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平之,你出来!”
沈听澜细瘦的小手重重地拍向她对面的大门。
她的手心都沁出了红色,因为用力,脖颈露出了一根一根的青筋,但就算是这样,还是久久也不见有人过来帮她开门。
季平之好像不在。
季平之不在。
这个意识清晰地出现她的脑海中,在她的心灵深处久久地回荡着。
沈听澜久久得不到回应,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别人抛弃了。
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惶恐,沈听澜是真的没有安全感,往日里,太多选择的时候,她都是被毫不犹豫地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妈妈在面对她父亲的死亡的时候,选择了和她爸爸共同赴死而不愿承担自己的责任陪伴她的女儿长大;一直喜欢自己的亲戚朋友们,会为了争夺她父母遗留下来的财产而选择把她丢进孤儿院,让她自生自灭。
而孤儿院里面的人也是,屈服于苏月白的淫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金钱把她送给苏月白当成禁脔……
等到她长大以后呢……
被抛弃被人弃之敝履的情况依然存在。
好不容易交了一个男朋友,却也是对她心怀不轨,别有目的的。就算是她一直当做人生之路上的一根权杖,一盏明灯的白澈,在他的眼里,公司还是比她更为重要。
而现在,
钱菲菲,沈家父母……
每当沈听澜想着,
要么相信他们这些人一点,对他们好一点,让他们再多喜欢自己一点,这样以后,他们肯定也会和自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的。
沈听澜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一条不知道入口,也不知道尽头的黑漆漆的永夜里走一条迷宫。
刚开始,沈听澜她怀揣着希望与信心,带着满腔的热血,一心期望着自己能够走出去,迎接光明。
她刚起步的时候,事实也如她料想的那样,她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角落,不被期待的十字路口捡拾到一小个的礼物,然后这些小确幸就会不断地激励她,蛊惑她……
走下去,走下去……
你总会在迷宫里寻找到自己的幸福。
就这样,沈听澜理所应当的相信了。只因为太期望别人的喜爱了,她需要去证明她沈听澜也是可以被人喜爱的,不被放弃的那一个。
这个欲望就像是野草一般,即便野火烧过无数次,但只要春风一吹,就会漫山遍野地疯长,几乎要充斥她的整个心房。
她要得到别人的喜欢……
她不要再一次被别人给抛弃在外……
于是便这样,沈听澜继续走着这条长而又长的迷宫。
即便后来宽敞的迷宫变得愈发的狭小,四面八方的景色环形而上,渐渐地露出了这条迷宫恐怖而狰狞的面目。
她好像被这条路推着推着,就到了一处悬崖峭壁上,就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但她的欲望过于强烈,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自己危险的处境。
原本就黑暗的迷宫早已经没了出口,变成处处是荆棘,处处是危险。
那些个隐藏在黑暗的动物,就像是在看一场喜剧一样玩笑着看着她一步一步地堕入他们为她设置的深渊里。
沈听澜好像是在沿着一条陡峭的山脉间一路环形而上,她的一面是巍峨耸立的山体,而另一面是刀削斧砍般的山崖。羊肠鸟道的小路崎岖险峻, 泥泞不堪。
每一次,在她好像能够看见希望的星子的时候,稀碎的光亮又突然地破灭了。
一次两次的情况之下,她好像还可以强撑起笑脸,看着自己已经捡拾到的礼物,暗中规劝自己,在试一次吧。
可她慢慢地,慢慢地,她后来发现,自己手里璀璨的礼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演变成了一大团散发着恶臭的蛆虫。
原来这些都是骗人的。
沈听澜想。
记忆如洪水一般的涌来,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画面好像把她的四肢百骸都给冲溃了,击散了。
沈听澜努力维持的风平浪静总在触及到往事时被炸得稀碎。
在这一刻,沈听澜的视线好像被自己所想象的场景给魇住了。往事的不堪回首和自己面前冷漠而紧闭着的大门重合在了一起,沈听澜的身体在一瞬间之内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
沈听澜茫然地从门板上瘫软在了冰冰凉凉的地上。
季平之,他……
也和别人那样,
不要自己了吗?
——
“我不是说要你们不要离开她半步的吗?现在她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躺在走廊上那么冰冷的地上?”
