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就站在楼上,一边拿着电话一边俯视着下面高大俊逸的男人。
季平之的听力一向很好,恰巧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少男少女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传过来,满满都是关心的意味。
白许默,“澜澜,你到底在哪儿?”
钱菲菲,“对呀,我们去你家看过了,没有人。”
顾哲,“你能不能不要乱跑?”
两道男人的声音和一个女的,特别是最后那一个,语气虽然差劲,但已经嘶哑得焦灼。
这么说起来,他们好像才是同龄人。季平之嗤笑地从嗓子眼里抵出了一个音。
他心里莫名不好受,逃避般的回到厨房里捻起一块刚才被他嫌弃得不行的小饼干来,摩挲了一下就放进了嘴里。
难吃。
但……
他们肯定没吃过。
而楼上的台阶上,沈听澜看着季平之在厨房里偷吃的半个侧影,心底里忽然涌上来一种,被抛弃的妻子为了逃避朝三暮四丈夫和别的小情儿的卿卿我我,而自我避嫌地躲进厨房里以此来粉饰太平的凄凄惨惨戚戚的人间惨剧。
让她由此生出对不起季平之的情绪来。
手上的电话忽然变得十分烫手。
直到手机听筒里不断传过来的关心扯回了她这诡异的思绪。沈听澜猛地一惊,赶紧甩甩头把这奇奇怪怪的年度感情大戏从脑子里倒腾出去。
清清嗓子,她开口回道,“我是不在家,所以现在才开了手机,然后我生病在朋友家里。这几天会请假了,难为你们这么着急了。”
听筒那边静了半晌。
“哪个朋友?”
白许默和顾哲的声音异口同声地传来,一清朗一低沉,截然不同的声音混合得很是微妙,但还是很好地传达出了一种你不说清楚就不罢休的态势。
而厨房那边,季平之伸展了一番身子,随意地靠在餐桌上,目光有意无意的放到了这边,姿态慵懒而恣睢。
但就是吧,她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捻起她还没尝上几口的小饼干,手指一开一合间,落下点点的饼干碎屑来,然后“咔嘣”一声,沈听澜肉眼所见那块卖相最好的小饼干被拦腰截断。
……
沈听澜转了转脖子,感觉自己浑身莫名的发冷,像是被一种大型猛兽给觊觎上了。
但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沈听澜很快地就回复道,“季平之,白许默你见过的。”
“你们怎么……”
那边的几个人好像仍旧有很多事情要问,但刚才倒腾出去的想法此刻又熊熊燃烧了起来,沈听澜越发的感觉这气氛不太对劲,索性直接朝那边嘱咐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等沈听澜挂完电话一抬眸,就正对上前漫步而来的男人,那副施施然的模样,闲庭散步和个潇洒肆意,游戏花丛的贵公子哥似的,能够明显地捕捉到他的笑意。
不过……沈听澜凝神的看着他,他现在这副样子,与他平日里高岭之花的模样大相径庭,倒是和上一世的白澈游戏人间的样子极为相似,还有那瓶特别小众的香水……
但没等她想明白,季平之已经转眼从门外拿回来了几个外卖袋子,招呼着她过去吃饭。
沈听澜赶鸭子上架的被推到了餐桌上,才发现她烤好的小饼干只剩下一点可怜的碎屑了,她白了一眼卷起袖子正拿着餐盒的季平之,“你不是说一看就特别难吃的吗?”
季平之穿着白衬衫,好不容易才把沾了油腥的餐盒摆出来,闻言也没有看过来一眼,盛了一碗鸡汤放到她那边,面不改色的回道,“是不怎么好吃,但勉强还是可以入口的。”
切。
谁信。
沈听澜也没揭穿他,眉目低垂着看着那碗他递过来的鸡汤,上面绿油油的小葱搭配着几粒红色的枸杞,隐隐约约的肉飘浮在淡黄色的汤色里面,美得像幅浓墨重彩的西方油画。
……
夜幕已然低垂,已经是掌灯时分,城市里的万家灯火渐次亮起,本该是回家吃饭,一家团聚的时候了。
但刚从沈听澜家门口前回来的三个人却没有那个心思,特别是两个同样俊逸出色的少年之间。
钱菲菲紧靠着顾哲的一小片衣角,面对着这沉闷至极的气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特别是今天从早上开始知道沈听澜请假了,就一天都没有好脸色的顾哲。
头顶上的路灯把顾哲的脸打得一明一暗的,但就算是有光照到的那边,也看不见一丁点多余的情绪来,他整张脸绷得面无表情的,就像六月里快要下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白许默拐到一个车流量多的地方,“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
原本站在钱菲菲身旁半阖着眼的男人陡然睁开了双眸,定定看向白许默这边,眼底酝酿着细腻波纹,犹如深海波浪般的涌来。
“季平之……是谁?”
