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与钱菲菲之间只间隔了一个顾哲,两个人两两相望着。
沈听澜觉得当前这种情况,她的脚趾头能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来。
她嗫嚅了半晌,也不好意思打太极说些什么你听错了,他胡说的,这些一听就会被揭穿的话了。
气氛变得凝滞而僵硬,沈听澜和钱菲菲对视了许久,空气都仿佛胶着在了一起,谁也没有先说话。
“我和顾哲……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沈听澜默了半晌,搜刮了脑子里所有能够组织的词,才憋出来这么几个字。
看着沈听澜那急得不行,张口结舌又吐不出几个字,还一副跟见了瘟疫似的,离他远得不能再远的样子,顾哲心里也来气。
他本来就和钱菲菲没有什么,她做出这副急于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是给谁看?
少年的逆反心性一上来,沈听澜就觉得这破事今天是牵扯不清了。
顾哲勾着唇,整个人大剌剌地倚靠在墙上,眉眼弯出笑的弧度,黑得发亮的眼珠子里晶莹澄澈地倒映出沈听澜一脸惊慌失措和拼命朝他使眼色的样子。
他欣赏够了沈听澜的表情以后,这才收敛了笑意去看向站在楼梯高处脸色苍白,整个人颇有些摇摇欲坠的钱菲菲。
顾哲的声音又低又沉的,语调中带着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清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心尖尖上似得,不同于他对沈听澜嗓音里不自觉带着的旖旎轻柔,顾哲此刻的声音变得不能再冷淡,平铺直叙又毫不隐瞒的说出了大家都公认是事实的话。
“是,我和沈听澜现在是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从现在开始,我顾哲,正式开始追求沈听澜同学。争取早日……”
顾哲狭长的眉眼微微弯起,瞳眸一片幽深,眼底里是毫不遮掩的深沉裸露的欲望,他转了转脖子,看着沈听澜,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都勾缠着人心,“争取早日,成为你的男朋友。”
争取以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你的身边都有我。
钱菲菲听到这里,忍不住尖叫一声,形容凄厉地跑下了楼梯,奔到了顾哲跟前,痴缠着问他,“那……顾哲,我呢?我陪伴了你这么久,从初中到现在,我们之间的感情,你怎么能不作数?你凭什么看上沈听澜,你和她才认识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钱菲菲一顿,眼看着顾哲的脸色已经愈加不善,还是咽了咽口水,继续着自己没有说完的话,“你怎么能看上她呢,她除了那张脸,她还有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也喜欢喜欢我?”
“我是那么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说到了这里,钱菲菲已经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起来,她头发已经散乱不堪,跪坐在地上看着她一直喜欢的少年,尾音凄厉而喑哑地回荡在这个狭小的楼梯间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痛死了。
顾哲面带厌恶和他毫不留情的话语,宛如变成了尖利的锋刃,一下接一下地,凌迟着她的心脏。
可惜她的这些痴情的情话丝毫没有打动她想要打动的那个人。
顾哲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他对钱菲菲是感谢的,歉疚的,但这其中,丝毫没有包括钱菲菲她想要的爱情。
他现在几乎都不敢去看沈听澜,怕看到她无语抑或误会的眼神。钱菲菲如泣如诉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她脸上泪痕无数,顾哲心里却像是团了一团火,不住地灼烧着他的脑神经,他变得越来越烦躁。
这种情绪直接显露在了他的脸上,他刚想开口把地上的人赶走,就见沈听澜一个健步冲上前来,拉着钱菲菲的胳膊往上提了一把。
沈听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喂,你能不能别哭了。你再怎么哭,他也不会喜欢你啊,世上好男人千千万万,你换一个人去喜欢不就得了。”
你说,
这多可笑。
自己的情敌来劝自己不要吊死在同一颗树上,她劝说的话语是那般的苦口婆心,可是在钱菲菲的眼里已经变成了明晃晃的炫耀。
这话说的是那么的轻松,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把人戳得心肺着发疼。
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她几年都没都没有得到过的喜爱;可以拥有人人艳羡的家世;可以毫不费力,一丁点伤都没受,只是装装委屈,就可以引来她的拥护者们口诛笔伐地攻讦着那些欺负过她的人……
而她呢……
这么多年的欺辱无视已经不能尽述,她当然也可以忍受着她的光芒万丈,给她做陪衬的绿叶。
但沈听澜千不该,万不该,抢走她惟一赖以仰仗,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就凭这点……
钱菲菲此刻已然忘记了那些沈听澜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忘记了在被人嘲笑欺负的小餐馆里,是她把自己拉了出去,还替她出了口恶气;忘记了在漆黑的小巷子里,沈听澜毫不迟疑就牵起了她的手。
她现在记起的,唯有自己的心上人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贱人!
