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慎行,霍慎行?”沈听澜有些急了,叫了地上的人几句。还试探性的用脚踢了踢他的腰。
没反应。
平日里一向桀骜体面的人在此刻整张脸砸在地上,黑发被雨水打湿沾在脸上,整个人脏兮兮的,雨水混着泥水布满了全身。
沈听澜叹了口气,撑着伞俯视了他半晌。但趴在地上的人还是毫无动静。
看了一会儿后,鞋尖旋转,笔直的越过霍慎行,头也不回的,朝自己家门口走去。
放学后。
霍慎行茫然的走在街上,满心都是空空荡荡的,心底有个角落仿佛被挖掉了一块,秋天的风灌进去,刺得他泛起细细麻麻的疼。即使平日里能感到欢喜的女孩,游戏,篮球在此刻也不能掀起他的任何波澜。
莫名的,他就走到了沈听澜住的地方。
他站在她门前踯躅了好久,还是深呼吸一口气去敲她的门。
但敲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啊,她应该还没回来。
然后他就坐在她门口,操心着照理不应该他操心的事。
是不是又有什么人来欺负她了?
哦,应该不会,现在风口浪尖的,谁有那个胆子去招惹她。
那是不是有什么男的把她拐走了,带她去玩了,又如果对她不怀好意怎么办?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铺天盖地的紧张感接踵而至,霍慎行扶着头刷地站了起来,就要去找她。
但还没冲出去,就踉跄了一下,向前冲了一步就直接半跪在了地上,膝盖上的痛感直冲天灵盖,好歹让他清醒了点。
她现在这么讨厌他,他又有什么资格管她这么多。
霍慎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的。上次打架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如今看来是发炎又发烧了。
连老天都在惩罚他。
他苦笑了一下,看着外面下起了雨,就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雨中,看着外面的景致,也不知道在等什么,雨势越来越大,他却像个雕像似的矗立着,动都懒得动。
如果她看到了,她会不会也有一点心疼他?
直到瓢泼大雨变得淅淅沥沥,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撑着伞走向他的身影。
他叫了她一声,然后看见她脸上还没藏好的不耐。就在她要躲开他的那一刻,他强留了最后一丝意识倒了下去。
那人身上幽幽的清香传过来,又在一霎那间褪去,再然后,他鼻尖上只剩下自己满身的泥泞味。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霍慎行仿佛被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他难过得想直接晕过去。像是褫夺了所有希望,直直坠进暗无天日的地狱,再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明。
他又忽然想到,现在他这么脏,她不想碰到他也是正常的吧。
毕竟,她是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
“霍慎行,如果你现在不想进来,那你就一直趴在那儿好了。”
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口那里传过来。
她刚才说……让他进来……
只这一句话,就像垂死的囚徒被判了缓刑。
雨声渐渐小了,乌云散开,漏出一点光亮来。少年的脸沾了些许泥巴,紧绷的线条却柔和了下来,像一块被抚摸得热乎乎的美玉。
霍慎行走到沈听澜的家门口,看着自己的球鞋每走一步就拖出一摊水,再看看眼前光可照人的明亮地板,罕见地不知所措起来。
一团白抛了过来,直接往霍慎行脸上砸。
“你换上这个再进来。”
话一丢下,沈听澜就自顾自地提了提自己的裤脚,拿起拖鞋,赤着脚跑到卫生间去换裤子了。
“拖鞋你自己去鞋柜里拿一双。”
沈听澜忽然想起来,头也不回的嘱咐了一句。
霍慎行猝不及防的看到那双小巧白皙的赤足,脸上不禁有些发热,觉得自己烧的更厉害了。他的脸色变得通红,感觉自己的身体冷热交替的,抖开那个白色的一团,里面是全新的浴衣和一块毛巾。不敢耽搁,直接把衣服裤子脱下换了。
他留着最后一点脑子想了半晌,还是把身上最后一层蔽体之物褪了下来,看也不看地,就和那堆沦为废品的衣服揉在了一团。才强撑着去鞋柜里找拖鞋。
里面只有一双夏天穿的男士拖鞋,鞋边被磨掉了一层,泛起了毛边。霍慎行翻了个白眼,就关上了鞋柜。
不想穿别的男人穿过的东西。
“霍慎行你衣服换好了没有?”