远处呼啸而过的来来往往的车辆里,不知那辆发出了一声刺耳至极的车鸣,像是直接在钱菲菲耳朵里爆炸开的,耳朵被占据,但顾哲的着急又强忍着的神态却是直接从眼睛倒映进了心里。
钱菲菲心底里有寒风呼啸而过。
白许默诧异地看了一眼这神色各异的两人,先前还以为他们是情侣,但如今看来……
白许默眨眨眼,瞟了一眼钱菲菲,才不缓不慢地开口道,“季平之,季氏集团的惟一继承人,我和他并不熟,只是上次看到他和听澜一起去吃饭过。”
“谢了。”
话一说完,顾哲也没了什么兴致,冲着白许默点点头就一个人往前面走去,似乎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钱菲菲。
“你也早点回去吧,女孩子一个人这么晚在外面不好。”白许默视线在钱菲菲脸上停留了半晌,也没有多问下去,礼貌性的一挥手就钻进了来接他的轿车里面。
车辆一辆接一辆的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阵的风,钱菲菲只觉得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冷,刚才从顾哲衣角处汲取而来的热度此刻被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连和她并不相熟的白许默都知道嘱咐她的事,为什么和她相处了这么久的顾哲……就不知道提上一句呢?
哪怕是……等等她呢?
钱菲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她一向漾满了笑意的眸子里流了下来,她感到口腔枯燥,感到喉咙嘶哑,感到呼吸困难。
或许漫长得如一个世纪的时间过去了。
不然怎么会……长而又长的街道里,顾哲已经走得连个人影都不见了呢?她就一秒钟没有盯着他的背影,他就在她的视线中给消失了个彻底,竟是一眼都没有回头看过。
钱菲菲的脑子糊得和个糨糊似的,再也无法运转起来,抬起一步都觉得自己的骨骼在颤栗抖动。
此情此景,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个念头……
她真的好讨厌沈听澜啊。
要是……
她没有遇到过顾哲就好了……
——
另一边,沈听澜已经在季平之放在饭菜里的少量药物的作用下沉沉地睡着了。
客房门外。
季平之摩挲着手里的小药瓶,看着紧闭着的房门,转身走进了另一边的书房。
寂静的晚风轻轻吹进书房内,季平之轻车熟路的拨了一个电话,“药我已经给她吃了,对她身体没什么伤害吧?”
那头的陈医生诚惶诚恐地接起了电话,“是的,没有什么伤害,只是针对沈小姐的梦魇放了一点安定的成分罢了,也是为了让沈小姐能更好地调节自己的身体。”
“要吃多久?”
“只要她自己觉得恢复过来就不用了,如果睡不着或又有梦魇的话,可以适当吃一些,这样更好入睡。”
“嗯……”季平之应了声,脸上不动声色的,手指尖却飞速翻腾着手里的药瓶。
“季先生……”陈医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板忽然又沉默了,看起来已经没话说了,却迟迟不挂断电话,陈医生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沈小姐过来见一面比较好……”
“再说吧……”这下,季平之揉着眉心,很快挂断了电话。
今天他试探着提了一句,就被她嘲讽的表情给打败了。
“我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要看也是霍谨言那个神经病去看。你放心吧,我才没有那么脆弱呢。”
似乎她已经选择性忘记了那天晚上自己恐惧得昏过去的场景和令自己夜半时分满头大汗地掉下床来的梦魇。
这才令季平之狠下心来把药放进了她吃的菜里。
黑夜里,微风簌簌的吹着,季平之清冷的眉眼闭合,掩住眼眸中的低沉晦暗,他眼睫低垂,反复告诫自己。
不要着急,慢慢来……
给她一点时间,给她一点信心。
也给自己留一线余地。
手里的电话铃声又一次划破了黑夜里的岑寂。
“季董,我们已经对国外霍氏的公司开启了全面的进攻,结果颇有成效,至少成功端了他们七成的市值,再过段时间就可以收网吞并他们了。然后,我们对国内霍氏的大本营,要不要……”
“不用了……”季平之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刚才的阴郁,嘴角沾了几分阴戾的笑意,他的声音清澈好听,说出来的话语却带着锋利的刀刃。
“我要他自己,眼睁睁的看着由于自己的错误而导致霍氏………”
“成为昨天。”
此刻的季平之,露出了从来没有再沈听澜面前表现过的一面,面容严肃得像个法官,冷酷地对着霍谨言的罪行,下了最为狠辣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