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如果喜欢，我都给你。”
我说。
七七也立刻脱下脚上的鞋子，给她穿上。
“好看。”
鞋子有些大了，空荡荡挂在她的脚上，有些滑稽。
她显然有些错愕，抬起头，深深看了我们一眼。
4、
三日后，配型的结果出来了。
二三十人的配型中，只有堂哥匹配上了。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可对爸爸来说，他却有些犯难。因为堂哥贝诤后悔了，不愿意捐献。
小五似乎对于生，有着极度的渴望。
在她得知堂哥跟她配型符合，却不愿意捐骨髓后，她当即就闹了起来。
“还等什么，再等我就死了！他这个人怎么这样，配上了还推三阻四，难道来之前不知道自己是干嘛的吗！”
小五在病房里发着脾气，摔摔打打。
她不知道的是，堂哥是我们这一辈最有出息的，他刚刚考上清北大学，前途无可限量。
向来视儿如命的大伯，是不可能让儿子给她捐骨髓的。
就连参与配型，也是爸爸求了好久，才求到的。
我给她削好苹果递过去：“小五，才回来不知道，堂哥是奶奶的心头宝，爸爸正在做奶奶的工作，你耐心等一等。”
她嗤之以鼻：“你是说那个老巫婆？求她做什么，她巴不得我死呢！”
这下连爸爸都忍不住了：“她是你奶奶！”
小五反唇相讥，速度之快，似乎早就料到了爸爸会说这样的话：“因为贪便宜，所以给孙女找人贩子月嫂的奶奶？”
爸爸似乎没料到她竟然知道这件事，很是惊讶。
“谁告诉我的？我那人贩子爸爸啊，他跟辛梅那个恶婆娘是相好，你不想我告诉我妈，最好赶紧给我搞定大伯。”
小五接过我手中的苹果，大口啃了起来。
而她投下这枚炸弹，丝毫没有意识到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我顺着门边望去，妈妈捂着嘴巴早已泪流满面。
她这才知道，世上竟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而爸爸知晓一切，却选择眼看着她痛苦这么多年。
爸爸默默跪了下来，使劲抽着自己大嘴巴，清脆的声音让整个病房都显得那样安静。
妈妈似乎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的不堪，努力冷静下来：“咱们俩的事情，以后再说。骨髓的事，没得商量。”
5、
爸爸又一次拎着礼物上门，仍旧是不出意外地被奶奶赶了出来。
大伯母跑去找奶奶闹，她知道奶奶最疼贝诤这个孙儿，怎么也不可能答应。
而爸爸向来最听奶奶的话，奶奶出马得罪人，他们只需要躲在后面就行了。
可她们不知道，如今爸爸对妈妈的愧疚已经到达了顶峰，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听奶奶的。
奶奶向来凶悍又蛮横，没有道理都要搅三分，听说是孙女怂恿的，她二话不说就奔向病房。
“你一个要死的丫头片子，还敢让我的宝贝孙儿给你捐骨髓，你做梦吧！”
“他可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你是什么东西？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你的命有他金贵？”
她叉着腰，一嗓子下来，惹得周围人议论纷纷。
小五用被单捂着脸，耸动着肩膀，哭得可怜。
“我知道，奶奶你从小就不喜欢我，要不是你亲手将我交给人贩子，我也不会大字不识一个，还得了绝症。”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挑战。
这究竟是亲人还是仇人？怎么会有人丧心病狂到将自己的亲孙女交到人贩子手中的！
“臭丫头，你可别瞎说，我哪里就知道那是人贩子！”
说罢，奶奶拉着路过的人评理：“谁会想到好端端做月嫂的人会去干人贩子的勾当！”
是啊，再怎么说这也是孩子亲奶奶呢，不至于。
小五冷哼一声：“是啊，五百块能请到的月嫂，也就奶奶你能找到，还信人家。”
这下，众人都回过味来。
原来这奶奶贪便宜，找的来路不明的人。