沈听澜躲在卫生间里面好久,也没听到外面客厅里的人发出什么声响来,索性不耐烦的问道。
“……好了。”
那声音听起来很是沙哑,像是被钢丝球搓过了一样,都没有平日里的张扬和不可一世了。
沈听澜舌尖顶了顶嘴里的软肉,觉得有些麻烦,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霍慎行穿着白色的浴袍,拿着毛巾坐在了地上,看上去十分地无力倚靠着鞋柜,脚上却还是光着的。
那浴巾本就是女士的,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紧绷,下摆只堪堪的遮到膝盖处。她眼神不自然地游移开了,然后就扫到了被人揉搓成一堆放在角落的衣服,那不该出现的东西好死不死的摊在了最上面,让人想忽视都难。
沈听澜脸色爆红,恶狠狠地撇开了脑袋,烦躁地跺了跺脚,暗骂自己怎么就拉进来这么一个大麻烦。
“澜澜,我好难受……”
霍慎行感觉浑身都坠入冰窖一样,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气若游丝的朝着她说了一句。
沈听澜回过神来,也看出了他此刻状态不太对。走了过去试探性的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下一秒就像是被触了电一样放开,难怪他整个人那么不对劲,他的额头灼热得都可以去烫鸡蛋了。
“霍慎行你果然脑子有问题。”
发烧了还敢淋雨。
沈听澜凶巴巴的瞪了地上的人一眼,若不是他现在状况不好,她恨不得死命的胖揍他一顿再把人从阳台上扔下去。
当下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再去在意那些龃龉龌蹉了,沈听澜把霍慎行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吃力地抬起他的半个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弄到了沙发上。
然后目不斜视的,拿过一条毯子就把人遮得严严实实的。看着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又认命的回卫生间去拿了吹风机帮他把头发吹干。
“澜澜,别送我去医院……”话一说完,人就没了声息。
沈听澜无奈的关了吹风机电源,拉了拉沙发上人的手,既然不去医院,就想让他把自己的手机解开回去打个电话叫个人过来。
“……霍慎行,霍慎行?”
男人此刻高大的身影蜷成了一团,眉心紧皱着,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只剩下一种如猛兽最后挣扎时发出的嘶气。呼吸粗重,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听到有人叫他,也只是呻吟了一下。
沈听澜看着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下来,拿了湿毛巾敷在了他滚烫的额头上,又去医药箱里找了退烧药,融在了水里捏开他的嘴巴喂了进去。
幸好都咽了下去。
沈听澜如释重负,长吁了口气,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按了按霍慎行的手机,想打开了找人,没想到蹦出来的却只有一个键盘。沈听澜看了一眼眼前昏睡过去的人,彻底陷入了无语沉默之中。
原来你这么潮流的人都不用指纹锁的吗?
不能去医院,手机又解不开。
沈听澜没了办法,有些气不过,又上去轻轻踢了霍慎行一脚。百般无奈之下,翻着自己的手机联系人,看看能不能找个什么人过来。
沈家的人就不用考虑了,上次警察局里的事就让她清楚的明白了这家人有多么利益至上和冷酷无情,如果知道霍慎行在这儿,肯定又会让她挟恩图报,狠狠敲上霍家一笔。
手指滑倒“H”的时候顿了一下,打给霍谨言?于情于理,打给他都是最好的,虽然听别人说他现在不在国内……但让他叫人来接的话……
啧。
沈听澜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脑海里一浮现那个讨厌男人的脸,她就忍不住泛起一阵厌恶的情绪,她才不要和那种自以为是的人说一句话。
白许默也算了,他帮了她那么多次,而且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学校练习文艺表演的事。
啊啊啊,沈听澜有些抓狂地抓了抓头发,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滑来滑去的,愣是找不到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摁下去。
她把头埋在手臂里,正无语着。谁知脑海里倏忽而过一个俊逸的身影。猛地抬头,紧绷的身子忽的有些松懈,长睫颤了颤,看似已经打定了主意。
带了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理所当然,翻出了季平之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沈听澜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两个人隔着同一条细细长长的电话线,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听筒里只留下酥麻的呼吸声。
还是季平之先开了口,“怎么了?”低沉磁性的嗓音没有防备的传到了耳朵里,沈听澜耳朵仿佛被细小的电流电了一下,带起一种被人期待的痒。
“啊……就是……”她走远了些,看着埋在沙发上昏迷不醒的人,之前打好的腹稿不知怎么地都说不出来了,面对电话里的人温和耐心的态度,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季平之应了一声,背景音里传来几声报告声,椅子推拉声,还有不甚明显的关门声。随后,他那边就陷入了沉寂,只余下男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你是不是还有工作啊?”沈听澜不知怎么,觉得面红耳赤,蹲在墙边,手指还不安分的扣着墙上的墙纸。憋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对呀……”季平之有些好笑。
“那……你忙吗?”
“忙啊。”
季平之避开人,躲在休息室里靠着墙,扯开了自己的领带,听着她吞吞吐吐的声音,心里大概明白了她是有什么事要拜托他,也不作声,坏心地等她开口。
沈听澜一听到这话,登时觉得难堪起来,肚子里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家都这么忙了,你还用一点小事来烦他。
沈听澜你这样是会让人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