头去看季平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不知怎么的,过了半晌也没有人肯理她。季平之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
只是手指飞快地磕了一个鸡蛋,剥了皮放在她面前,然后又用夹子夹了几勺蔬菜水果放在了一个小碟子上,淋上了沙拉酱摆在她面前。
最后,才声音清淡淡地道:“吃掉。”
看到这里,沈听澜被唬住了,面颊微嘟,微微蹙着秀眉,丰润的朱唇噘起,一副委屈得不行又碍于恶势力不能发作的样子。
瓮声瓮气地开口道:“我不想吃这些,我想吃肉。”
季平之冷漠地甩了一个眼刀,没有理会她的话,意有所指得看了一眼她放在一边的包裹。
即便面上冷得不行,季平之的语气还是格外的平静,只是被捏得发白的手指尖泄露了他的情绪。
“你都把东西收拾好了,这是要去哪儿?”
说着,把沈听澜心心念念的牛排给摆到了自己的面前。
沈听澜的目光也随着那盘牛排的轨迹而游移,眼见自己是真的碰不到了,才哀叹了口气,莫名有了一丝心虚的表情,讷讷的开口,“我要回去一趟。”
“回哪去,山海一色?”
话一说到这里,季平之已经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了起来。
回到那个男的送你的屋子里干嘛?!
“嗯,我得先把自己的衣服什么的带出来,然后再找个房子住下去……”
沈听澜难得的有了一点胃口,也不在意那盘被季平之拿走的牛排了,拿起来放在碗边的小调羹,非常能屈能伸的捧起了圆圆的青花瓷小碗,葱白的手指头搭在碗边,舀了一勺子鸡丝粥,放进了嘴里。
听到这话,季平之好歹放下了自己莫名涌上来的酸味。
看着小姑娘坐在自己身边乖乖巧巧的嘟起小嘴巴吃粥的样子,冷淡的面容如春雪化水一般地消融了下来,“等下我跟你一起去,也别租房子了……”
沈听澜急忙打断了季平之大胆的安排,摆摆手说着,“别啊,我已经麻烦了你这么多了,真不好意思叨唠了。我自己来就行。”
“再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这……影响多不好啊……”
说着,还怕他不答应,沈听澜急忙放下了手里的小碗,白细的指头搭在碗肚上,椭圆的指头颗颗分明,秀气的小手指不安分的翘了起来。
“那你准备租哪里,能不被你家里的人和霍家的人知道?哪个地方又离你学校近?又方便你上下学,还有,住多大的房子,付多久的租金?你考虑过周边的环境吗,你的预算够吗?”
季平之冷静而严谨的一箩筐的问句落下来,沈听澜就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沈听澜小脸蛋被问得懵懵的,嘴巴也半张了起来,一脸的不知所措。
“嗯?澜宝这些都没有考虑好,就这么急着想要离开这里……澜宝是觉得外边的世界很安全吗,还是说……”
季平之的脸色微动。
“是我对你不够好,所以澜宝你还不信任我?”
这么大一口锅啪的砸了下来,沈听澜两眼一抹黑,气血一上涌,整张脸给憋得通红,明明没有他说的那些想法,但看着季平之那掩饰不住的受伤的样子,心虚的意味越来越重。
“我没有,你想这么多干什么……”
“那为什么不住在这里呢,再说我这儿也说不上是孤男寡女啊,有保姆在的,清姨也会过来。”
季平之心机地继续着自己的哄骗之道,势必要把这朵娇怜的小玫瑰纳入到自己的怀抱里。
沈听澜一时间有些无话可说,眉心拢了一个弧度,美目低垂着,嘴角的弧度渐渐拉平。
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子。
季平之轻叹一声,也没再继续了,拿起来刀叉切着那盘一口未动的牛排,声音轻轻的,“好了,逗你玩的。我记得季氏在你学校附近开了一块楼盘,我带你住那里好了。你也别多想,要付钱的。”
话落,牛排也被整整齐齐的切好放在了沈听澜的面前。
沈听澜的脸色还微微地红着,他的这些话如他这个人一样清清冷冷的拂过了耳畔,又带着一种不被人察觉的深意。
沈听澜捏起了自己的小刀,戳着那块肥美的牛肉。
低低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