小五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又大力嚎哭起来：“小时候的事，你说无心之失那也说得过去，那现在呢，现在我不过是想多活几日，你拦着堂哥不给我捐骨髓，是想再杀我一次吗？”
“医生都说了！他身体好得很，可以捐！”
小五拉长嗓音，生怕人听不到。
奶奶怒骂：“你个小丫头片子，倒是伶牙俐齿，是跟你那个人贩子爹学的吧，小小年纪不学好，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小五的心变得沉静且愤怒：“论自私，你、大伯、大伯母、堂哥，哪个不比我自私？”
奶奶还想说什么，却被及时赶到的保安拉了出去。
病友、家属们三三两两开始议论起来：“啧啧，都是孙儿，这老婆子良心不会疼吗？”
“刚才都拍下来没有，快发短视频，这太狗血了！”
……
一场硝烟弥散，病房总算安静下来。
6、
事件在网络上迅速发酵，堂哥的名字和学校立刻被人肉了出来。
一时间谩骂扑面而来。
“还祖国的栋梁呢，上这么好的学校，心这么坏！”
“给他学校网站留言，自己的妹妹都不救，这样的人还能上清北？必须开除！”
……
大伯和大伯母总算是坐不住了，他俩铁青着脸，顶着一头烂菜叶子找上门来。
“二弟，我们家就这一个独生子，我求你，放过我们好吧！”
大伯母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打小身体就不好，你让他给你女儿捐骨髓，那是要他的命啊！”
我妈从卧室冲了出来，自从找到小五后，她就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公鸡。
“我女儿的命难道不是命？”
她指着大伯：“当初你说你儿子要上大学，逼我们出钱的时候怎么说！”
“你说将来他有出息了，当牛做马报答我们，给我们养老送终！”
“这才几年，二十万啊，打水漂了？”
我妈字字泣血，这个钱是他们存了好久的，几乎是所有的积蓄。
家里收入虽然可以，但是开销也大。
我和弟弟的教育、生活开支，妈妈每月不断地诊疗费，以及寻找小五的路费，这些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当初堂哥考上清北，大伯母他们是有积蓄的，只是那笔钱存了定期，取出来会有损失，所以在奶奶的鼓动下找上了爸爸妈妈。
堂哥在父母的逼迫下，给爸妈下跪，打包票称将来一定将孝顺爸妈。
爸爸见不得小孩受委屈，只得将人拉了起来。
“这么说，堂哥是我爸妈供大的？”
一群人正哭天抢地，小五从卧室走了出来，轻轻一句话，却让众人停止了争吵。
她手上拿着新买的手机，身上还是那身病号服。
“妈妈，对不起，我忘了关直播，可怎么办！”
她委屈得眼眶红了起来：“对不起，大伯、大伯母，堂哥不会又被人骂吧。”
“你！你这个小杂种，你就是故意的！”
“快！给她把手机关了！”
大伯母冲上来就要打小五，指挥着大伯去夺手机。
我和七七赶忙一人抱住她一条腿，不让她动弹。
她被我们一绊，摔了个狗吃屎。
不幸的是，手机还是被大伯抢到了，他关了直播，又仔细检查了相册和录音，确认没问题，才肯还给小五。
爸爸看着眼前这出闹剧，思忖着道。
“大哥、大嫂，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诤儿不愿意捐，我也没有二话。”
爸爸此话一出，像是踩到了小五的尾巴。
她指着爸爸，开始叫嚷起来：“我没有时间了，你没听到医生说吗，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我活不过二十岁！”
她只剩一年的寿命，怎么能不急。
“你们把爱分给了哥哥姐姐，把钱用来养堂哥，我呢！我跟人贩子生活在一起，吃不饱、穿不暖，每天一睁眼就是为生计发愁，你有想过这十八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妈妈冲上去抱着小五，心疼地嚎啕大哭。
“我苦命的女儿啊！”
我和七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