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三胞胎中最大的姐姐。
一出生,我最小的妹妹就被人贩子拐走了。
被找回后,她似乎拥有了某种虐渣体质,战斗力爆棚。
1、
我妈生我们的时候,在医院疼了三天。
我爸跟着熬了两夜,奶奶心疼他,说什么也要他回家歇一歇。
我妈大腹便便,实在没精力跟奶奶争吵,只能点头应允了。
好巧不巧,正是那天凌晨,我们出生了。
奶奶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却没有告诉爸爸。
她觉得生孩子哪个女人没有经历过,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典型的自己淋雨,就要给别人把伞撕了的心态。
我妈在待产间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只能自己进了产房。
她老家是外地的,路途遥远,娘家的亲戚还没来得及赶过来,我们三个就呱呱坠地。
生产完,我奶奶一看三个里头只有一个带把的,就有点嫌弃。
她抱着弟弟宝贝了一会,就有些撑不住要回去睡觉,于是将我们交给了新请的月嫂辛梅。
辛梅是奶奶老家的人给她介绍的,介绍人说辛梅做事利索,非常能干,加上价钱又便宜,奶奶就不顾妈妈的反对,将人留了下来。
趁着奶奶回去休息的功夫,辛梅伙同外人,将我们仨从病房偷了出去。
正要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那名叫“龙哥”的买家,一时没抱稳,将我和弟弟跌了出去。万幸只是掉在了草丛中,没有性命之忧。
他们被医院保安追赶,只能抱着怀中的妹妹匆匆跑了。
妈妈得知消息,哭得昏死过去。
爸爸立马跑去警局报警,提到嫌疑人可能是奶奶请的月嫂。
奶奶还狡辩,说不可能是辛梅。
她向来对自己有着谜一样的自信。
后来,沿途的监控视频调出来,她才只能支支吾吾承认,这个辛梅根本不是她什么远房亲戚介绍的,而是在家政公司门口偶然遇到的。
警察根据她提供的线索,找到家政公司,才发现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为什么将来路不明的人带回家?
只是因为价钱便宜罢了。
我爸那些日子,医院警局两边跑。
为了婆媳间的和谐,我爸不敢对妈妈说是奶奶干的糊涂事导致孩子被拐的事。
而这反而让她蹬鼻子上脸,竟开始指责起妈妈来。
说你怎么这么大意,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住。
说就是你闹着找月嫂,这下好了吧,碰到了拐子!
妈妈生产之后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孩子被拐,已经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再听这样的话,身体更不好了。
后来,她似乎患上了产后抑郁。
整日里也不说话,就拿最恨毒的眼神看着奶奶。
奶奶被她看得发毛,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眼神,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这么没规矩!”
妈妈就只能闭上眼,默默流泪。
她心中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轻信婆婆,后悔自己不该松口让爸爸回去。
其实她最恨的,是她自己,她每日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
她不肯喂我们喝奶,也不说话。
爸爸没有办法,只能将我们托付给外公外婆照顾,这一照顾,就是十八年。
2、
说来奇怪,三岁起我就断断续续梦到出生那天的场景。
我甚至能模糊记得辛梅的长相。
梦中常常会出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她或是哭喊,或是求救,让我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
我同外婆说,有没有可能是妹妹在叫我?
她过得很不好。
外婆抹抹眼泪,说可能是我平日听他们絮叨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后来,他们为了保护我和弟弟七七,也很少在我们面前提还有一个妹妹的事。
十八年间,重金寻子的悬赏没少发,却大多都是些虚假线索。
每次爸爸都会决绝背起行囊,他觉得即使是被人耍,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警方那边,虽时不时有消息送来,但几乎都是让人失望透顶的。
辛梅计划周祥,心思细腻,准备动手前,将家中留存有自己照片的东西统统销毁了。
甚至她行动之前,还特地避开了医院监控摄像头的范围。
后面听警方说,她每次犯案之后,都会对自己的面容进行调整,以至于追踪难度很大,她就这样彻底消失在我们的视线内。
家中平时还能做到欢声笑语,一到爸爸回来。
妈妈见他身后空无一人,气氛就会变得格外压抑。
直到高三那年,家中来了不速之客。
小小的客厅中熙熙攘攘全是人头,爸爸也回来了,旧病缠绵的妈妈甚至打扮整齐,坐在了沙发上。
还来不及寒暄,我注意到客厅一角跪着个苍老矣矣的身影。
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囚服,手腕处搭着一件黑色的衣服。
两名便衣警察站在他身后,对我们表明了身份。
“我们通过人像对比,在医院的监控系统中发现了犯罪嫌疑人,他坚持要见你们才肯交代。”
他的脸和我梦中的场景重叠。
拨开迷雾,露出那张噩梦般的脸。
我惊呼出声,笃定他就是当初伙同辛梅作案的那个龙哥。
“他就是伙同辛梅作案的秦龙,辛梅已经落网,我们顺藤摸瓜确认了他的身份。”
妈妈尖叫起来:“你们快把他抓起来啊!枪毙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外公外婆拉着她,还未开口,就忍不住哽咽。
“要是为了得到我们的谅解而来,那是做梦!天杀的!”