这些那些的负面情绪堆积在了一起,钱菲菲反手一拉,就想把沈听澜推到后面的台阶处,把她给推下去。
“谁要你这种女表子虚情假意的关心,你这种狐狸精,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什么?”
钱菲菲拉扯着手里的手腕,眼睛里再也不负以前的无邪天真,闪着浓得实质化的恶意。
沈听澜猝不及防的被钱菲菲推着到了楼梯口处,看着眼前人阴毒的样子,还顾不上自己惊愕的情绪,就觉得自己的后脚跟已经踩空了。
下一秒,就要坠落下去……
沈听澜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顾哲眼睁睁地看着沈听澜的身躯和像一只要展翅欲飞的蝴蝶一般飘起,嗓子眼里都失了声,离得太远,就算他已经拼了全力跑了过去,但还是拉不住她的一片衣角……
顾哲的眼里逐渐猩红。
在这一刻,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千肠百转,但其实时间只不过过了仅仅一瞬罢了。
霍慎行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力,一个闷哼,赶忙站稳了后脚跟,一双大手死死地抓住了旁边的栏杆。上面青筋绷起,又蜿蜒着隐没于身体里面。但好歹稳住了两个人快要下坠的状态。
沈听澜感受到背后滚烫的喘息和强有力的胸膛,很快就从无望中反应了过来,又动作极快地拉住了旁边的栏杆,微微侧身,反手扶了一把后面人的身子。
两两相望,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双手相扶的地方,一白一棕,一温热一冰凉。截然不同的体温,截然不同的触感。
站稳了,沈听澜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从霍慎行的胳膊上抽开了。语调诚恳,低垂着头,说了一句,“谢谢你啊。”
霍慎行看了她好一会儿,没在她脸上找到一点除了感谢外的其他情绪,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故作镇静的点点头,和她一起走了上去。
而顾哲此刻也大力地扯开钱菲菲紧紧抓着他的手,反手就是大力的一推,眼看着她倒在了地上,语调里掺杂了数不清的厌憎,“你心思可真阴毒,你这种女的,我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钱菲菲倒在了地上,脑袋在寒凉的地板上磕撞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惶惶然地望着顾哲,一双眼瞪得极大。
又看到了沈听澜毫发无损地走了上来,她的心被紧紧揪着,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喘也喘不过气来,眼底蕴起来了好些猩红的水波。
恨意与绝望在钱菲菲的心尖难舍难分,最终变成脸上意味不明的表情。
顾哲好好的一场表白被人搞成了这样,他心底里的阴郁愈发的浓重黑暗了起来,看着沈听澜此刻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明白了此刻最好还是不要和她说这些比较好。
遂最后看了她一眼,动作粗鲁地扯起钱菲菲衣袖,往走廊里面带去。
而钱菲菲这么一走,沈听澜满腔的不解,疑问,失望的情绪都不知道去哪儿发泄了。
糊墙的最后一层窗户纸被这么戏剧性的捅破,她自己也不知道和在这个世界里好不容易交到的好友的路以后该怎么走,她们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堵得有些疼,又让她觉得事情本应该就是这样的,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空空荡荡的,飘忽而昏沉,很不好受。
良久,她的旁边坐了一个人,才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你们这是掰了?”
霍慎行的话说的一如既往的不好听,却在此刻成功地把自己无处安放的炮火给轰到了他的身上。
“关你什么事?”
听到她这些不客气的话,霍慎行也不恼,呵呵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确实啊,他笑着笑着,眼角处却是渗出了泪来。
从他骗她以后她从医院里起来,他们就是这样针锋相对的,像是针尖对麦芒一般,除了那天晚上她把他带回到了自己家里,还照顾了她联系了医生,他们之间的关系才有了片刻喘息。
可喘息过后又迎来了下一个节点,足够将之前所有的情愫冻结的节点。
霍慎行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眶止不住的发红,眉目低垂着看着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女孩。 他的那一眼,带着无限的虔诚,又好像带着欲碎的晶莹。
他哑了嗓子,声音轻轻的带着拉扯的沙哑,慢慢地开口道,“沈听澜……”
“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