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爸爸羞愧难当，还是耐心安抚妈妈。
他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这些年诤儿的生活费、教育费咱们借了大哥大嫂不少，既然诤儿不乐意捐，这笔钱咱们势必得要回来，还请大哥准备一下，我初步算了一下，前后应该有四十来万。”
亲属间的移植自然花不了这么些，但若是用医院的骨髓，这个数只会多不会少。
大伯却不乐意了：“你是开玩笑吗？怎么可能这么多！”
大伯母更不要脸：“二弟，当初说好的，是资助，就是给我们诤儿的，哪有给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的！”
小五从妈妈怀中探出脸：“要是你们借钱不还的事又上热搜……”
“小贱人，我撕了你的嘴！”
大伯母正想动手，我爸往她跟前一拦，她才收敛了些。
二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我们一家五口，对着满地的狼藉。
妈妈柔声安慰小五：“你放心，妈妈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
她的眼中盛满了母爱，看得我心头一酸。
我与七七对视，亦看到了他眼中的艳羡。
是啊，因为生病的缘故，她的情绪一直不稳定。
从小，外婆承担母职，我们几乎很少和她接触。
我总以为她是冷心冷情的人，看来也要分对谁。
8、
从我们家离开后，大伯家显然不甘心坐以待毙。
他们既不想将白得的钱老老实实换回来。
也不想自己儿子年纪轻轻就给人捐骨髓。
许是小五的话给了他们灵感，不就是热搜吗，哪个小丫头片子能搞，我们就不能搞吗！
堂哥贝诤开了直播，视频中，他痛哭流涕，诉说自己的不易。
贝诤卖惨说，因为小五被拐，这些年他们没少借我们家钱，一直被吸血。
他之所以不愿意捐骨髓，是因为自己有心脏病，不适合骨髓移植。
奶奶也舔着老脸抹泪，漏出胳膊上的青紫，控诉二儿子不赡养父母，纵容女儿辱骂长辈。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被他们引导，纷纷刷屏，同情可怜起他们来。
看着直播间火爆到上万的人数，贝诤洋洋得意。
可他们忘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这傻子在说什么啊，你是没看到你妈昨天是怎么骂人家小女孩的吗？”
“这老太婆前两天叉着腰骂人中气十足，就算是真被打了也是活该！”
“这哥是清北大学卖惨专业毕业的吧。”
“不、我看是撒谎专业。”
“我昨天看当事人直播了，他们家儿子都是别人家养的，捐个骨髓怎么了，不捐就还钱啊，有什么好BB的，哥儿们，硬气点！”
……
贝诤正要反驳，直播间就被封禁了，给出的理由还是“传播虚假谣言”，不得不说，大快人心。
市民生频道专门采访了小五，她在新闻报道中一脸的温顺乖巧。
她讲述自己被拐的经历：“我三岁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上幼儿园了。龙爸爸、不，人贩子不送我上学，我就问他，为什么我不能上学，他说我是黑户。”
记者小姐心疼地问：“你那时候还很小吧，知道黑户是什么意思吗？”
小五吐了吐舌头：“因为我常看法制频道啊，所以知道。后来因为生病，他带我去医院看病，感谢警察叔叔，我才得救。”
“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活下去，我好不容易见到了爸爸妈妈，我不想放弃。”
她一滴清泪，从白皙娇小的脸庞上缓缓滴落。
这一帧画面被电视台滚动播放，一时间大家都被这个柔弱坚韧的小女孩感动了。
9、
爸爸还是拒绝了大众的捐款，转身和大伯家打起了官司。
用他的话说，咱们自己家有钱，不必麻烦别人。
不是自己的，他不要，是自己的，他一分不少，定要拿回来。
许是小五让他彻底看清了大伯一家的本性，这次他并没有手下留情。
法院判决下来那天，奶奶坐在我们家门口撒泼。
妈妈二话不说报了警，在我妈的坚持下，奶奶喜提7日拘留。
我似乎从小五的眼神中看到了欣慰。
至于堂哥，因为直播撒谎的事在同学之间名声也臭了，整日活得跟过街老鼠一样，最终还是退学了。
大伯一家没有钱还，法院查封了他们家的房子。
他这才知道后悔，又求到了爸爸跟前。
可爸爸这次说什么也不答应，只说按法律程序走。
后来医院传来了好消息，骨髓库匹配到了合适的。
小五做了手术，毕竟年轻，恢复得也很快。
她醒来一睁眼，我和七七在病床前陪着她。
“爸妈是去离婚了吗？”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她得意地扬起了头，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昨天劝她的呀！”
爸爸说，他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丈夫，也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爸爸。当初妈妈生产的时候，他没有保护好妈妈，害得好好一个家支离破碎。
这些年虽然他和妈妈名义上还是夫妻，但其实都是自忙各的。他忙着挣钱，忙着找小五。
妈妈则是留守家中，忙着生活，忙着治病。
两个人早已没了共同语言，如今我们也成年了，他们也不必相互捆绑下去，总算是迎来了新生。
我掖了掖小五的被角，笑她：“你倒是未卜先知。”
她忽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不瞒你说，其实我是从未来回来的。”
她望向窗外的梧桐树，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我在那个世界过得好惨。”
“我被转卖了好多次，整日里不是挨打就是干活，彻底没救了你们才找到我。”
“回来之后，爸爸任由大伯一家吸血，将我的救命钱借给大伯，我没有钱治病，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
“那个贝诤也不是好东西，他靠出卖我的隐私吸粉，拉着我给他的直播间凑人气，用完后就将我一脚踹开。”
“我们那个好奶奶呢，我死了她都不放过我，把我卖给同村的老男人做冥婚新娘。”
“所以我回来了，绝不放过他们！”
“那我和七七呢，我们难道没有帮你吗？”
我不自觉泪流满面，她摇了摇头：“我回到家的时候你们都出国了，我们并没有见到。”
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她抬头看我：“都说一母同胞会有心灵感应，我受苦的时候，你们会觉得疼吗？”
七七摸了摸她的额角：“我总是会梦到一个小女孩的脸，外婆说，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时候我才刚生下来，怎么可能会记得？我想，那应该就是心有灵犀。”
“是你在向我们求救。”
“对不起，这么晚才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