外公外婆不擅骂人,最恶毒的词汇也只是如此。
警察示意我们保持冷静:“不妨听听他想说什么吧!”
“你有什么好说的,见我们就能减轻你的罪责吗!法律会审判你的!”
爸爸紧握着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
龙哥跪行至他们的脚下:“我干了丧良心的事,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她是你们的亲女儿,我罪该万死,不该偷了她,让她跟着我受罪,她现在得了重病,我知道这次我是非坐牢不可的,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说罢,两行清泪滚在了他的脸庞。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们得知,因为妹妹是女孩,加上生得瘦小,没有人愿意买。
龙哥本打算将她卖给讨饭的,可临走时,忽然不舍了。
于是将妹妹带到了自己家中抚养,又因为那天是5号,就起名小五。
他说自己干了半辈子的缺德事,就发了这一次善心。
从那以后,他彻底金盆洗手,再也不做人口买卖的事。
小女孩娇嫩,没吃到母乳,加上为了防止被发现,他们总是东躲西藏,奶粉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小五长到三岁开始,就大病小病不断。
十岁的时候,龙哥的老婆去世,就只剩下他和小五相依为命。
小五非常懂事,人美嘴甜,很讨人喜欢。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养不好就将小五还回来,可又怕被警察,弄得个吃牢饭的下场。
直到半年前,小五突发白血病,他开始从阴暗的地下频繁到访医院,这也是警察能在医院找到他的原因。
龙哥将头砰砰砰地磕得稀碎,让人看了莫名有些心酸。
“她是我的妹妹,你凭什么求我,你有什么资格,你算什么!如果不是你,她会是我们家最宝贝的小公主!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小小年纪躺在医院里!你有什么立场来求她的亲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我愤怒了,咆哮着、怒吼着。
龙哥沉默了,他干枯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留给我们的,只有一句,“我该死”。
3、
我们马不停蹄地赶往了警察所说的医院,见到了小五。
爸妈了解到小五的病情后,立刻办理了转院,市里的医院,医疗水平肯定比穷乡僻壤的地方要强。
专家会诊,只要能找到合适的骨髓,就有可能好转。
我爸立刻通知了所有能通知的亲朋。
医院里,我们家所有人都去做了配型。
连远在外地的大伯、大伯母、堂哥、小姑姑等人,有血缘没血缘的,都拉了过来。
爸爸花了大价钱给他们报销路费、又包了酒店,临走还给了一笔酬劳。
我们都非常高兴,所有的苦难都迎来了终结之时。
收拾好心情去见小五的时候,她正端坐在病床上看电视。
见我们来了,她的神色告诉我,她一点都不意外。
她的脸庞像是脆弱的水晶,泛着透明的光泽,明明我们的脸庞是极为相似的,但是她的个头却足足矮了我一个脑袋。
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
“听说你们家是开餐馆的,我的病需要50万,拿得出来吗?”
我家是做餐饮的不假,但是这些年为着妈妈治病、为了寻她,也花费了不少。
这五十万,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爸妈还未说话,眼眶就泛红起来,他们生怕自己哭出来,只能连连点头,表明自己的心意。
“你放心,爸爸妈妈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治好你的。再不成还有外公外婆呢!”
外婆握着她的手,抹着眼泪。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对我们这个家有一种疏离感。
许是多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她抬头望向我。
“你是姐姐吗?你的裙子可真漂亮,我从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裙子。”
她低头扯了扯自己的病号服,很是可怜。
“这是哥哥吧,你的球鞋看起来好贵,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呢。”
她的话明明表现的是羡慕,眼神却是无比的冷清。
我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亦或是表明什么态度。
妈妈恨恨剜了我们一眼,似乎是在责怪我不该穿这么好看刺激到她。
我们一时有些无措,只能呆呆立在当场。
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对我们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