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坐在霍谨言旁边,只感觉如坐针毡,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的现在升级演变成了倒胃口。
沈听澜只夹了几筷子的菜,放在自己碗里之后,就装作自己已经吃饱了的样子。
饭桌上的人还在高谈阔论,精致的佳肴如流水一般被端了上来,筷子敲击餐盘的声音,酒杯互撞的声音,沈父和霍谨言交谈时的说话声,还夹杂着沈母偶尔插一句的柔柔的声音。
倒是一副宾主尽欢的图景。
沈听澜烦躁地闭上了眼睛,倏地又立刻睁开。
柔和而恰到好处的灯光倒映在她的视网膜上,晃得让她有些眼睛疼,满目都是衣香鬓影,鲜花敞亮。明明是一派的灯火通明,但是沈听澜只觉得厌烦至极。
在明亮而毫无温度的灯光的包围下,沈听澜忽然有一种回到以前的感受。
她真的是累了快一个晚上了,这下子,晕眩感一点点地沿着她的脊椎骨爬到她的脑子里。
然后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为了逃脱苏月白对她的经济挟制,硬抗着他的压力加入了一个模特公司。
没有背景没有身份的小模特最容易受人欺负,且没有任何话语权。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沈听澜不得不去随着她所谓的经纪人一起去参加各式各样的酒桌饭局。
沈听澜觉得,当时参加酒局的景象简直和现在这样如出一辙。
一群人为了利益往来聚集在一起,而剩下的那些人则被当做交易品给交易出售出去。
不管在哪里,沈听澜都觉得,在这样子的地方,她不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的,而是被当作一个“货品”被出售出去的。
没有人是喜欢被这样对待的。
沈听澜低垂着眉眼看向碗里没动过几口的精致的佳肴,漂亮的桃花眼里的神色变得氤氲不清,遮住了眼皮底下的起伏奔腾的情绪。
坐在这个位置上,沈听澜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窒息了,不仅要提防着旁边的霍谨言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对她动手动脚,又要在饭桌上保持一个良好的餐桌礼仪,不为沈家丢脸。
良久。
旁边一直人模狗样的禽兽终于忍不住了。
霍谨言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把面前的白玉碗往旁边一推,突兀地回转了视线看向沈听澜,语气深深透露出一种嘲弄的势在必得。
“那就这样吧,伯父伯母放心……”
“我以后一定会照顾好澜澜的……”
霍谨言的声音简直柔得可以滴水。
异样的情绪顿起,沈听澜揪起眉头,语气不善地回问道,“什么叫会照顾好我?我有手又有脚,哪里还要你照顾?!”
话一问出来,沈母登时放大了声音叫了一声,脸上柔婉的表情收起了些,“澜澜!不要胡闹……”
沈听澜这下是真的烦不胜烦了,微微眯起了眼睛,胸口蓦地升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夹杂着些许愤怒与无措。
她“啪”的一声放下了筷子,凌厉的眼里满是冰霜,寒声开口道:“我问个问题怎么算是胡闹了?”
沈父一看到这场景,下意识地撇开头去看了一眼霍谨言的脸色,待看到他只是一脸言笑晏晏,充满包容地看着沈听澜的时候,顿时就把心安回了肚子里头。
他顺势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柔声开口道,“澜澜啊,也怪我们没有和你说清楚,是这样的呢,我们沈家就要和你的谨言哥哥联姻了……”
沈父一脸笑意吟吟,并且无视了沈听澜猛然抽离的脸色。
“那个联姻对象呢……是你……”
“刚好你的谨言哥哥也喜欢你……澜澜,这是你的福气啊……”
沈父的这些话犹如最毒的箭镞一般射在沈听澜的心窝里,扎的她窝心窝肺的疼,就算是在这金黄色的温暖的灯光下,沈听澜的脸色依然被这些话气得发白。
沈听澜可算是被沈家人的无耻被气到心肺一齐疼,苍白的脸色就像是没有血色的雕塑一般凝固着,连呼吸都几近消失。
她愣是被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却没想她这副一声不吭的样子却被饭桌上的人误认为她同意了以上的那些话一般。
霍谨言心里更是一片狂喜,亲手帮她倒了一杯果汁,凑近了她的身子,俯下身子对着她说,“上次的事情是我唐突你了,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做了……”
听了这话,沈听澜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见此,霍谨言像是得到了某个信号一般,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勾起了唇,一只手暗暗在饭桌下的角落里握住她的手,细细地捻弄着手心里那块冰凉的美玉。
