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静悄悄地消失了,会议室里,除了萧橪和唯真,再没有别人。
室内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唯真站在萧橪面前,面色哀戚。萧橪深情地注视着她,伸出手轻轻地拢了拢她的短发,无声地把妻子搂进自己的怀里。
“唯真,你不需要我的任何意见。无论是专业上,还是人情上,做你认为你应该做的事情。”
唯真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中滚了又滚,终于是没有流出来。
几个小时之前,他们还以为经历了种种磨难,两人终于能够携手一生。却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曾经光明温暖的未来似乎已经失去了希望。
唯真把戒指从手指上缓缓地退下来,递给了萧橪,
“替我保管好。”
然后转头离开会议室。
会议室外,宁主任正在等候,
“宁主任,需要我做些什么?”
会议室内,萧橪紧紧地握着戒指,他手心的伤口又绷开了,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来。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他曾经害怕担心过的一切现在都在眼前。他的心反而没有那么痛,只是钝钝的发闷。
如果可能,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娱乐圈小透明,这样他就可以方便地跟在她的身边,无论唯真对外怎样介绍自己,弟弟也好,亲戚也好,他都乐意,至少他俩可以不用分离。
而现在,他成名了,他可以挣大钱买别墅,他却没有了她。而没有她,他的家也不再是家。
暗色的液体滴了一滴,在水磨石的冰冷的地板上,啪地一声轻响。
“朱教授,我部已经正式向北方大学发出了请调函。接下来的时间您做为姚远的妻子,请全力配合我们的营救工作。
美方已经不能再用逃税的理由扣留他。毕竟涉案金额不大,他们也知道理亏。我们获得的最新情报是他们将会将姚教授牵扯进一桩校园性丑闻。利用旷日持久的诉讼拖延时间。
明天一早,我们安排了一段电视采访。正式对外开展宣传攻势。我们将在发言中重点强调您和姚教授志同道合,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让美方的谣言不攻而破。在此之前,您先见见姚教授的亲人,大家统一一下口径。”
宁主任带着唯真和萧橪走到了旁边一个会议室,在那里,姚迪正一筹莫展地站在会议圆桌旁,旁边坐着憔悴的姚母,正不住地抹着泪。姚父一直在叹气。
姚迪首先看到萧橪。“大萧。”
萧橪了然地拍了怕兄弟的肩,难怪姚迪失踪了许久。
唯真走上前,“妈,爸爸。”
“唯真,你一定要救救姚远。”姚母扑进她的怀里痛哭不已。
姚迪看了看萧橪。萧橪正失神地盯着唯真。姚迪又看了看唯真。“嫂,嫂子?”
唯真站起来,“从现在起,以后就这样称呼我。直到你哥回国。”
姚爸爸对萧橪有些印象。“这位,这是?他怎么会来这里,还和唯真在一起?”
姚迪别过头去,难过得无法回答,从他俩一进门,姚迪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叔叔,我是姚迪的同学。”萧橪淡然地说。
姚远曾经说过要和唯真复婚,但是复婚没有下文,不了了之,儿子随后去了米国。姚父问姚远,姚远只说等等,不着急;姚爸爸再问姚迪,姚迪也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他俩没戏。但现在唯真突然出现,叫着爸爸妈妈。姚妈妈晕了头顾不上,姚爸爸到底还是有些疑惑。
“唯真,你?你真的回来了?”
“是,还请爸爸帮我把清苑的房子收拾一下,我今天晚上就回家住。”
清苑是姚远和唯真婚房所在的小区,离婚后,姚远在国内就独居在此。姚爸爸姚妈妈有备用钥匙。
姚妈妈一听,更是哭成了泪人。患难见人心,以前她一直觉得姚远条件好,唯真虽然也不错,但毕竟是外地的,所以对前儿媳颇为苛刻。现在看来,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一个工作人员拿了一叠文件交给宁主任,并耳语了几句。
宁主任点点头,对唯真说,“朱教授,这是我们拟好的中英文发言稿,明天一早召开新闻发布会,届时您作为家属代表,会有一个直播,我们要公开向美方要人。”
唯真没有回头。萧橪替她把稿子接了过来。
“姚迪,照顾好爸爸妈妈。”
她站起来,冲着宁主任说。
“宁主任,我和我先生要回家一趟,我需要带些必需品到清苑的家中。”
“理解,我会安排车送二位回去。协助朱教授搬家。”
“搬家倒不必了,今天晚些时候我自己过去就可以,这样不容易引人注目。”
唯真的顾虑很有道理,宁主任略有不安地看了一眼萧橪。他还不知道他手中握着的发言稿是什么内容,宁主任担心这些内容会让这位娱乐圈中的年轻人发狂。
萧橪面色深沉,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唯真。
宁主任暗中叹了一口气。
姚迪在一旁无能为力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除了难过他也无计可施。
姚妈妈还在专心哭泣,姚爸爸一头雾水。
唯真和萧橪回到唯真在市区的小公寓。一路有人护送,确保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们。