季平之的声音压低许多,带着一股阴郁的沙哑,其中满含着的怒意就算是隔了一层厚厚的门板也能感受得出来。
沈听澜刚从一片虚无缥缈的幻境之中醒来,茫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还有一点搞不清楚状况。
然后她再看了一眼四周的装潢,哦,原来这里是她家啊……
她好像还晕倒了啊。
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沈听澜就算再怎么样不肯承认,事实却雄辩地不容人辩驳。
她有病。
沈听澜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苍白的脸颊,不出意外地摸到了自己脸上交错横流的湿意。
沈听澜忽然想到,季平之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吧。
门外季平之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却好像是换了另一个人讲话,他的声音变得模模糊糊的,沈听澜却没有精力和心神再听下去。
沈听澜只是愣愣地看向窗外。
昨天的瓢泼大雨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天色阴阴沉沉的,让沈听澜一时搞不清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可她也觉得无所谓了,弄清弄不清好像都没多大的意义。
家里的佣人知道沈听澜十分的怕冷,所以暖气开得极暖,沈听澜从落地窗上看过去,狂风吹着大树将颓,然后又把自己的势力蔓延到她这边的落地窗上,吹得落地窗发出呼呼呼的震荡声,没有一会巨大水声就哗哗哗的泄洪似的落了下来。
沈听澜房间里的床离落地窗很近,所以能够直观的感受到窗外边的景象,她一向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像是两个干涸了的枯井一般,没有了一丁点的神采。
一道又一道白光在她的脸上炸开,露出一张沈听澜冷漠而麻木的一张脸,她的眼眸犹如黑墨一般,古井无波。好像她不是人间之物一般,和这里完全格格不入,随时都有可能会破碎散开一般。
季平之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她这副萎靡又颓丧的样子,黑瞳就像被刀子刺到了一般。
忽然就想到她是在他家门口晕倒的,意识到了什么,一双长腿迈得艰涩。
“澜宝……”
季平之接连叫了沈听澜好几声,沈听澜才如同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一样,费力地掀开了眼皮子看了季平之一眼。
“是你啊……”
她像个玩具木偶一样,牵了牵嘴角,做出一个上扬状的弧度。
季平之眼睛顷刻就湿润了,狼狈地避开她的视线,看向跟在他的后面正要走上前面来的那个人。
是之前看过沈听澜的陈医生。
察觉到另外一道视线看过来,沈听澜才把视线移了过去,在看到陈医生严肃认真的眉眼和他手里拿着的医药报之后瞳孔骤缩,手指尖不知觉地掐进自己的掌心里,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地松开,静静地等待着季平之的下文。
沈听澜的动作一如往常,脸上浮现的还是她的那副常见的波澜不惊的表情,可她的眸子却如同两盏被熄灭的灯火,燃烧到尽头的火炬。
没有希望,亦没有期待。
随便吧。
就这样吧。
反正她都被抛弃得成了一种习惯了。
沈听澜好像是在看向季平之,可她的瞳孔却空无一物。
“澜宝……”季平之用的声音尽量地小心翼翼,她此刻的情绪不对,不对劲得有些吓人,他现在就怕自己待会儿说的话惊扰到她。
“这是陈医生,是你的心理医生……”
季平之的声音愈发地艰涩,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从刀山火海上滚了一圈再爬出来的,季平之对上沈听澜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他愈加不敢说出下面的话。
季平之果然知道了……
连心理医生都早早地为她请来了。
所以,
是要和她说分手了吗?
没有人喜欢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当自己的女朋友的。
不过……
沈听澜看着拘谨又严肃地站在她床头的这两个人,早已经失去了焦距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季平之的身上。
嘲讽又绝望的目光。
她看向季平之望过来的视线,以及他身后坚定地跟着他的心理医生,沈听澜只觉得心里面翻涌起一阵窒息的感觉,这种感觉慢慢地涌上她的胸腔,淹没她的口鼻。
但与此同时,沈听澜的胸口却又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轻松感,仿佛积压了很久的石头忽然消失了,两种矛盾的情绪互相交织纠缠着。
两种感觉撕扯到了最后,沈听澜心里面涌上来的情绪却是——
如释重负。
她本就不应该去奢求这些东西的。
沈听澜的眼底弥漫起一阵阵奇异却又瘆人的笑意来。
她的朱唇一张一合,
轻轻启口道,
“季平之,我们还是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