握住她的那一瞬间,霍谨言这才满足地喟叹一声。
他的整颗心,好像全部都被攥在了这么一只小小的,软绵绵的,毫无攻击力的小手里,他紧紧地攥着她,这样才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她是真的在他身边的。
霍谨言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这么一种情绪。
对于那一天的事情其实他记得也不是很清。他去找沈听澜的本意就是把东西给她作为礼物然后就走的,他本以为那条项链就像他给其他的小情儿一般的,我给你喜欢的你给我我需要的,钱货两讫,没多大感情,也没多大含义。
但他那天就是为那没一条没多大含义的项链生气了,冲动了。
在她毫不留恋地直接把那条亮闪闪的东西甩在他脸上的时候。
他似乎一下子想起了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刻意隐瞒,不想承认的事情。
比如这条项链是在他拍卖会后,用一副他长久收藏的名画和那位拍了它的贵妇人的老公换的;再比如他在看到她与自己的弟弟一起出入警察局的时候,想也不想的,就给自己的弟弟打电话让他离开她。
怕他们再扯上关系,甚至不惜口出恶言去贬低侮辱她。
因为他感到害怕和担忧,毕竟她之前是真的喜欢过他弟弟的。他怕她又一次地陷进去。
如果他真的看到他们重新在一起的场景,他怕自己真的会疯掉,想到这里,霍谨言的手无意识地划过手中那白皙细腻的皮肤。
感受到了手上滑腻的触感,沈听澜这才从自己无边无际的失望与恶心之中回过神来,把快要溢出来的尖叫与怒火咽了下去。
沈听澜奋力地挣扎了起来,就想挣脱开这种恶心的触碰。
但霍谨言却还陷入自己难以言喻的回忆之中,察觉到自己的手里有所动作,毫无所觉地加大了自己的手劲。
霍谨言继续追溯着他的回忆。
为了她的事情,两个月要处理的事情他强行把它压缩了一个多月处理完,千里迢迢地从M国回来了。
一回国,他连公司没去,家也没回。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到他给她买的住的地方。
沈听澜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推开那扇门,闻着餐桌上还在飘荡的香味;听着浴室里水龙头没关紧时,敲击白玉洗漱台时清脆的嘀嗒声……
然后当他走上台阶,走到那扇她卧室的门前的时候,听着近在耳边的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他是有多么的安详与惬意。
这些她永远不会知道的……
当女孩子的整个身子都被台灯晕黄的光笼罩在内,她脸上的每一根绒毛都踱上了一层光晕。
她垂下头写作业的时候,过于魅惑的桃花眼轻轻地垂落下来,脸上泛起了细腻的红晕,像是一朵盛开在春日里的绯色蔷薇。
霍谨言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嘴角不知不觉噙了一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她始终未曾抬起头看他。
但即使眼光没有交汇,那时候的他却不觉得唐突,只觉得岁月静好,好像以后家里一直有她陪着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霍谨言的身子立刻紧绷僵硬了。也不敢再看她,更不敢叫她过来拿走那条项链,只是自己一个人逃跑一样的,快步下楼走向了客厅里。
然后他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啊等,一直等到她下了楼。
不过她倒是厉害的,一下楼,三言两语就挑起了他的脾气,事情就这样变得不受控制了。
她的不耐烦脸色,她厌恶的眼神,还有她不留情面的话语和一直想要逃离他的动作。都像最毒的箭镞一般,射在他的心窝,扎得他窝心窝肺的疼。
又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反复拉扯揉捏着他的心脏,他的心脏就如同被揪起来狠狠拧着一般,他又气又怒,嫉妒犹如毒药一般腐蚀了他的脑神经,所以之后所有的行为和言语都仿佛不再受大脑控制。
直到季平之忽然地闯了进来,把他打晕进了医院……
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他无时无刻没有在想沈听澜。一开始确实是见色起意,她长得确实是在他的全部审美点上的。后来她拒绝了他太多太多次,这才招致了他的好胜心,他的征服欲。
对她的好奇心逐步加深,他不禁开始关注上了她。他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么怯懦的一个人改变会有这么大,还惹得一个又一个的人为她动心……
再之后,在自己不知道的过程中,他自己也泥足深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