今天清晨,他们俩手牵着手出了门,以为领了结婚证,从此可以昭告天下,他们是正式夫妻。
而仅仅几个小时之后,他俩再在一起,却需要避人耳目。萧橪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会持续多久,但是他知道现在的唯真一定比自己压力更大。在机构派出的黑色轿车里,他一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紧紧地握着唯真绞在一起的双手。唯真望着车外,一言不发。
到了家,萧橪把唯真的戒指也挂在自己的皮绳上,刚抬起手,唯真一眼看到了他手中的殷红。
她急急地捧起他的手。 “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萧橪才发现自己流了一手的血,他居然没有感觉。
“没事,这是小伤。都好久了。”
“说是小伤,反反复复这么长时间,再不处理,发炎了怎么办?天气这么热。”唯真抓起手包,拉着他就要往外走,“我带你去医院。”
萧橪不动,轻轻一带,她反而撞进了他的怀里。
“不要出去。”他平静地说。
唯真反应过来,现在的他们已经不能再一起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了。而且宁主任也没有给他们剩下几个小时的共处时间。
来不及伤感,唯真噔噔噔地跑进卧室,拿出医药箱。
“我先帮你处理处理,如果还严重,你答应我一定要去医院。”
“好,我听话。”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一边给他上药,一边絮絮叨叨。
“这么漂亮的手还得挣钱养家呢。我想过了,你要是还贷款压力太大,我就把这个房子卖了。你不用那么辛苦,不喜欢的工作不要接。”
“不要,我不缺钱。再说了,这是你的房子。”
“这会儿你还分你的,我的。”
“分,必须得分,我可不是吃软饭的男人。”
唯真被他逗笑了。
“那你吃什么饭?”
“其实软饭,硬饭我都不介意,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吃饭。”
唯真停了手,她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圈已经悄悄地红了。萧橪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
“别哭,去收拾东西吧。”
唯真在电脑前运指如飞,宁主任说过他们用姚远私钥解开的除了视频还有一些代码包,唯真需要将一些资料全部带走。她直觉那些代码包和那段视频中用到的算法有关系。
资料从电脑拷贝到U盘的等待时间,唯真悄悄地把房门掩上了。她看了看宁主任给的发言稿。明早就要面对镜头直播,她必须自己先演练一遍,她的个性不允许自己毫无准备。
而这篇稿子上的每一个字,对萧橪来讲都是残忍的凌迟。
唯真读了两遍,效果很一般,她只觉得气血不继,异常疲惫。
正扶着额头,想休息一会儿。
门开了。
萧橪走过来,双手扶在她的肩上,默默地帮她按摩。他看了看她放在书桌上的发言稿,伸手拿起来。
“起来,我教你。我这个专业演员,当你的台词老师还是够格的。”
客厅沙发上,他把她搂在怀里。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然后让她跟着学,不时提醒她注意气口停顿。
他是央戏的高材生,台词过硬,教她这段讲演稿,自然是不在话下。可是这词,都是表述妻子对丈夫的信任与支持的,深情款款,唯真几次想回头看他,萧橪都把她的头转过去。
“用点心。不许回头。”
唯真只好看着跟着他一字一句地读着自己对姚远的一片痴情。
有水滴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她的肩头和脖颈,肩上浸湿了一片,冰冰凉凉的,于是她不再回头。
练了十几遍,果然通顺了许多,语气调度强弱适度,听上去真挚丰沛,颇为动人。
台词老师终于满意地收货了。萧橪把讲演稿扔到一边,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萧橪鼻子囔囔的,有些痒,他从后面蹭着、嗅着唯真的短发。
“老婆,我想好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就搬到新家去住吧。我订的家具很快就到了。”
“嗯。”
“城里的房子不要卖,这是你的婚前财产,而且这可是学区房,咱们孩子以后还得靠这里上学呢。”
“好。”
“以后家里的大事小事我都自己做主了,你要是不满意,也不许和我吵架。”
“不吵的。”
“嗯,真乖。”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咱家每个人的房间壁纸我想用不同的主题,给你搞个科幻的怎么样?你反正不喜欢粉粉嫩嫩的风格。还有,那天你看到我做了一半的花架吗?我想在院子里布置……”
萧橪自顾自地憧憬着,仿佛他和唯真琐碎的婚后生活就在眼前徐徐展开。
他零零碎碎地说了很多,唯真听得昏昏欲睡。今天早晨起得太早了,而这一天又实在太疲累。他的怀抱暖融融的。唯真靠着他,一点一点地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萧橪轻轻地吻了吻臂弯中她的睡颜,凄怆地一笑。
那天下午,唯真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他和她,从此音讯全无。